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開開海禁?!
夜色漸深。
徐允恭從宋慎家出來的時候,宋慎還讓他留宿,畢竟明初的宵禁挺嚴格的,如果不小心被逮住,那再怎麼身份高貴都很難脫身。
好在徐允恭有藉口,他如今日日都混在三大營里,又是魏國公家的公子哥,有些特權很正常。
在現如今,負責京城治安的機構叫做兵馬指揮司,簡稱兵馬司。
兵馬司所負責的職責極為龐雜,除了要負責京城白天夜裏的治安狀況外,還同時負責火禁、緝賊、疏通水道、京城內外社會穩定等等等等。
而這裏頭的人,有從底層吸納進入的,自然也有軍營中的人。
以徐允恭這樣的身份背景,跟兵馬司的老大說上話也毫無困難,更何況是區區宵禁。
了解完這一切之後,宋慎一邊暗自感嘆着有權有勢在什麼年代都能吃得開,一邊將徐允恭送出了自己家門外。
回到書房,他意識潛入系統,看着被自己撕了一部分下來的圖紙,嘆了口氣。
不是他不相信徐允恭。
這愣頭青看着是個極其重情重義的人,否則原身也不會跟他相交多年。
只是,在這年頭,要拿出燧發槍這種東西,他必須小心謹慎,為自己留有後手——
錦衣衛雖然出現於洪武十五年,可在它出現之前,朱元璋就已經利用它剷除掉胡惟庸了,如今大概叫做儀鸞司?甚至史書上還記載過其與宋濂相關的事件。
說是朱元璋有一天跟宋濂閒聊的時候,隨口問起宋濂家昨天晚上宴請的賓客有哪些人,宋濂嚇得將自家的賓客名單以及菜餚都報了出來,結果朱元璋微微一笑,說是不是少了一樣什麼菜,當時就把宋濂駭得快丟了魂。
這種紮根在百官家中的情報網絡,宋慎很難相信徐家沒有被滲透。
而這,也是他非要從宋家搬出來的原因,因為他的秘密太多了,不能住在那如篩子似的宋家。
在他看來,自己只是一個又瞎又失憶的宋家嫡長孫,縱使身份不錯,可只要他搬出去,想必朱八八也不可能單派人來自己家房樑上蹲着吧?
那也太離譜了,分明就是浪費資源嘛!
「也不知道,徐允恭能不能順利找到合適的工匠,先做出一把燧發槍來」
「希望他剛才拍胸脯說能行的話是真的吧。」
宋慎喃喃自語,而後叫來僕役們幫忙準備洗漱,即將入睡。
宮中。
武英殿仍是燈火通明。
不止是朱元璋,就連朱標和朱棣也一直陪在這裏等着。
他們都清楚,一種更厲害的武器,對大明的意義無疑是相當重要的。
北元雖然被打跑了,但依舊有很多殘餘勢力在大明國土內外窺伺,他們百多年前自草原而來,如今回歸草原也同樣可以如魚得水,而草原人最讓漢人難以理解的就是他們不事田耕,只想着靠武力掠奪中原。
要保護好中原,就必須一而再再而三的打,來一次打一次,要麼打到他們離中原千里之外,要麼打到他們滅種,這就是朱元璋決意北伐、而朱標這樣的仁君苗子也沒勸告的原因。
腳步聲從門外匆匆響起,繼而是喘粗氣的聲音。
「陛下,臣將徐允恭帶來了!」
蔣瓛呼哧帶喘的聲音傳到幾人耳中,讓這三個地位極高的人都同時站了起來。
朱棣極有眼力見,親自跑去開門,把門外的蔣瓛和徐允恭引進來的同時,也吩咐了門口的宮人們不要隨意打擾,有急事就在外頭稟告,未經允許不能擅闖。
等一切安排完畢了,朱元璋才看着他倆。
蔣、徐二人都是風塵僕僕的模樣,看樣子是騎馬而非坐馬車過來的。
他沉吟片刻,沒有看向今日跟宋慎交談的徐允恭,反倒看向蔣瓛:
「燧發槍等會兒說。宋慎那邊,沒覺察出什麼問題吧?」
蔣瓛知道,燧發槍是很重要,但現如今宋慎展露出來的價值怕是比一個燧發槍重要得多,陛下看重宋慎,就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
他當即拱手。
「徐公子不了解情況,臣情急之下只能在房樑上威脅他,好在他沒有說漏嘴,之前那些事情也都圓了回去,宋慎並未察覺有異。」
說着,蔣瓛還衝着徐允恭很誠懇地長揖一禮:
「抱歉,事急從權,在下冒犯了,還請徐公子原諒。您要打要罰,在下任憑處置。」
徐允恭如今還是白身,沒有官職,他也不能自稱下官、屬下什麼的。
道歉倒確實誠懇,只不過
在這個場景下,誠懇看起來好像並不那麼管用。
徐允恭磨了磨後槽牙——
他總不可能當着陛下的面發火吧?人家儀鸞司的人不過是處處為陛下着想,避免在宋慎面前暴露什麼,是他自己話多差點說漏嘴,能怪誰?
