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文本呼吸都有些急促,就這樣睜大眼睛看着李元吉,心中久久不能回神。
岑文本這一刻很想不通,李元吉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會想着給大唐送錢去,這是覺得大唐如今的日子難過,幫助李世民緩解壓力嗎?難道李元吉不知道他們與李世民如今是什麼樣的關係嗎?
岑文本反覆告誡着自己,李元吉這麼做,必然是有其中的深意,要平復下來,但無論岑文本怎麼安慰自己,內心始終無法平靜。
實在是李元吉所說的,太過駭人聽聞,他本以為李元吉準備這麼多銅錢是有大用,但沒有想到是這麼一個用法啊。
李元吉就這樣靜靜的看着,岑文本表情的變化,他都看在眼裏,但他沒有解釋一句,他更加清楚,這一刻的岑文本,心中是極為不平靜,甚至是複雜、憤怒、失望的。
李元吉沒有絲毫怪罪岑文本,因為他們都不知道,錢財的另外一個用途,用錢,也是一門學問,用好了,可以直接讓大唐崩潰,用不好,那就是真的是在給大唐送錢了。
他的這個送錢,可不僅僅只是字面意思上的送錢,為了給李二送這筆錢,他前前後後準備的,可是一點也不少,即便是如今,後續的規劃,都在加緊籌備之中。
過了許久,岑文本似乎是將心中的種種情緒平復了下來,李元吉從岑文本的眼中,看到了失望,也看到怒意,更看到了堅決。
只見岑文本滿是堅決,神情肅然的看向李元吉,雙手交叉,環於胸前,隨着彎腰,雙手向外支出,與頭頂平行,隨後起身。
「大王,請恕臣,無法做到!」
岑文本目光平靜,毫無任何波瀾,就這樣直視着李元吉,絲毫不在乎李元吉會如何懲處他一般。
李元吉同樣看着岑文本,此時此刻,他在岑文本身上看到了一股死意,李元吉很清楚,這次,岑文本恐怕要死諫他了。
士大夫的風骨,即將要在岑文本身上上演,儘管知道會死,但岑文本依舊沒有任何猶豫。
李元吉總算是有些理解當皇帝的苦了,雖然那些清流士大夫確實是為自己着想,但那是那些清流自以為的,偏偏還一個勁的死諫,皇帝有時都無奈。
李元吉看着岑文本,沒有笑意,只有肅然,這樣的風骨,始終是讓人敬佩的,因為真的能夠做到的人,並不多,可以說非常的少。
岑文本停頓片刻,似乎是在等待李元吉的回應,但遺憾的是,他沒有聽到李元吉回應,當即再次開口。
「大王可知,此舉太過於荒謬,難道大王對李世民,依舊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嗎?
大王當知,如今大王與李世民,相互已經沒有任何退路,李世民若是恢復實力,必然要對大王進行統一之戰,嶺南不僅是大唐疆域,更為重要的是,是大王您自己!
只要大王存在,李世民坐着那個皇帝的位置,都不會有任何的安心,絕不會放心,他會隨時擔憂,大王您振臂一呼,聯合太子建成殘餘勢力,以及和宮中的太上皇一起,起兵勤王!
唯有將大王徹底覆滅,要麼大王步太子建成後塵,要麼李世民能夠掌控大王的一切,不然不會結束。」
岑文本話語激昂,又滿是對李元吉的失望。
「如今大唐,外有突厥、吐谷渾,以及大王虎視眈眈,內有天災,太子建成殘餘勢力起兵造反,且大唐錢糧,面臨不足,大唐天下各地,都急需治理。
百姓民不聊生,流離失所者,何其之多,若是朝廷無法安置,大唐天下,又將烽煙四起。
如今正是李世民艱難之時,這段時間,至少需要兩年以上,三年左右,才能逐漸坐穩那個位置。
然而大王卻是要給李世民送如此之多的錢財,有了這六百六十萬貫錢,李世民何須三年,只待第二年春耕後收成,就能度過此難。
一旦李世民實力強大,到時必然會對大王用兵,大王此舉,是在資敵啊!這是用我們發展多年,大力促成的貿易所賺的錢,用自己的錢,來消滅自己!」
岑文本心痛,眼眶都紅了,聲音之洪亮,似乎是在讓李元吉迷途知返一般。
「大王,如今李世民需要時間,這個時間,我們又何嘗不需要發展,待兩三年過去,之前新下之地,西州、泰州、吳州、真州、雲州、西扶州、呂州、宋州,以及倭國、吐蕃,到時這些地方,都能夠反哺大王,增強大王的實力。
屆時,大唐初恢復民生,但也只是初步恢復,想要發展起來,仍舊需要時間,而到那時,大王各處封地,盡皆整合,到時手握數十萬大軍,分佈大唐東、西、南三側,那時該寢食難安的,是他李世民!
到了那時,大王便可完全不懼大唐,縱然李世民將大唐發展起來,但那時大王的實力,他李世民,又何敢輕易動手!」
岑文本越說,越是激動,唾沫星子都已經飛到了李元吉臉上,李元吉也沒有絲毫在意。
岑文本的聲音還在傳出:「到時大唐東、西、南三側,盡皆被大王封地所包圍,大唐想要發展,唯有向北方,以及西北,也就是西突厥,再者就是東北,也就是高句麗這三處發展。
但是大唐能夠發展,大王又何嘗不可,屆時兵精糧足,將大唐徹底鎖死,到了那時,攻守之勢轉換,大王將會打造出一個絕無僅有,疆域廣闊的大唐!
