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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開勺畢竟是陪着自己一起從艱難過來的親女兒,母親對梅開勺自然是寵愛不已,找了一份辛苦工作養着兩人的口糧,還要操持各種家務,街坊里沒少嚼着這對母女的閒言碎語,只要她們暴露在眾人視線之下,總少不了聽見些壓低了的聲音。
年幼的梅開勺有些懵懂地看着抿緊了唇拉着自己急急往前走的母親和周圍偷偷將目光瞟向她們的鄰居,那些目光里有同情,有幸災樂禍,有鄙夷,還有些她看不懂的的東西。
母親畢竟是個女人,沉重的生活將她的身體一天一天壓得駝了背,容貌也慢慢黯淡下去,想找個條件差一些的男人再婚,但將人領到家裏之後那些男人總是帶着得意的神色頤指氣使,用厭惡或是複雜的目光看着梅開勺,有的直言不諱。
「我可不願意養你跟別的男人生的種。」
梅開勺狠狠甩了甩腦袋,想要將如潮水一般紛湧上來幾乎將自己吞沒的記憶狠狠甩開,眼前的場景又重新開始變幻,一幕幕都是她曾經經歷過的事情,隱藏在無比驕傲和強硬的外表下,最脆弱和不堪一擊的往事。
就是因為有那樣的過往,她才竭力想要成為另外的模樣,才會有軍火幽靈,才會和那個拋棄了自己的過往徹底一刀兩斷。
可是為什麼當年母親要拋棄她,將她從爸爸身邊帶走的時候不是說好了以後要一起一直生活下去嗎。
她一直小心翼翼,知道母親辛苦,所以儘量不給她添麻煩,在學校循規蹈矩,從來不爭吵着要買什麼東西,幫着家裏做雜務,連那些男人來,她都會儘量躲在房間裏不出現。
為什麼到最後母親會說她「礙事」?
明明她那時候只有母親了,唯一重要的人,她傾盡全部去相信的人卻面色冷漠將她一把推開,原本梅開勺還以為母親只是抑鬱症發作,很快就會來找自己,會道歉和好,但是最後什麼也沒有。
她被拋棄了。
梅開勺在樹木腳下蹲下來,抱住遍體生寒的自己,她被拋棄了。
到了這個新的世界之後,她依舊是被遺棄的哪一個,梅母被陷害離去,父親對自己的厭惡,家人對自己的排擠,雖然她對那個未婚夫並沒有什麼感情,但是依稀聽說了一些往事,她完全就是被眾人孤立的那一個,卻還不自知地信任着。
包括現在也是。
她在慕容寒冰面前竭力表現出自己一副冷漠的樣子,在察覺到慕容寒冰但凡有一點離開自己的意思,就馬上收起所有的熱情和好感,裝作自己毫不在乎恨透了他,其實就是為了掩飾她對被拋棄的恐懼。
在察覺兆頭之前主動離開,就不用承受這份難過了。
她其實那麼喜歡他。
好難過。
寒冷的感覺一寸一寸從腳尖爬上胸口,梅開勺見臉埋進臂彎里,貼在腿上想汲取一點暖意,心底一陣陣發寒,她絲毫沒有注意到一絲冰凌正從腳上逐漸爬上腳踝,整個體表都慢慢凝結起一層薄薄的冰霜。
「好冷」
梅開勺長長呼出一口氣,才發現自己呼出的熱氣在夜裏竟然能夠凝出一層白霧,有些疑惑地看向周圍,樹木依舊枝繁葉茂,蟬也不知疲倦地聒噪鳴叫,左右不過是夏秋季節,怎麼會冷到這種程度。
低頭一看,才發現腳下的地面已經結了冰,連鞋子都被牢牢凍結在地面上,用力拔了幾下,總算是將鞋子扯了起來,但只要落回地面,便很快凍結上了。
連衣衫上也開始結冰——或許不只是衣衫,她的手臂,臉,在外的肌膚全部都凝結上了一層淡淡的白霜,連眼睫上都捎帶上一粒冰渣。
是她整個人在結冰!
怎麼回事?