沒看陛下明明都已經知道了燧發槍的事情,但開口第一句問的還是宋慎麼。
擺明了是說宋慎比這玩意兒更重要啊!
「無妨,都是為了大明。」
他從牙縫裏擠出了原諒的詞,最後看向了面前的幾個大人物。
說實在的,就算他是魏國公徐達的長子,就算他的名字都是由皇帝陛下取的,就算據說他小時候經常進宮,但是歸根究底,徐允恭也已經很多年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見過陛下了。
沒有官身,自然不可能上朝,也不可能當差,只能在軍營里混着,等着有朝一日父親將自己安排去該去的位置,不能自作主張。
國公們逢年過節自然是會入宮參加宴席的,可惜徐達常年不在京城,他雖是長子,可身份也不足以代表父親參與這樣的宮宴,徐達也不喜歡他太早嶄露頭角,所以平日裏有宮宴,都是由謝夫人這位嫡母代表魏國公去女眷那邊露面的。
以前還可以說年紀小進宮玩玩無妨,但現如今徐允恭已經是十七八歲的成年人,跟他年歲相仿的朱棣都已經成婚生子了,他自然不好再進宮。
總之,由於種種緣由,徐允恭算了一下,自己竟有大概七八年沒有再入宮過,也沒再見過陛下——除了上一次在三大營門口喝得暈頭轉向那回。
「草民徐允恭,見過陛下。」
徐允恭相當知禮數,先對着朱元璋恭敬行禮,而後又依次對朱標、朱棣行了一禮。
哪怕朱棣名義上是他的妹夫,可這會兒在皇宮,尊卑絕對不能亂套。
朱元璋定定瞧着他半晌,忽的想起來之前那一節課的時候。
當時宋慎在空間裏談論大唐門閥要如何消滅,老朱家的人其實並不太在意,只有朱標一個人在認認真真地上課,而朱元璋則跟朱棣私下裏聊了一會兒天。
在空間裏,他們年紀差距已經不遠,都是頭髮花白的人了,即便朱棣對他有着骨子裏的畏懼,但聊了一會兒之後,朱元璋其實已經對他認可了大半。
聊天中,他有意無意地問起了徐家。
因為徐達一直是個老實謹慎且相當知道本分的人,所以現實世界裏的朱元璋在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完全沒有對他動手的打算,但後來知道了朱棣靖難造反成功的事情,他就必須重新審視徐家了。
如果在後面的靖難之役中,徐家有除了嫁做人婦的徐妙雲之外的其他人參與,這種人絕對不能留。
能幫着朱棣第一次,或許就能幫着其他人第二次。
當時宋慎就提過徐允恭一嘴,說在朱高熾朱高煦留京念書期間,徐允恭這個舅舅也耳提面命過,讓他們不要在外惹是生非,想來是個跟徐達一樣的本分人,就是不知道後來如何了。
但朱棣說出來的話卻讓朱元璋大為震撼。
徐允恭跟徐妙雲的關係並不差,只是跟家中其他弟弟妹妹並不怎麼熟絡。
可不論如何,自己家裏有一個造反成功了就能當皇帝的妹夫,徐允恭卻絲毫沒有幫着朱棣的打算,他一直在當主將,掩護己方撤退,甚至直接率軍跟朱棣硬碰硬,打了不少勝仗,讓燕軍吃了好大苦頭,只是苦於當時的建文帝是個亂下令的蠢東西,才讓這場原本必贏的仗給輸了。
徐允恭居然還向朱允炆建議,要將留在京城的三個燕王子嗣給扣下,尤其是朱高煦
朱棣無奈地告訴他,如今只能將徐允恭圈禁起來,無論如何也用不得,徐允恭自己也不肯
想到這些,朱元璋心裏就五味雜陳。
這小子是個正兒八經的真純臣,跟他爹一模一樣,一脈相承的固執和忠心。
可惜沒遇上個明主。
「允恭啊,這麼多年沒見,長大了,是個大小子了。」
朱元璋讓他靠近自己一些,使勁拍了拍他肩膀:
「胳膊腿兒看着比你爹年輕時候還結實些,不錯,有他幾分樣子!」
「好了,等會兒就別什麼草民草民的了,你名字都是咱起的,算咱半個大侄子,就以你我相稱即可!」
徐允恭受寵若驚。
他本以為自己當時在三大營門口丟了那麼大的人,陛下會對他有看法呢,沒想到這會兒竟然還誇起來了!
