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江湖行 第10章雷霆劍客

    第10章雷霆劍客

    大明洪武年十年秋,大內宮中怪事頻發,把個內宮折騰得個昏頭昏腦,因為:「宮中鬧鬼了」。

    最怪的是這惡鬼幾乎隔兩天便出來一次,卻從來抓不住,也不偷東西,侍衛頭領從來沒碰到過,太監也從沒碰到過,也不來打擾主子娘娘們,但低等的四五品侍衛落單時卻時不時撞個正着,常被打得個鼻青臉腫,卻是從未見血,似乎是專門和侍衛們為難的。

    朱元璋聽說此事震怒。

    這些年嚴懲貪腐,朱元璋殺了不少朝廷命官,僅空印案就殺了一百餘名,甚至還包括開國功臣,譬如洪武八年的德慶侯廖永忠,朝野震動。只怕會有不軌之人心中不服,勾結內侍擾亂禁宮。

    故而朱元璋下旨,令加強皇宮戒備,着侍衛嚴查「惡鬼」,否則對侍衛將「嚴加懲處」。

    宮中侍衛佈置設伏了好多次,可那「惡鬼」如同知道何處有陷阱一般,戒備森嚴時根本不見鬼影出現,稍一疏忽便又出來了。

    宮女太監們惶惶不可終日,有不少人還偷偷摸摸地在屋裏燃香拜祭,祈願菩薩保佑除妖捉鬼。

    宮中侍衛頭領,一品侍衛「雷霆劍」上官雷疑心此事為內奸所扮,暗地裏把侍衛從頭到尾一個一個細篩一遍,也沒能找出一點蛛絲馬跡,成日裏憂心忡忡長吁短嘆。

    好在這個鬼影神出鬼沒地,除了幾個侍衛吃點虧,弄個鼻青臉腫人心惶惶,倒也從未惹起過什麼大亂子,仿佛「惡作劇」的成分居多。

    上官雷也只好暫且停止追捕,只在心中暗自留意。只是此事已再不能讓皇上知曉,侍衛們疑神疑鬼的也不敢再聲張,只怕皇上得知後再發雷霆,那就得有人掉腦袋交差了。

    如此折騰一月有餘,任是上官雷想破了頭,也絕沒有疑心到住在茗香院的朱文琅這半個主子身上,這讓朱文琅暗笑不已。

    其實這鬼影即是朱文琅,他對宮內防衛熟悉之極,看到嚴加守備即不動,稍有鬆懈便半夜換上街上買的黑衣,臉上套一個街上買的惡鬼面具,瞅着一兩個落單的低品侍衛便上前動手,打幾招就跑。

    他對宮中地形極熟,七彎八拐即甩掉侍衛,躲回房中假裝睡覺,便是侍衛查到茗香院,也假裝睡眼稀鬆地出來問話,還故意把來查問的侍衛一頓臭罵,罵他們打斷少爺他睡覺,心中卻暗自偷笑。

    這半夜碰到落單侍衛上前動手,侍衛們自然是竭盡全力各使出渾身解數,平日裏暗藏着不肯演練的絕招便都使了出來,內力自然也毫不收斂,讓朱文琅偷看偷學了個飽。

    他跟蝠王韋一笑學了幾年的輕功,身法已經極快,平日裏白天與侍衛們動手時也是有所保留的,但扮鬼時真正施展開來,真箇是倏近倏遠,忽左忽右,已是有了六七分的韋蝠王的輕功身法,直如鬼魅一般,等閒的侍衛哪還能摸着他的身子?

    於是他往往都是打了就跑,也不傷人,上官雷只是想着有高手探查內宮,或是有人想不利於皇上,不斷加強戒備,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竟然只是朱文琅在試探着偷師學藝,居然把一個沉穩持重的「雷霆劍」鬧得個昏頭昏腦,頭疼不已。

