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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已有正妃和一位側妃,後院庶妃無數,不是良人,這些年,大皇子府里的孩子生了又死,死了又生,能夠立住的寥寥無幾,離不開後院女人的傾軋。」
入夜,喻儼坐在梅林的涼亭中,向妹妹分析幾位皇子的優劣。
五年前,乾帝冷宮中一個妃子偷跑出來,意外在梅林的水池中溺斃,從那以後,時常有宮人在經過梅林的時候,聽到女人的嗚咽哭泣聲,甚至還有人宣稱看到那個妃子的鬼混在梅林出沒。
自那以後,梅林就成了宮中的禁地,別說晚上了,就連白天也鮮少有人出沒。
這倒便宜了阿蕪,將這塊地方逐漸發展成了自己和哥哥的秘密據點。
「而且大皇子此人急功近利,志大才疏,仗着自己皇長子的身份,對帝位野心勃勃,這些年辦事越來越不像樣了,如果你被指婚給大皇子,昌平侯府必然被捲入奪嫡對是非中去。」
喻儼倒不在乎凌堯棟等人如何,他只是在意妹妹,昌平侯府就是妹妹的後盾,如果昌平侯倒了,妹妹的地位就遠沒有現在這樣尊崇了。
他雖然也能護着她,可身份限制,他的關心愛護不能顯於人前,就算想要對她好,也只敢偷偷摸摸的,不如昌平侯府嫡女的身份來的有用。
「三皇子後院裏兩位側妃的位置已滿,正妃位置空懸,現在外界流傳他空着這個正妃的位置是為了等你及笄,可是小蕪,你不能被這流於表面的痴情迷惑,他與你的接觸不多,所謂的迷戀來的莫名其妙,他更在乎的不是你,而是你背後代表的昌平侯府,許婚給三皇子,無異於與虎謀皮,一旦侯府勢微,你就失去了價值。」
五年過去了,三皇子卻一直都沒有迎娶正妃,也不知道他使了什麼樣的手段說服了乾帝身邊的一個道人,幫他在乾帝面前說項,說他命格不宜過早娶妻,而乾帝似乎也信了,任由這個兒子拖到現在。
不過不娶妻不代表不納色,三皇子身邊側妃、庶妃樣樣不少,膝下已經有三個皇孫。
也就是說,阿蕪一旦被許配給三皇子,她首先要面對的就是已經立住的庶長子,如果她只是一個側妃或許還沒有什麼,可偏偏她是三皇子正妃,這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都是跗骨之刺。
「七皇子年幼,被蔣貴妃寵地頗為囂張跋扈,也不是一個良人,至於五皇子」
說到五皇子李成河,喻儼的話語停頓了片刻。
「他並不像你看到的那麼簡單。」
喻儼的聲音悠長,在寂靜的環境下更顯得低沉。
「那哥哥覺得,我應該嫁給誰?」
阿蕪眼神幽幽地看着哥哥。
五年了,他依舊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非得她死皮賴臉地藉口他給她的感覺肖似她可能已經過世的哥哥,才逼得喻儼從原本生疏的凌七小姐、嚴總管,改換以小蕪、哥哥這樣的稱呼。
「這些年,你既然喊了我一聲哥哥,你的終身大事,我自然會放在心上。」
喻儼捻了捻手裏的佛珠,這些年他的情緒越發不受控制了,也就和妹妹相處的時候,還能平靜幾分,可喻儼也怕自己忽然間戾氣爆發,傷了妹妹,每次和阿蕪見面的時候,總要帶着這麼一串佛珠,心思不定的時候,就捻着這串珠子,在心裏默念佛經。
對於喻儼來說,阿蕪就是妹妹,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身為兄長為妹妹考慮終身大事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這會兒的喻儼的情緒卻有些不太平靜了。
糾結的情緒在胸腔翻湧,被他死死壓抑着。
這一切,被喻儼歸根結底為自己對妹妹的獨佔欲。
「可我不想嫁人啊。」
阿蕪低聲說道。
「胡鬧!」
喻儼皺着眉看向一旁的妹妹,哪有女孩子到了年紀還不嫁人的。
如果當初的那些事都沒有發生,他應該也已經成親了,或許還生了好幾個孩子,這個時候,他應該也和妻子一塊操持妹妹的婚事了。
喻儼默了默,不知道是不是成了太監的緣故,他實在想像不到自己和另外一個女人同床共枕,朝夕相處的場景,一想到自己會和一張陌生的臉發生那種親密的關係,甚至有些噁心。
可若是將那張臉換做
喻儼趕緊搖了搖頭,他可能越發病入膏肓了,居然想到了那麼荒唐的事。
「你總是要成親的,嫁了夫婿,孕育子嗣,你的人生才會完整。」
不僅僅喻儼這麼想,恐怕全天下人都是這麼想的,這個年代女人到了年齡還不成親,要麼就是身體上有缺陷,要麼就是品德上有瑕疵,阿蕪不嫁人,不僅她自己會受到外界非議,就連昌平侯府的教養能力也會受到指摘。
喻儼是真心疼愛這個妹妹,所以希望她的人生能夠少些波瀾,少些忐忑,如絕大多數人一樣,平穩地度過自己的一生。
「所以哥哥,我應該嫁給誰呢?」
阿蕪看着喻儼,執拗地問道:「我的性子野散慣了,根本就受不了被人約束,一旦成了親,我就不是一個人了,沒辦法再像現在這樣恣意任性,更不能隨意出門,這樣,我是不是不能經常見到你了?」
「而且嫁人有什麼好,上有公婆要敬重,遇到一個講究規矩的婆婆,早晚必須請安,婆婆用膳的時候還得在一旁伺候,要是運氣不好,嫁給了一個中山狼,不僅得幫他照顧妾室庶子,還得時刻擔心自己的性命。」