「不敢,不敢」
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徐允恭從自己懷中掏出了一張明顯是被撕下來的紙,雙手呈上:
「陛下,這個就是子畏兄拿出來的東西,也就是那燧發槍的圖紙。」
「但他似乎沒將全部圖紙都交給我,而是只給了一部分,讓我找信得過的工匠先造這些出來,看能不能組裝起來,若是連這第一步都做不到,就不能考慮量產了。」
「這個倒是都好說,不過讓人想不通的是,他居然給了兩份看起來不一樣的部件」
「我當時還問了,可子畏兄只說,這兩種燧發槍有一種更厲害,他不確定能不能造出來,所以兩份都給我,讓我不要有太大的負擔,兩個都一樣造就行了。」
「您看看。」
朱元璋有點驚訝地接過圖紙,發現這果然是兩份。
上面的零部件有標註清楚尺寸,甚至精確到幾厘幾分,大概是精確到毫釐不差才是最好的。
但也只有零部件,沒有標註要如何組裝,更沒有成品圖樣,所以哪怕有人拿到了全部零件也不可能造出想要的東西來,因為這些零件看着都叫人茫然。
他拉來朱標一起看——
在場五人,只有朱元璋跟朱標在空間裏見過蒸汽機的圖紙,所以對於這種普通人看着眼花繚亂的東西,他們反倒覺得滿心慶幸。
幸好!幸好宋慎沒掏出一張蒸汽機圖紙讓人造啊!
倒不是他們不想。換了哪個皇帝不眼饞宋慎描繪的美好藍圖?
問題是想歸想,能力不夠啊,看得懂圖紙的人都寥寥無幾,最重要的是,宋慎說得清清楚楚,蒸汽機需要橡膠樹作為原料,而如今的橡膠樹還遠在重洋之外,即便真的造了出來,缺一個重要原部件也只能是抓瞎。
看了半天。
朱元璋指着其中一份,說:
「這個應該是更難造出來的那一種。」
朱標忍不住點了點頭。
按照他們在課上的經驗來看,零件越多,就越難做。
用宋慎的話說,這玩意兒很考驗成品率的,要是中間有哪一個零部件尺寸有誤或是質量不行,整個東西就廢了。
「雖然宋慎跟你說兩份都同等對待,但咱們如今要趕趕時間,先做出一個相對簡單的來,讓他組裝起來之後試驗一下威力,再決定後續的章程。」
朱元璋拍板:
「允恭,在你來之外,咱就跟標兒和老四商量好了,寶源局的工匠你隨便去挑,包管嘴巴嚴實,他們的九族都在咱的掌握下,直接由儀鸞司監視,不可能走漏風聲。」
「先加班加點地將這些東西給做出來,交給宋慎,你可以從寶源局那邊支出些硝石等物,什麼樣的火銃都躲不開要用那些玩意兒的,咱等會兒給你個令牌,伱去支就是,無需再請旨意。」
「若燧發槍能夠順利造出來,效果也比現今的火銃好,那咱將會為火器單獨立出來個衙門,標兒牽頭,具體事宜由你和老四去處置,到時候這衙門和這官,咱把話放在這裏,不比中書省那幫人差多少!」
徐允恭人都聽傻了。
這是什麼意思?
如果他能成功把燧發槍給搞出來,就讓火器單獨成立一個衙門,而且他他還是主事之一?!
他才不到二十歲的年紀,何德何能接下來這麼大個攤子!
而且燕王也在這衙門萬一被人誤會是蒙父蔭早早入仕,還添上裙帶關係什麼的,到時候等父親從邊塞回來不得把他打死啊!
