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鳶。」
趙非荀冷不防叫她。
錦鳶分了神,下意識順着聲音抬眸看去,身子晃了下正要跪下去時,趙非荀先一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生生將她扯了起來。
撥雲見狀,立刻低頭後退幾步,不敢再看。
錦鳶亦是慌亂,眼底皆是不安,口中柔怯喚道:「大公子…」
眼前這張熟悉的、不安的面龐,才讓趙非荀冷靜了下來,是他失了些分寸,把離奇的夢境與現實混為一談,隨即神態自若地鬆開了手,語氣淡淡道:「旁邊站着去,免得摔了不起來還要爺扶你。」
這一句話,令錦鳶想起昨晚之事。
面上騰起緋紅,連着耳垂都紅了,垂首囁嚅着謝恩,乖乖退到一旁去,直至趙非荀穿戴整齊,要從裏間離開時,餘光撇了眼小丫鬟,瞧她垂首束手站在旁邊的樣子,像是受了驚的狸奴。
他才收回視線,跨步出門。
唇角揚起一分極淡的笑。
小丫鬟不止經不起欺負,也經不起逗弄。
眾人恭送大公子出門,瞧不見身影后,才一個個的接着起身,各自忙碌去。
姚嬤嬤走到錦鳶身旁,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慈愛的目光上下將她看了一番,見她面上顏色嬌柔氣息微喘,面頰上浮着敦倫後的淺淺春情,眼神中有倦色,四肢瞧着有些虛乏無力。
她年紀大些,自然知道這些都是侍寢後女子才有的反應,像她這樣眼尖的嬤嬤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思慮一瞬後,柔聲同她道:「還有幾日就要到老爺的壽誕了,自今日起,老身同院裏的姑娘們都要去前邊幫忙,瞧着姑娘臉色不大好,去前邊兒教見了不妥,正好留下來看家,大公子若回來了,姑娘也能侍候着。」
這又讓錦鳶想起昨夜說的話。
她佯裝羞澀,不敢看姚嬤嬤,「多謝嬤嬤心疼奴婢。」
姚嬤嬤也鬆了口氣。
怕姑娘要冒尖,存了去前院老爺跟前露臉的心思,聽她順從應下,才鬆開她的手,語氣溫柔着:「姑娘快回屋去洗漱,早膳都留在小廚房裏頭了,再不去吃該涼了。」
錦鳶道了謝,回屋子洗漱妥當,去小廚房尋早膳吃,見支起的一張八仙桌上,除了幾樣早膳外,還放着一碗黑漆漆的湯藥。
苦澀的藥味無比熟悉。
是避子湯。
錦鳶才睡了半夜,精神不好,胃口也不怎麼好,又聞着這股藥味,隨便咽了幾口包子就吃不下了,看着桌上放着的藥碗,吐了口氣,捏着鼻子端起藥碗一口飲盡。
門外,姚嬤嬤才拿了蜜餞進來。
「姑娘,」她進小廚房裏,看桌上的幾樣早膳都沒怎麼動,擔憂問道,「姑娘怎麼才吃這些?」
反倒是一碗藥都喝完了。
姚嬤嬤心底閃過一念,愈發心疼她的心思。
錦鳶想如實說,話到嘴邊,又怕被嬤嬤聽出其他意思,悄無聲息地改了口:「這藥涼了更苦,我先墊墊肚子把藥喝了後,再吃嬤嬤留給的早膳。」
她眉眼溫柔地說着。
語氣柔和。
姚嬤嬤如何會聽不出她故作出來的勉強,卻也當做沒發現,把蜜餞遞到她手邊,「姑娘才吃了藥,嘗嘗這個甜甜嘴兒,這是昨兒小廝才買回來的,說是鋪子裏新出的果脯。」
錦鳶道了謝,咬了一口,連聲說好吃。
她們正在小廚房裏說話,院子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接着便是一道熱鬧的嗓音,洪亮精神的響起:「姚嬤嬤在嗎?我向你來討幾樣稀罕東西了!」
跟着,竹搖撥雲的聲音接連響起。
錦鳶才來清竹苑不久,只認得院子裏的幾人,但她又是不多事不愛看熱鬧的性子,這會兒在小廚房裏,都不好奇的朝外探看。
姚嬤嬤暗暗道了聲好孩子。
這性子放在其他院子裏稍顯沉悶,但在清竹苑裡,來伺候大公子是極好的。
姚嬤嬤朝她輕聲解釋了句,「是前邊兒院裏的大嬤嬤,是常年住在京郊莊子裏修養的老夫人留下來給老爺使喚的管事嬤嬤,手裏捏着繡房、前邊兒庫房。」
常年不在府里的老夫人留了個管事嬤嬤給老爺用,而不是給娘娘差遣。
連錦鳶也聽懂了,這哪裏是管事的,分明是老夫人留下的耳報神。
她頷首,輕聲答知道了。
姚嬤嬤才讓她跟着一同出去,對外頭大嬤嬤的來意,已經猜到了五六分。
前腳姚嬤嬤才露面,後腳大嬤嬤就熱情的迎了上來,她一身體面的簇新衣裳,髮髻用頭油抿得水光滑溜,一張闊方臉,嗓門大,聲音也亮,盯着一臉的笑,走到姚嬤嬤跟前,親親熱熱的握了手,「好妹妹,多日沒見了你一切都好?」
姚嬤嬤客氣的笑了下,「我都好。大嬤嬤您呢?」
大嬤嬤笑着頷首,「我也一切都好!」還要繼續說話時,視線無意從錦鳶身上掠過,旋即露出一分意外,眼睛直勾勾瞧着錦鳶,但話仍是問姚嬤嬤:「妹妹身邊這丫頭,就是新來的…錦姑娘罷?」
「可不正是。」姚嬤嬤皮笑肉不笑,這都把名字打聽到手了,真是難為她忍到大公子回來的次日才來見人,嘴上吩咐錦鳶,「這位是老爺身邊的大嬤嬤,還不見禮。」
錦鳶屈膝請安。
「奴婢錦鳶請大嬤嬤安。」
大嬤嬤雙手扶起她,眯起眼睛,仔仔細細的將她好一陣的打量,再看着姑娘面頰難掩媚色、眼稍春情流轉,分明是昨兒個夜裏伺候了男人,才生出這般嬌媚來,笑着道:「看着是個好的,身段兒好容易生養,模樣也規矩,大公子那樣式兒的性情,留你在院子裏,是你有福氣了。」
最後一句話說完後,別有深意的拍了下錦鳶的手掌。
錦鳶被前面一句露骨的話嚇住了。
立刻垂眸,佯裝不甚惶恐。
姚嬤嬤一把握住她的胳膊,順勢把大嬤嬤的手給推開了,半笑着道:「不用理這老貨,她那張嘴都能把花說開了,可不好信她的胡話忘了規矩。」說完後,才去問大嬤嬤,「您貴人事忙,老爺的壽誕籌備哪能離了您這號要緊人,怎麼想着來咱們院子?偏不巧,大公子剛出門去了。」
就差沒直接說她是踩着點兒,故意等着大公子後才來的。
大嬤嬤也是人精。
聽出來弦外音後,笑着手指虛點她兩下,才道:「妹妹也知道,咱們當奴婢的,說話做事不都是為了主子。這不是老爺今兒早起提了一嘴,說想要擺幾盆竹子在前廳賞玩,我才來尋你們清竹苑來。」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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