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從未設想過,自己院子裏這防衛森嚴的小區,竟會出現針對自己的壞老頭。
大爺們明明各個和藹,慈眉善目,誰知他們中間也會出現叛徒。
探究已經開始,外界的視線已經滲入。
但這對於高坂來說,似乎只是100種手段的第一步。
為了探究陸清,高坂有着海量的「工作預算」。
這筆錢並不會從她的工資里扣除,而是會作為工作款項,報賬過後,額外打到她的賬戶里。
為大小姐幹活,是不存在「吃虧」或者「財務不人性化」這樣的情況的。
一旦開啟情報的搜集,她就會把陸清吃透摸透,如有必要,還會近距離的將他研究把玩,強制滲透。
當然,獲取到的機密情報,可並不一定百分百同傳給大小姐。
因為在高坂眼裏,情報分為三種——
1.淺顯易懂的,任何人都可以看得見的。
2.需要推理的,可以作為工作內容匯報給大小姐的。
3.絕不能告訴任何人的,只有自己才能知道的。
為了保護大小姐的心境,高坂未花會選擇性的忽略掉一些核心內容,掐頭去尾,只把溫和的部分上報,
這在她的眼裏,被稱作——
「情報無害化」。
…
…
翌日的陸清堅持早起。
迷迷糊糊的洗了個臉、收拾完畢,然後在蘇靈的極力反對中決定正常上學。
「哥哥,我給你請的是一周的假,你真的不打算多休息休息嗎?」
「嗯,眼看快期末了,學校那邊的課能上還是得上,你放心,昨晚彈完琴後,我感覺好多了。」
——「拙劣謊言」。
誠然,
在三更半夜通過演奏的方式試圖療愈自己,效果比之曾經一人獨奏時要強了些許。
但正如當初林睦的小作文留言所說——
【晴桑,你的方式只是在麻木神經而已,這麼下去是無法徹底解決問題的。我覺得,你果然還是應該組個隊伍,與隊友抱團取暖,相互治癒或許,成功的可能性會更大一些?】
雌小鬼的話帶有明確的目的性,畢竟她向來如此,把「我有心機」四個大字寫在小臉上,並且毫不自知。
可仔細琢磨,會發現她這個提議並不完全是空穴來風,甚至還有一定的必要性,值得一試。
這不禁讓陸清想起那個探究過無數次的問題——
【組樂隊的意義是什麼?】
真比單飛更具備積極療愈的作用嗎?
他不好說。
只是明白,樂隊很少有能走到最後的。
哪怕是再強、再大牌、再有默契的隊伍,也扛不住隊裏所有人時刻可能出現的矛盾或是人員變動。
如zazaki,臨行之前曾問過一句:「陸清,你以後會走音樂這條路嗎?」
看似輕飄飄的問題,當時自己卻在考慮過現實因素後,回答得乾脆:
「不會。我沒那個條件。」
「…」
他不知道,那句回答到底代表着什麼。
只是明白,類似的錯誤發言,在自己年輕的時候,說出了太多、太多。
以至於大學之後,在痛苦和後悔的推動下,瘋狂研習《如何正確表達》之類的語言藝術相關書籍,並且給自己定下了一個行為邏輯——
「沒有正反饋的話,可以不說。」
這並非「報喜不報憂」,而是單純的,規避一些可能會出現的分歧。
世界線往往是會隨着一句不經意的話語而徹底崩塌、產生變動的。
或許,一句真話,就能摧毀原本可以扭改的一切。
所以,既然知道組樂隊終究會面對分別、離散,大家又為何還趨之若鶩呢?
為何想盡一切辦法的尋找合適的隊友呢?
為何拿出比尋找戀愛對象還要更多的精力,去搜索真正志同道合的夥伴呢?