    此時的朱文琅修練《周天養生篇》進入第四層,已是小有所成,感覺體內明顯自有一股真氣涌動,只是這養生篇中只是記載調息真氣防身護體,卻無運氣傷人之法。

    但這養生篇卻另有妙處,練至深處絕不似別的內家功法般太陽穴高高鼓起,周身真氣遊走,外相與常人一般無二,也是深具道家「自在」之旨。在與人相爭時能感應到對方真氣的運行及攻擊來向力道,在自身中產生相應的防護真氣,當朱文琅發現此點後簡直欣喜若狂,因他在與侍衛們夜斗時便可感覺對方體內真氣的流動,自然也就清晰地明了對方如何運轉真氣發招,這讓他對那些已熟得無法再熟的招式有了更深的認識,再不似原來般的花拳繡腿,而是招招暗含真力了。

    不過這也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剛開始裝鬼時碰到侍衛,他是拳招無力,完全靠養生篇護身,再憑靈動的輕功身形逃脫,直如此晚上裝了一個多月的鬼,白天在文淵樓偷偷練習,才算真正學會了不少實用對敵的招數。

    這天白天朱文琅在上官雷處閒玩,又和侍衛對拆了幾招拳腳,仍是毫不顯內力,又閒聊一會,得知這晚巡檢鬆散,暗自打定主意晚上又出來扮扮鬼。

    吃過晚飯陪着陳守老夫子閒聊了一會,朱文琅便假裝犯困,告辭出來回房早睡。

    其實從心裏來說,雖然朱文琅總在肚子裏老陳頭長老陳頭短地牢騷發個不停,平日裏也淘氣胡鬧,但實際上對陳老夫子還是極為敬重的。

    他知道自己還在襁褓之中時,與陳守一起被困在那冰冷的枯井之下,也知道在吳家祖宅之時,一老一小兩人相依為命,艱難度日,雖說那時他仍懵懂不明事,但後來與陳守聊天之時卻和他細細講過。

    陳守一個人拉扯着嗷嗷待哺的他,後來又教他識字學文,讓他在琴棋書畫各方面都大有心得,有這救命之恩和撫養之義,在朱文琅心中早已把老夫子當成自己的親爺爺般愛戴,小事上胡鬧調皮只當是陳老夫子的開心果,弄得陳老夫子常常哭笑不得,但大事上還是一絲不差地敬重聽從老夫子的話,未曾讓老夫子真正生氣過,心中早已視夫子為最親近的親人。

    只聽宮中更漏獨鳴二響,已到二更時分。朱文琅練完養生功悄悄下床換衣,並將面具好好戴上,偷偷摸出房門,暗暗掩上,一彎一拐便從旁門跑出茗香院。

    今晚他挑的是巡視西院的四品侍衛「千斤鼎」柳勇,算是個外家二流高手,一身橫練功夫,而且頭腦簡單,傻不愣登的又經打又經摔,最適合練拳腳的。

    之前朱文琅已捉弄過他兩次,每次都把他打得個鼻青臉腫的,極是爽快,只不過白天看到柳勇的慘樣,心中又有些過意不去,特意到御膳房找老牛頭要了些好吃的點心送給他,再暗地裏送了幾兩銀子,說是給柳勇買金創藥買酒喝,弄得柳勇如逢知己,直夸朱文琅夠意思,夠朋友,直讓朱文琅都有點臉上發燒。

    若是柳勇知道自己這傷本就是拜眼前這「夠意思的朋友」所賜,還不得火冒三丈罵個十八代祖宗?

    朱文琅知道今晚二三更時分便是這「千斤鼎」柳勇單人巡視,雖心中不忍,卻實在是不想失去這個練手的機會,只好心中抱歉了。其實這柳勇性情直爽豪放,朱文琅還覺得十分相得,但一來柳勇功夫不高,二來也粗心些,不似別的那些機靈鬼詐之徒。

    近來因為鬧鬼風聲仍緊,朱文琅可不想被人看出破綻,大不了事後再好好補償補償吧。

    轉過幾道迴廊,翻過兩道院牆,朱文琅便晃到皇宮西院附近,悄悄潛近,果見那「千斤鼎」柳勇身着侍衛號衣,獨自提着打籠一聲不吭在各院中隨處巡視。

    瞅着柳勇正走到一處偏僻所在,朱文琅蒙上面巾,身形一晃悄無聲息地閃到他身後,伸手輕拍柳勇左肩,故意嘶啞着嗓子叫一聲:「餵!」

    若是平時,那柳勇必定是立馬轉身一拳過來,但此時只見那柳勇居然並無慌張,立定不動,並不馬上閃身回頭。

    便在朱文琅感覺事情不妙之際,這柳勇才慢慢轉過身來,燈籠下一照,幾乎把朱文琅嚇了個魂飛魄散,在站面前的居然是侍衛總統領,宮中唯一的一品侍衛,江湖一流高手,人稱「雷霆劍」的上官雷!!

