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流閃爍。
畫面一晃而過。
當一個人,欣賞着近乎完美的演奏,
欣賞到音樂廳里,繞樑三尺的演奏級旋律,
那麼他回過神時,就會發現,一切恍若幻覺,仿佛什麼都沒發生——
流逝得太快。
「。」
慕夏學姐的現場演奏就像是從留聲機里播放出來的高還原母帶,
無可挑剔,無懈可擊。
她不需要看手,更不需要睜開眼睛。
身體隨着韻律搖動,每一下力度都能將要傳達的情緒完全踩中。
雖然曲子是流行/Neage風格,對標古典最多算是4-5級,並不算難,
但她的演奏狀態,完全是凌駕於普通人認知之上的,是一種「把樂器化作一生工具」般、像是在用筷子吃飯、用勺子喝湯的那種,隨意精準的傳達。
只是這份傳達,面無表情,暗流洶湧。
一下子就結束了。
甚至,不知道慕夏學姐和司機高坂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回過神時,僅剩下妹妹和林睦,依然留在店裏,陪着自己。
「剛剛發生了什麼?」
陸清感到有些神智不清,他恍惚的拿起杯子,想要喝一口咖啡壓壓驚。
「哥哥,你聽入迷了。」
蘇靈凝重道:「你坐在座位上,一直在發呆。我叫你,你聽不見。我也沒有敢碰你。」
「啊。」
陸清僵硬點頭,啜了口熱京都拿鐵。
拿鐵早已放涼。
「那兩位呢?」
他在意的問。
「她們走了。學姐彈完曲子,看你一動不動了,就笑着招呼那個司機離開了。」
蘇靈面露擔憂,「哥哥,你感覺怎麼樣,需要我幫忙嗎?」
「」
他不知該怎麼回答,只覺頭暈目眩。
少頃放下杯子,眯起雙眼,看向咖啡廳的小舞台。
林睦孤零零的頹坐在她姐姐剛剛坐過的鋼琴凳上,不知是怎麼了,也不敢望向這邊。
如果說,今天的自己,像是身體不佳、沒休息好的病人,
那麼樓下的林睦,無疑就是被拋棄在雨中的,六神無主的小貓。
她的狀態,前所未有的煎熬。
「小鬼。」
陸清張開嘴,對着樓下喊了句。
「小鬼,你在發什麼呆。」
「」
林睦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應了句:「你不也在發呆。」
「有嗎?」
「有,你被我姐姐迷住了。你被她迷住了。」
「?」
陸清甚至回憶不起,幾分鐘、十幾分鐘前,慕夏學姐彈了什麼東西。
只覺得自己如墜幻夢,像是聽到了多少年前,在音樂廳里,自己躲在帷幕後方,用幕布包住半個身體,悄悄偷看着,另一邊社長學姐的獨奏演繹。
《Kisstherain》,雨中印記,是那時她彈的歌曲。
不難,很簡單,也很溫柔。
剛才她演奏的不是這首,似乎是自己演奏過的某個結他改編曲。
然而總覺得,比之這首更加深入人心,更加令人在意。
五年時間,可以改變多少東西呢?