隨着病情的發展,陸清已慢慢獲取到了答案——
「對抗」。
準確的說,是「對抗孤獨」。
…
…
轉眼回眸。
已經走在上學的路上。
離開小區時,門口的王大爺在對着自己和藹微笑。
大爺喝着濃茶,目光里一直都蘊含着某種令人安心的老者氣息。
每次路過崗亭,他都會點頭示意一下,權當是友善打過了招呼。
這樣的小區,能夠偶爾提供情緒價值碎片的小區,對陸清而言,簡直不要太令人踏實滿意。
龍井香氣隨着腳步漸行漸遠。
嗡嗡、嗡嗡。
手機震動聲響起,是源自飛信內部的消息:
【哥哥,不舒服的時候要第一時間跟我說哦,我打車去接你。】
妹妹的話裏帶着擔憂之意。
「嗯,行。」
陸清安心的回了句。
曾幾何時,連出門都是問題的少女,面對如今如此不穩定的自己,竟已能夠做下這樣的決心,試圖保護自己了。
回想着昨晚演奏時妹妹的表情,回想着她眼中暗含着複雜意味的神情,陸清感到心緒有些難以平靜。
「蘇靈她有話想對我說,但卻忍住了,只是全程聆聽着我的演奏。」
陸清琢磨着,自己觀察到的妹妹的每個反應。
【昨晚聽了她的話,彈了琴。】
【彈琴的時候,她流露出了渴求的目光。】
可是,自己明明已經按照她的要求,在她面前演奏了曲子。
她為何又流露出那樣的神情呢?
她其實有在需求着什麼嗎?
在這樣的狀態下,陸清想不到,蘇靈內心深處還有着什麼樣的渴望。
音樂,已經重新觸碰了。
不說是「撿起來」罷,畢竟做不到每天4-6h的練習,不算完全的重拾,
但以「復健」來形容,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昨晚演奏結束後,蘇靈有問過一句:「哥哥,以後可以陪我一起練琴嗎?」
陸清婉拒了她的邀請。
至於為什麼
理由顯而易見——
那種事情容易上癮,以至於忽略主業、放下事業,沉溺在妹妹的溫柔鄉里,沉溺於與她合奏演繹。
雖然自己是想獎勵她的,但若這麼輕易就掉入她漫長編織的「無底洞」里,自己豈不是又要重蹈覆轍,直至最後把人生過得支離破碎,再無翻盤餘地?
這絕對不行。
至少,現在還不行。
——還有人在嗷嗷待哺呢。
「要做的事情太多,身體狀況也並不允許。」
「人的精力有限,可以同時推進的事情更是存在極限,我固然想獎勵蘇靈,蘇靈的要求乍一看也並沒有多麼的過分,但這種淺嘗輒止,換來的絕對會是琴癮上頭,每日每夜和妹妹一起躲在屋子裏瘋狂合奏,培養出扭曲畸形的默契——」
到最後,萬一出現了易沉說過的、被稱作【樂手最大禁忌】的情況
該怎麼辦?
對象是蘇靈,
能行?
——
【哥哥,你怎麼不回我,在想我的事?】
詭異的,妹妹於此時刻,發來了第二條短訊。
「」
陸清壓力驟起。
心說不不。
既然蘇靈也出現了類似於糖花的需求,並且還想要個確切回應——
那麼自己就故技重施好了。
只要提出一個讓她根本做不到的條件,並且把這個條件的時限拉長、拉遠
那麼就算妹妹接受挑戰,自己也能爭取到海量的過渡時間。
嗯。
【不愧是我。】
陸清暗暗點頭。
有了上次糖花那邊的教訓,這次,他決定提出一個「更沒有可能完成」的要求推給蘇靈,
且一上來,就從她完全無法實現的門檻開始設立壁壘——
板着臉回復道:
【好啊。你的琴技已經基本入門了,但若想和我組隊,你首先得擁有一個自己的隊伍,磨鍊好最基本的技巧。否則的話,哥哥可沒有閒心陪你玩過家家哦。】
哈哈。
陸清啪地一聲將這地獄難題發了過去,復盤着自己完美的設計:
「讓她組樂隊,就意味着她得找3-4個人作為隊友才行。
如今,她根本不接觸外人,也沒有重返學校,完全不存在這樣的人脈。
退一萬步說,就算她能步入社會了,要想找到合適的隊友,也完全完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再說有我給她把關,她如果找些不三不四的傢伙組隊,我是不可能同意的。
嗯。
完美。」
一肚子的壞水兒,換來的,卻是下一息,
妹妹從容的、甚至帶有一些愉悅意味的秒回: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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