這個時代對於女人的局限性就是那麼大,即便尊貴如同皇后,依舊處處受限制,和自己的枕邊人斗,和宮裏的妃嬪皇子斗,歷盡千辛萬苦成了太后,還得小心謹慎,防止皇帝兒子和自己離心。
「什麼中山狼,你都看了那些野史雜書?」
喻儼忍不住抬手往阿蕪的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小壞蛋,淨說這些讓人擔心的話,光是想着她描述的那番場景,喻儼就已經有些心疼了。
可畢竟喻儼腦子裏的,是他骨子裏沉澱了二十多年的老觀念,因此在阿蕪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依舊下意識的反駁。
「擔心婆婆規矩大,那就找一個公婆和善的人家,再不濟,找一個父母雙亡的,上面沒有公婆壓着的夫婿也行啊,擔心夫婿納妾,就找一個書香門第出來,族中有規矩年過四十無子才能納妾的人家。」
喻儼手裏已經找到了幾個合適的人選,無一例外都是個人人品才華上佳,家世又上等的存在。
現在那本冊子已經在他書房的暗格里待了有一段時間了,姑娘家嫁人就是另一次投胎,關於未來妹婿的人選,調查越細緻越好,時間拖的長一些,並不是問題。
抱着這樣的想法,喻儼一邊又希望妹妹能夠嫁的良人,一邊又拖着,沒將冊子教到妹妹的手上。
「可萬一我不能生呢?等到他四十歲那年,我是不是得在人老珠黃的年紀,大度寬容地看着他迎接新人?」
阿蕪對所謂的年過四十無子才能納妾這個說法嗤之以鼻,她不知道別的年代是什麼樣的,就她在李朝的所見所聞,這個說辭更像是文人的遮羞布。
身邊伺候的貼身丫鬟,外頭逢場作戲時臨幸的妓子,這些女人都不算是妾室,也沒有生兒育女的資格,可對於真的愛重自己夫婿的女人來說,依舊是一把戳在心間的尖刀。
可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男人不納妾,不讓別的女人生兒育女威脅大婦和嫡出子女的地位,已經是極其厚道的表現了,這個時代,對於女人何嘗公平呢?
就連尊貴的公主,都不能制止駙馬偶爾寵幸一個丫頭,只要不給名分,每次臨幸完灌上一碗避孕湯,就是對公主的尊重了。
阿蕪也不知道自己腦子裏哪裏來的這樣的想法,反正她是絕對不會接受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夫婿的,她的這個念頭,在外人看來,恐怕就是大逆不道吧,即便現如今已經很疼她的爹娘都不會理解她的這個想法。
善妒,可是在七出條例中的。
不過阿蕪確確實實也沒那麼想要成親嫁人,她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眼前這個人的身上,一旦嫁了人,她要受到的限制也就多了。
「他敢!」
喻儼眼中閃過一絲陰婺,對方要是真的敢那麼做,他就讓他知道成為太監是什麼滋味。
可轉念一想,真的到那個時候,即便負心漢成了太監,妹妹的身心也被傷透了。
「我不想嫁人,因為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那樣愛我的人了,對吧,哥哥!」
阿蕪抬起頭,踮着腳尖,雙手環抱住眼前的人。
喻儼的心顫了顫,這些年,他明明已經聽慣了小蕪喊他哥哥,可這一聲哥哥似乎不太一樣,好像他一直以來極力掩藏的真相,被小蕪發現了一樣。
她喊得這一聲哥哥,到底是在喊嚴瑜,還是在喊喻儼呢。
他又想龜縮起來了,或許這些年放任自己和妹妹親近,從一開始就是錯誤。
「胡鬧!」
喻儼板着臉,推開了抱着自己的妹妹,「時間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
說罷,轉身準備離開。
「這是我新煉的藥,鎮痛效果很好,一到雨天你的舊傷就會復發,吃一顆藥丸,能好許多。」
阿蕪不逼他承認自己的身份,只是在他離開的時候遞給他一個藥瓶。
她偶然間在皇宮看到了一片由專人照看的罌/粟田,這些藥丸是她多次改良後的成果,陣痛效果極佳,成癮性也控制在最低,只要不是大量服用,對身體幾乎沒有傷害。
阿蕪見到過哥哥在陰雨天膝蓋疼到幾乎走不動路的模樣,因此在煉製這批鎮痛藥丸的時候,廢了很多心思。
這些年她沒拋下的醫術,幾乎全都用在調理哥哥身體這件事上了,阿蕪覺得,這或許也是她學醫的最終目的。
「不過這藥丸不能多吃,一次一顆,一天頂多吃兩顆。」
喻儼看着妹妹遞過來的藥丸,下意識想到了讓乾帝和嚴忠英越發迷戀的長壽散,那個被道人宣稱有長壽功效的東西,同樣存在鎮痛的功效,不過他知道,那不是好東西。
喻儼忍不住皺了皺眉,他自然不覺得妹妹會害他,既然她把這個東西給他,一定是確定這個鎮痛的藥丸對身體無害的,可妹妹是從哪裏弄來的藥材呢?難道她去過不該去的地方了?
想到這兒,剛剛的小彆扭似乎也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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