    朱文琅畢竟閃念極快,馬上省過神來,心道「上當了!」腳尖微一使勁,身形急退。只見白光一閃,一柄亮白晶晶的寒光寶劍已指向咽喉,隨着他的身形如影隨形般逼近,始終離朱文琅咽喉處只差半分。

    朱文琅萬念俱灰,只好立定,閉目等死。

    稍停半日,居然感覺這上官雷並無動靜,喉間一股冷森森的涼氣卻已不見,不禁偷偷睜開一絲眼縫,只見上官雷手中「雷霆劍」早已不知去向,只是站在二尺開外,提着燈籠,冷冷地一聲不吭盯着他。

    朱文琅自知和這江湖有數的一流高手相比差了個十萬八千里,在數丈之內想逃跑是不可能的,也只好呆立在此,照樣回看上官雷,心神一定,鬆弛下來,心想:「原來雷伯早就守在此處等着我這隻兔子來撞呢,今晚算是倒了血霉了,就盼他沒認出我來,雷伯輕功不太強,想辦法找機會溜!」


    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嘴裏卻是胡說八道:「在下宮中閒逛,卻不料得遇尊范,敢問閣下尊姓大名?」怕被上官雷認出來,還故意粗着嗓子說話。

    只不過他這話實在是毛病百出,這半夜之時內宮之中豈是任人隨便瞎逛的地方?身着黑衣臉戴面具也這在是談不上一個「閒」字,再說了,雖和宮中侍衛學了些江湖切口,但那抱拳姿勢,再加上掩不了的年幼嗓音,實是不倫不類,一眼就讓人看出是個雛兒。

    上官雷看了他的惡鬼面具半晌,冷冷道:「臭小子!給我過來!」

    「原來雷伯早就認出我了。」看到上官雷的反應,朱文琅一驚一喜。只好乖乖地取下面具,快速脫下黑衣包好,站在那。

    上官雷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意,旋又回復成冰冷神光,一聲不響轉過身來在前帶路,一路回到上官雷所住的侍衛房偏室所在。

    待上官雷把燭火點燃,朱文琅早笑嘻嘻地一屁股坐在上官雷床上,說:「雷伯,你是不是早就猜出是我了?」

    「如此熟悉皇宮內情,數次搜捕不到,精通各派武功招數,所學龐雜,胡鬧又不傷人,除了你這臭小子,還能有誰?」上官雷冷冷的話讓朱文琅不禁吐了吐舌頭。

    「說吧,你的內功從哪學的?」

    「什麼內功?雷伯,我不懂啊,就是平日裏和你那幫狗腿子們學的啊。」朱文琅心中一抖,依舊故作鎮靜嘻皮笑臉地說。

    「還想瞞我?日間和你拆招,我就已覺出你身懷內力故意不吐,便故意對你說出柳勇巡檢之事,看你眼珠子動了幾動我就知道你今晚會拉什麼屎了!說!」上官雷仍是冰冷的口氣,與白日間的雷伯直如換了一人,渾身散發着一股強大的壓力,不禁讓朱文琅打了個寒戰。

    朱文琅無法,只好一五一十地把研習《周天養生篇》之事說個清楚。直讓上官雷皺着眉頭越聽越奇,心嘆這小猴子實在是福緣深厚。

    聽得朱文琅說完,上官雷半天沒說話,只是盯着朱文琅,把他看得如坐針氈,冷汗直流,不禁扭來扭去,實在是忍不住了,跳下床說:「雷伯,你到底想怎麼發落啊?別這麼着盯着我行不行?我內急啊,要不我先方便下去?」