梅開勺一下慌了神,只覺得一陣又一陣寒氣不知從哪裏向自己撲過來,天地間越來越冷,試探着走了幾步,只要一落下腳,地面就立即凝結出一層冰,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腳,正在幽幽散發着寒氣。
即便是不斷將身上的冰層破壞掉,再這麼下去不出一個時辰,她就會被冰層牢牢包裹在裏面,活活凍死。
「誰!」
梅開勺對着黑暗中怒呵了一聲,空曠的樓道甚至吞噬了梅開勺的呼喊,連回音也不曾有一個,更別提有回應的聲音。
「別躲在暗處,你究竟是誰!」
梅開勺陡然將輝月拔了出來,劍身閃過銀白的寒芒,在月光下熠熠生輝,忽然就亮起一道刺目的白光。
梅開勺緊緊閉了閉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月光流落在輝月上,從劍刃到劍柄不斷流動,仿佛輝月正在吸食着月光,自己因為寒冷冰凍逐漸發麻的手指也被一層溫柔的月光流淌而過,冰霜逐漸化成了一層水汽,渾身竟然開始感到有些暖和。
「這是」
輝月上不斷散發出柔和的銀白色光芒,逐漸將梅開勺整個人都吞噬其中,眼前的場景並沒有變幻,腦海中卻浮現出了母親溫柔的聲音。
她們曾經相處過的每一個細節點滴,母親的笑容,安慰和鼓勵的話,獎勵她的糖果,準備好的晚飯都是無數的溫柔碎片,曾經擁有過那麼多的美好。
她怎麼就單單記得那些被遺棄時候的絕望和心碎了。
腳下忽然一輕,梅開勺驚訝地抬腿,才發現腳下的方寸冰凍已經完全化解,逐漸變成了夜景中的地面,輝月劍刃上的銀白月光瘋狂閃爍,流淌匯聚在劍尖上,濃縮成銀白的一滴,落入地面。
「啪嗒。」
輕微的水滴撞擊地面的聲響,恍然刮過一陣勁風,從梅開勺席捲過周圍所有的景物,輝月暫時失去了光芒,但周圍被那一層風席捲過的居民樓盡數碎裂成了黑色的粉末,在空中飄飄揚揚飛走。
這是怎麼了?
梅開勺瞪圓了眼,有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但很快,剛剛落下的月光水滴泛開一層湖面一般的波紋,昏暗的月色逐漸明起來,腳下的水泥路面也變成了長廊中的紅色磚塊,一個恍然,她已經回到了長廊中。
「慕容寒冰!」
梅開勺轉過頭,發現了正靠在長廊一邊的慕容寒冰,雙眼緊緊閉着,神情似是痛苦。
他該不會是也看到了什麼場景吧?
梅開勺心底隱隱有種感覺,自己能夠看到小時候的情景絕對不是偶然,這一關試煉的目的很可能就和那些場景還有最後的冰層有關係,雖然到現在她都還沒弄懂那究竟是什麼,不過似乎是通過輝月的幫助,自己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一關,平安回到了長廊之中。
但是慕容寒冰似乎也深陷在那種夢境中,還沒醒來。
梅開勺俯身下去,想要觸摸一下他的體表是不是也冰冷異常,在指尖接觸到肌膚的剎那,卻突然傳來一陣極大的吸力,梅開勺猛地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呼喊,就被一把扯進了另一個世界。
「這是哪裏——」
「鏘!」
梅開勺才睜開眼,就陡然變了神色,面前的長劍正兜頭蓋臉踩着她劈了過來,劍刃的寒芒險些就要切到鼻子上,電光火石之間急忙抽出輝月,抵擋下了這一劍,三兩下便將地方斬下馬來。
這些敵軍的實力似乎都不是很強,基本上她兩三招就能輕易解決一個,梅開勺一邊防禦攻擊,一邊觀察着周圍的情景。
這可能便是慕容寒冰的噩夢,似乎是兩軍交戰的場景,而且在慕容寒冰的噩夢中,自己似乎是能夠被看見的。
見梅開勺實力強硬,身邊的敵軍不過幾十個呼吸之間就倒下了一片,敵軍也識趣地儘量避開梅開勺,誰也不願意白白上去送死,梅開勺倒是也不戀戰,拉緊了韁繩,在軍中硬生生橫中直撞起來。
她眼下緊急的事情,是必須要確認慕容寒冰的位置。
七魂鈴!
梅開勺猛然想起手腕上的七魂鈴,雖說在這個場景里的慕容寒冰很可能還沒有戴上七魂鈴,但七魂鈴是將兩個靈魂契約捆綁在一起,不論是過去的慕容寒冰還是現在的慕容寒冰,靈魂都是不會變的!
梅開勺心底默念了幾句,催動武力,七魂鈴輕聲搖晃,心底隱隱浮現出一個方向。
「在那裏。」
梅開勺輕聲念了一句,揚鞭狠狠甩了一下胯下的馬匹,吃痛的駿馬高高揚起馬蹄朝着梅開勺面對的方向狂奔而去,路上偶爾遇到攔路礙事的士兵,梅開勺手起刀落,毫不手軟。
必須得馬上找到慕容寒冰,如果他和自己是同時進入噩夢的,從自己開始被冰層包裹,到現在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萬一出了什麼事。
梅開勺的一顆心倏然沉到了谷底。
馬匹一路疾馳,最終在一間破敗的茅草小屋前停下,還沒進屋,梅開勺就從大開的窗口聞到刺鼻的馬糞氣味,似乎是一間馬場。
慕容寒冰怎麼會在這種地方?
梅開勺下了馬,一步一步走進去,忽然感覺到七魂鈴感應的慕容寒冰有了些動作,移動到了距離自己比較遠的地方,再從牆根逐漸繞到門口,動作極其緩慢。
「賊人受死!」
一聲清脆的童音暴喝,小小的慕容寒冰手中拿着一根木棍,臉上寫滿了恐懼和憤怒,重重朝着梅開勺砸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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