遇見的人、經歷的事,熱愛的東西逐漸冷淡,不感興趣的東西又漸漸狂熱——
五年時間,可以讓一段記憶面目全非。
亦可讓一道靈魂在炙烤中扭曲變形。
「阿海,你喜歡我姐姐嗎?」
忽然間,林睦問出了這句話。
無厘頭,但語氣卻很認真。
她太想知道了。
只聽陸清發出疑惑的聲音:「啊?」
「你喜歡姐姐的演奏嗎?」
「」
陸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為根本沒有認真在聽。
或者說,沒能在記憶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阿靈,你覺得呢?」
林睦不死心。
「?」
蘇靈也不是很想評價,但既然對方問了,她就得說出實話:
「是大師級,名副其實。」
「哦。」
林睦撇了撇嘴,默默坐在琴凳上,雙手手指扳着凳沿,扣進木頭卡槽內部,用力,不說話。
「可是,她為什麼非要讓哥哥演奏?你姐姐認識我哥哥嗎?」
蘇靈有些在意,追問了句。
「不認識。」
林睦十分確定,今日以前,阿海就只是自己的阿海,晴桑也絕對是自己的音晴。
姐姐她,除了在那大學校園裏或許與他擦過肩,其餘的,那是沒有一絲兒可能掛上關聯。
但是今天以後就不一樣了。
今天以後
他就不一定還屬於自己了。
連客人的身份,都可能要被剝奪了。
姐姐臨走時留下了幾句話——
「小睦,我很開心。今天看到你心情不錯,也認識了新的朋友,我就放心了。後天開學,記得準時去學校哦,不然姐姐會懲罰你的。」
「」
「還有,不要試圖欺騙姐姐,也別想着做了壞事後不告訴姐姐,姐姐什麼都會知道的,懂了嗎?」
「嗯…」
這樣的壓力,壓得林睦喘不過氣。
每次面對姐姐,都會感到如此窒息。
今天晴桑在場,姐姐本該收斂更多,
但卻不知為何,比之以往還要令人恐懼。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姐姐她,為何那樣在意阿海?
她和他,難道不是第一次見嗎?
林睦搞不懂。
林睦只覺得,今天的自己,很失敗。
失敗到,已經無顏面對晴桑,更無力面對晴桑就是阿海的這個事實。
【就這樣、就這樣混過去。他不說,我也不講,就這樣看着他,在我面前離去。】
【就這樣。】
——
車上。
疾馳的勞斯萊斯平穩安靜。
後座主位上,慕夏看着車窗,看着窗上倒映出來的自己的影子,
毫無徵兆的問道:
「高坂,我的演奏,怎麼樣?」
「很完美,大小姐。」
高坂面色鎮定,絲毫不慌,仿佛早就經歷過多次這種突然拷驗。
「真的嗎?」
「真的。」
「那你說說,哪裏好?」
「」
高坂未花減緩了行進速度。
順着後視鏡瞟了眼黑暗中的大小姐,
強自沉穩:
「節奏全對,力度復刻了YIRUMA的原版,甚至連彈奏時的動作都與大師沒有什麼區別。大小姐,您完美的將曲子重現了。」
她以專業的角度給出這般評價。
「是嗎。」
「…嗯。」
「。」
慕夏不以為然。
只是繼續望向窗外。
「你覺得,小睦她,今天開心嗎?」
「…開心的。」
「為什麼?」
「因為小姐您來看她,她的朋友也在店內做客。今天是「暮光咖啡」人氣最旺的日子,值得載入史冊。」
她條理清晰道。
「這樣啊。」
慕夏微微一笑,笑容凝在嘴角——
「可是,她越開心,我啊,就越難過呢。」
「小姐。」
「你知道的吧?高坂,我看到小睦在笑,我啊,就會也想跟着她笑。」
「」
「但是我做不到。」
慕夏說,「我做不到和她一樣,發自內心的笑。」
「在那個客人面前,她看向他的眼神里,是有着一種竊喜的笑意的,那或許是她單調生活中的小確幸?」
「她有,我卻沒有。她明明應該什麼都沒有,明明該什麼都沒有。」
說着說着,她皺起眉,咬緊牙,瞳孔中的黑暗朝着四壁舞爪而去——
「高坂,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我不喜歡。」
她忽然伸出左手,尖利的、塗着黑色指甲油、但卻沒留長指甲的手指,呈爪型抓在了司機位的真皮後座之上,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
俯在冷汗涔涔的司姬耳畔,柔聲細語:
「五天時間。」
「查清楚關於陸清的一切。我要知曉他的一切。」
——
「小姐我」
「還有,推掉以後周六下午所有的日程。但凡陸清來「暮光咖啡」,你就載着我來。」
「這」
「讓大師們都散了吧。」
慕夏終於流露出不加掩飾的嫌惡之意,
如封入冥淵的厲鬼般,啐道:
「她們,沒有學弟重要。」
一筆閣 www.pinbige.com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13s 4.042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