    一聽這話,上官雷幾乎要笑出聲來,臉上一緩,擺了擺手:「去了便回來,我有話與你說!」

    朱文琅一聽急忙轉出房去,一邊走還一邊作勢把雙手提在腰間,似乎馬上就想解下褲子來。

    「這孩子雖然頑皮胡鬧,卻是心性善良,福緣深厚,這《周天養生篇》據說是道家養生秘笈,幾百年來無一人練成,居然讓他獨自練得小有成就特別是從小陳老夫子為了驅散他身上的寒毒,給他吃紫河車,車前草這些藥材,加助行功,得此成就,真可謂天意這小子天資聰穎,剛才叫他跟我走時,自己就知道先把黑衣退去,這樣就算有人看見也絕不會懷疑到就是他在裝神弄鬼,實在是反應極快。如此機緣湊巧,也算是個百年難遇的武學奇材,若是就這麼毀了實在是可惜,而且皇上追問下來也難辦可任他如此練下去,博而不精,各派內功各有不同,如此強行模仿,實在是學而不得其法,不但浪費了一塊大好材料,更容易走火入魔。再說學了武功卻無人好生管教,也難免以後為害百姓本早想收他為徒,可門主嚴令又不可違背」

    待得朱文琅方便回來,上官雷仍呆坐着痴想,聽到朱文琅進門的聲音才轉過身來,盯着他:「由今晚開始,不許你再裝神弄鬼,擾得宮內不安!面具和黑衣放在我處,不得再用!」

    朱文琅又吐個舌頭,不敢回嘴。

    「其二,不許你再和侍衛們過招交手;其三,不能對任何人說出你裝鬼的事,也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會內功!」

    朱文琅眼光一閃,似乎還想回話,一眼看到上官雷毫無表情的臉和冷冷的眼神,不禁又把到嘴邊的話縮了回去,僅僅是安安靜靜地點了點頭,也算是平生難得。

    「那養生篇你可加強習練,習後無需睡覺,你就整晚練就行,但絕不可讓第二人發覺。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上官雷本就是內家高手,僅就內家功夫而言,只怕比青翼蝠王韋一笑還要高上一籌,雖說自己沒練過《周天養生篇》,但指點朱文琅修習還是綽綽有餘的。

    「哦,知道了,雷伯。」朱文琅應答道,態度前所未有的老實。

    「連陳老夫子也不要告訴,任何人都不要說。」

    「知道了,雷伯。」

    「回去吧。」

    「嗯。」朱文琅答應一聲,轉身便回。

    剛到門口,又聽上官雷道:「明晚二更你在御花園裏等我。」

    「是,雷伯,那我回去睡覺了。」朱文琅吐吐舌頭答應。

    上官雷擺了擺手,示意朱文琅回去。又呆坐半晌,嘆了口氣,吹燈入睡。「鬧鬼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這小子真是讓人頭疼。」

    第二日,宮中一切如舊,朱文琅卻是再不敢去找侍衛們打鬧,只是窩在屋中不敢亂走。

    其間上官雷經過茗香院,看見陳老夫子在院中看書,打了個招呼,一眼瞅見正欲走出屋門的朱文琅,也是如常般隨意撇了一眼,不露半分痕跡,似乎昨晚的事根本沒發生過一樣,幾乎令朱文琅以為昨晚只是一場夢而已,不過仍是心虛地急忙退回屋中,心裏撲撲撲撲地跳個不停。

    入夜,朱文琅小心地翻出院牆,偷偷溜到御花園的角落,果見上官雷已等在那裏,一身侍衛總領的服飾,卻不見那柄玄鋼「雷霆軟劍」,想來是纏在腰間。

    「雷伯。」朱文琅怯怯地走上前去,此時的上官雷與日間的慈祥模樣直如換了一人般,不由讓朱文琅湧出一絲寒意,那份調皮頑鬧早已嚇得收起來,不敢顯露本性。

    「依你所學的招數全力攻我。」

    「雷伯?」朱文琅迷惑不解。

    「盡你全力,攻我。」

    朱文琅眼珠一轉,大喜,俯道就拜:「師父!」

    只拜了一半便已被一股大力扶住,只見上官雷衣袖揚起,虛托在朱文琅雙肋之下,卻並無接觸,顯是內力精絕隔空托物:「不要拜!我不是你師父,你我並無師徒名分,你不入我門,我不會教你上官門絕學,只是指點一下小朋友的別派招式,不用叫我師父!」

    「是,師父不,雷伯。」

    「嗯,來,全力攻我。」

    御花園中,夜色之下,兩條人影頓時攻守穿梭,越打越快,幾乎看不清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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