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智解釋之後,陳棋也站出來支持趙信,有了兩人的帶頭支持,小隊依舊按照趙信的安排,以每天五十里的速度向北行進。
考慮到口糧所剩無多,趙信還要求所有人減少用餐分量,好在北進途中多有叢林,野生動物經常可以遇到,一路上趙信小隊多以打獵為主,儘可能將糧食留下,以備不時之需。
一路上,經常可以看到地上倒下的紅巾軍屍身,首級早已被割下,就這麼趴伏在曠野之中,也許不久之後就會有野獸過來,將屍體上的肉啃走,最終化作累累白骨。
想起這些屍首之前還是活生生的義軍弟兄,還在一處戰場上並肩戰鬥,大伙兒心裏都十分不是滋味。
遠離大同戰場後,趙信小隊似乎安全了許多,整整兩天都沒有碰到追兵,但這種安全註定是暫時的,因為在趙信小隊前頭的元軍追兵隨時可能返回。
那時便意味着狹路相逢,因而大伙兒提高了警惕,不敢過多暴露在曠野之上,沿着有樹林的地方行進着。
但就算如此,趙信小隊仍然碰到了一隊回撤的元軍,當時趙信看到西北方有一片小樹林,便領着大伙兒入小樹林歇息。
可剛入小樹林十餘步,趙信小隊便迎頭撞上了正在林中歇息的一小隊元軍步卒,兩軍突然遭遇,都是驚詫莫名,一陣呼喝之後,劍拔弩張地對峙起來。
元軍只有十人,看上去正好是一什編制的樣子,領頭的元軍軍官見趙信這邊有二十六人,當下不敢搶先動手。
不過,元軍雖然人少,但裝備着實精良,人人都套着棉甲,頭上頂着鐵盔,除了刀槍齊備外,還有三人背着手弩!
相比起來,趙信小隊看上去實在有些寒磣,眼見元軍有三張手弩,趙信心頭糾緊,也不敢貿然行動。
雙方對峙良久,都在互相打量着,儘管汗珠子不時往額頭下淌,可誰也不敢率先動手,甚至都不敢擦一下汗。
元軍身後有一輛不知哪裏弄來的牛車,車上滿是頭顱,看的趙信頭皮發麻,他知道這肯定是對方的戰利品,車上必定都是紅巾軍弟兄們的首級,心下不禁有些悲憤。
看着那車頭顱,趙信很想撲上去幹掉這幫狗娘養的,只是,他身後還有二十五個弟兄,他之前信誓旦旦地向大伙兒保證過,必定安全地帶領大伙兒找到紅巾軍主力。
約莫過了一刻鐘後,元軍軍官忽然說道:「諸位,咱們兩不相爭如何?你們向北,我們向南,只當沒有看見!」
趙信看了看那堆滿屍體的牛車,又想了想身後的二十五個弟兄,最終還是按捺住心頭的躁動,點頭答應下來。
於是,雙方慢慢後退,等趙信率隊出了林子,元軍那邊也趕起牛車穿過樹林,向南而去。
脫離危險,趙信大大鬆了口氣,他正想加快小隊的行進速度,卻忽然聽見身後傳來『啪啪啪』的脆響。
回過頭來,只見瞿遠正在使勁煽自己的耳光,雙頰上紅了一片,大伙兒都詫異地看着,只有瞿遠的一個同鄉瞿義拽着他的手臂不停製止,不過,瞿義也是雙眼通紅。
慢慢地,瞿遠蹲了下來,雙手捂住臉,大哭起來:「我就是個懦夫...我就是個怕死的懦夫,我應該衝上去的...」
瞿義聞言,也在一旁垂淚,不停地悔恨自責着,趙信見狀,當即出言詢問,瞿義哭着解釋了原委。
原來,由此再向北二十里就是集寧城外的瞿家莊,也就是瞿遠和瞿義的家,剛才那牛車上拉着的並非紅巾軍弟兄的首級,而是瞿家莊村民的頭顱,其中有幾個赫然便是二人的相熟,元軍這是在殺良冒功!
瞿遠蹲在地上大哭着,反覆抽着自己嘴巴子:「我自負武勇,卻是個懦夫,沒膽子上去拼命...該死的元狗,連六十多歲的老人家都不放過…三叔公啊…你之前經常關照我,我卻不敢為你報仇!」
瞿義也哭道:「還有二狗子……」
瞿遠一愣:「還有二狗子?」
瞿義滿臉淚水,點了點頭道:「遠哥,我看見二狗子了,他也在裏邊……」
瞿遠又放聲嚎了起來:「二狗子……我對不起你啊……」
二人這般放聲痛哭,弟兄們都沉默起來,趙信想着那一車的人頭,心頭壓抑難言。
哭着哭着,瞿遠赫然站起,轉身就向來路奔去,瞿義也緊隨其後,趙信連忙命人將兩人架回來。
瞿遠失了心智,蠻力浩大,邱智等四個弟兄上去才把他摁倒在地,瞿遠掙扎着,兀自大叫道:「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回去報仇,姓趙的,讓他們放開我,天殺的邱智,快鬆手!」
趙信並非那種為了兄弟寧願插自己兩刀的人,嚴格點來說,他甚至有點自私,在全軍撤退之前違令集合隊,將小隊整編並將其掌控,這都是為了自己。
可趙信又不是那種自私到損人利己的小人,相反,他的性格中也包含着很濃重的熱血因子,他會因為身處雄壯的義軍隊伍中而心潮澎湃,會為了大統領『關先生』的幾句話歡呼鼓舞,會為大同城下無數死去的弟兄悲哀傷痛。
而此刻,看着在地上掙扎的瞿遠和瞿義,想着那一車人頭,趙信的熱血再次湧上心頭,他看了看每一個弟兄,示意放開兩人,然後深吸了口氣道:「我們是兄弟,我陪你們倆一起回去...有沒有人跟我來?想來的跟上,不想去的留在原地等候!」
說罷,趙信轉身就往來路上折返,陳棋一言不發,緊跟在趙信身後,吳襲打了個呼哨,也大步跟了上去。
瞿遠和瞿義愣了愣,連忙起身,邊擦眼淚邊追趙信,邱智沉默地站在原地,望着趙信等人漸行漸遠。
小隊二十六個人,有十八個跟在趙信身後,吳襲路上呸了邱智幾聲:「姓邱的就是個懦夫!」
趙信聞言卻是喝止道:「也不要埋怨他們,命都是自己的,誰都想活着!」
趙信不怪邱智,相反對此很理解,說實話,義軍弟兄們已被元軍殺破了膽子,讓他們在逃亡的路上回去拼殺,而且是為了已死的不相干之人拼殺,確實有些勉強。
就連跟在自己身後的這些人中,也有很多猶豫的,他們屬於陳棋和瞿遠的什,僅僅是因為服從上級軍官的慣性使然,才勉強跟了過來。
一行人回到小樹林裏,就開始循着車轍印子往南追了下去,吳襲是獵戶出身,追蹤的本事十分在行,一路上沒有跟丟過,很快眾人便看到了地平線上趕着牛車,慢慢悠悠行進的元軍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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