徐允恭慌忙推辭:
「陛下,我如今年紀還小,父親的意思是想讓我在軍營里多歷練幾年,沉下心來好好做事,也免得日後出差錯,您將這麼要緊的事情交給我,我實在是擔不住啊!」
「要不這圖紙就交給您,您想派誰去看着就派誰,我只用去找子畏兄說事情就好,行嗎?」
朱元璋也不搭理他的推辭,只是一挑眉:
「那你自己琢磨琢磨,除你之外,還有誰能獲得宋慎的信任,拿到剩餘圖紙?」
「要是你不親身參與這件事,日後火器方面有了問題,你又要如何去幫咱請教宋慎?」
「這事兒他還一直以為是你在偷偷摸摸幫忙辦,可你要是只當甩手掌柜不摻合進來,他一旦半路問你工匠那邊做得如何了,你又要如何回答?」
三個問題,直接把徐允恭推辭的話給堵回了嗓子眼。
是的,這就是最重要的問題。
宋慎雖然瞎了,可他也不是個傻子。要是一問三不知的話,他勢必產生懷疑,而後這件事就很容易穿幫。坦白告訴宋慎他已經將燧發槍交給了朝廷,倒是也合情合理,但日後再想從宋慎那裏得到消息,就是千難萬難了。
他不想跟這位兄長斷絕來往,更不想讓陛下失望。
咬咬牙,徐允恭眼一閉心一橫,俯身行禮:
「臣遵旨!」
「只是」
朱元璋噢了一聲:
「只是什麼?」
徐允恭期期艾艾道:
「只是這事情的來龍去脈,若是父親回京要揍我,陛下您能不能幫我說兩句好話?」
朱元璋先是愣了下,而後哈哈大笑起來。
他輕拍了徐允恭的腦袋瓜子一下,才道:
「你小子,還討價還價上了?」
「行行行知道了,你爹回來之後咱不讓他回家裏,直接召見進宮,把事情跟他說明白了,免得你挨頓冤枉揍,行了吧!」
徐允恭當即大喜過望,連連叩首:
「多謝陛下恩典,多謝陛下恩典!」
等到事情結束,朱元璋真的給了徐允恭一塊令牌,讓他出宮回家之後。
朱棣才拉着大哥,偷偷摸摸問:
「大哥,為什麼父皇他對我大舅哥的態度這麼不尋常,真就像是對一個子侄輩的一樣?」
「真要論起來,除了你和雲南沐家,我就沒見他對哪家小孩兒這麼和藹可親過!」
他口中的「哪家」,自然說的是淮西勛貴那些跟隨父皇一起打天下的公侯們了。
哦,宋慎是個例外,不算。
朱標也是聽父親說過現名徐允恭、後改名徐輝祖這人的事情的。
他唏噓道:
「因為這小子日後是個純臣啊,明明是你大舅哥,但你靖難造反之後,他非但沒有幫你,還親自率軍打贏過你的燕軍好幾次,直到最後城破被捕,寧肯被你圈禁起來也不肯歸順。」
「爹他最稀罕的就是這種忠臣純臣了,沐家是,魏國公是,徐允恭也是。」
「你日後對你這個大舅哥好一些,哪怕父皇真的因為什麼事情遷怒你,你拉着他站一起,他也能替你扳回一城。」
聽到這件事,朱棣的第一反應是,徐家這是典型的不把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裏。
如果徐家其他人都是跟徐允恭一樣的做法,那顯然不會單獨拿出來說。既然沒有,說明徐允恭是個特例,徐家人都在竭力幫着自己。
但轉念一想
照這大舅哥的脾氣,本來就跟家裏其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們關係一般,又有個腦子不好使的後娘,日後等岳丈死了,他跟徐家其他人決裂選擇當純臣,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嘶。
真是個愣貨啊!
「明明白了。」
朱棣擦了擦汗表示自己完全理解大哥表達的讓他去抱大腿的意思。
緊接着。
主位上的朱元璋就忽然出聲,問:
「你們兩個別嘀咕了,過來一下。」
兄弟倆同時頭皮一緊,趕緊老老實實走過去。
一般父親用這種語氣說話的時候,說明一定有正事要跟他們說了,可馬虎不得。
朱元璋掃了掃他倆,考慮再三,才說:
「咱有個想法。」
「既然要改改國策,那不如一次全弄明白了。」
「宋慎不是要咱們做那勞什子第一個計劃麼?」
「第一個,改藩王制,這個已經下旨了,只等其他人回來就可昭告天下。」
「第二個,國策里反覆聲明的那一條,便是海禁。」
「這件事展開來細說,或許都不一定能全部做完,但咱還是想試試看。」
「畢竟如今宋慎已經拿出了燧發槍,說不得他手裏還有別的好東西,只不過礙於沒有途徑才並且掏出來。除此外,若能有更遠距離,更大範圍的武器,咱們別說對付倭寇,就是直接一口氣把周圍的地盤全給打下來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第一個計劃里,雖不能直說跟燧發槍相關的事情,卻可以表達咱們大明要積極改良火器的態度,畢竟宋慎在課上也提到過,所謂的熱武器,也就是火器的發展,加上海外貿易,便是未來數百年大國經營稱霸的關鍵。」
「有了藩王制這教訓,咱也痛定思痛了,當一個開國皇帝,目光始終要放長遠了才好,否則後世說不準有多少蠢貨出生,咱們要先把路子定下來。」
「就算哪一天咱突然死了,後面多定幾個計劃,讓他們按着步子走,都能給大明續續命!」
「你們倆覺得呢,是不是這道理?」
朱標、朱棣:您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還盼着我倆回話呢?
我們活膩了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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