無論是秦皇漢武,無論是哪一個皇帝,都將無法超越大王,大王的豐功偉績,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必將被世人銘記,傳頌千秋萬代。
如今,若是將這些錢財送於李世民,那將一切皆休!
臣為大王之臣,當為大王分憂,今日,臣死諫,請大王,收回成命!」
岑文本再次雙手交叉,彎身拱手一禮,隨後則是坦然看向李元吉。
岑文本的這番話,其實很多還是李元吉啟發給他的,比如以封地包圍大唐,他設想的許多,就是李元吉提供的靈感。
他願意一直跟隨李元吉,不僅是李淵的吩咐,更是他對李元吉的認同,如今李元吉的封地,除了嶺南,沒有任何一地,屬於大唐,都是李元吉親手開闊的疆域,打下來的。
即便是嶺南,原本的馮盎、談殿,以及嶺南的陳氏、寧氏等人,都是聽調不聽宣,儼然就是國中國。
而這些,都是李元吉到來後,憑藉一己之力改變的,才有的如今。
雖然李元吉與李二相互為敵,但在大唐周邊各國眼中,如今的大唐疆域,是將李元吉的封地,一起加上去的,如今大唐的版圖,非常之大。
而大唐擴大的那些疆域,都是李元吉自己打下來的!
若是大唐的天下,是李世民打下來的一半,那李元吉開闊的疆域,同樣不比李世民的少,而且李元吉是對外擴張,功績更應該在李二之上。
這也是李二現在擔憂的,如今李元吉的聲望,在大唐之內,同樣並不低。
如今整個大唐,已經沒有任何人,繼續用當初李元吉還在長安的那種目光來看待李元吉了,如今所有人再看李元吉,只會覺得震撼。
因為李元吉短短三年的時間,所做的事情,太多了,完全顛覆了絕大部分人的認知。
即便是現在李元吉與李二互為敵人,但依舊會有人向李元吉靠近,是因為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李元吉並非是沒有機會的。
但現在李元吉想給李二送錢?想要緩和與李二的關係?怎麼可能!
李元吉靜靜的聽着,岑文本的每一句話,他都認真的在聽,並沒有出言打亂,即便是聽完,也依舊沒有半分變色。
這個場景,他是有所預料的,因為誰讓他說話,就說了前面那一半,岑文本要是不急,那才是真的出問題了。
岑文本說的這些,李元吉其實自己都有些驚訝,他沒有想到,岑文本比他還要相信自己,他雖然定有戰略規劃,但卻是沒有岑文本這麼清晰。
李元吉這才發現,頂級牛人為什麼是頂級牛人,從他的一些安排,以及蛛絲馬跡之中,就能看出他的目的。
也就是現在他要做的這件事,有些超出岑文本的認知,岑文本才會這樣,因為他壓根不會往那個方向去想,那個方向,觸及到了他的盲區。
看着此刻已經平靜下來的岑文本,李元吉倒上一杯茶水,來到下方,坐在岑文本身前。
「景仁,何必動怒,我話還沒有說完呢,說了這麼多,口也幹了,來喝杯茶潤潤嗓子。」
看着滿臉笑意的李元吉,岑文本頓時一陣牙疼,他在這裏聲情並茂,合着李元吉是一點感慨沒有?還笑得出來?
岑文本也是放開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李元吉倒好的茶水,直接喝了起來,什麼禮儀,什麼涵養,這一刻都沒了,至於道謝?道什麼謝?事還沒有完呢。
李元吉見狀,頓時笑得更開了,眼見岑文本臉色越來越黑,李元吉也不再皮。
「景仁,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至於你說的給李二送錢財,幫他度過眼前的難關,你想多了。
這近七百萬貫錢,包括後面還會逐漸鑄造出來的錢,應該會達到八百萬貫左右,就真的以為我會這樣送給李二嗎?
你何時見我,會這麼傻了?而且我是什麼樣的人,這麼久了你還不清楚嗎?」
岑文本聽得一陣點頭,但猛然發現什麼,頓酒臉色一板。
至於李元吉這樣做其中的深意,岑文本心中思索一會,依舊沒有任何頭緒,滿是狐疑的看向李元吉。
李元吉看着岑文本的樣子,頓時瞭然,他是看出來了,岑文本還是對他不相信,認為自己在騙他呢。
李元吉笑道:「景仁,你說人這一生,最為基本,最為離不開的是什麼?」
岑文本皺眉思索,而李元吉的聲音再次傳出。
「或許你會認為有很多,但對於天下佔據絕大部分的普通人而言,那便是衣食住行,其實不僅是普通人,任何都離不開這些。
而衣食住行之中,在當下,最為重要的,是食,也就是吃的,能夠填飽肚子的。」
岑文本心頭默然,李元吉說的,他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話語,這些確實是每個人都極為需要的,尤其是吃的,填飽肚子才是最為基本,也是最為重要的。
岑文本頓時來了興趣,儘管他不知道李元吉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他此刻,很想知道。
看着岑文本那期待的眼神,李元吉一笑。
「而這次讓景仁將這些錢全部拿到大唐去進行購買,便是購買糧食,如今正是秋收之時,大唐的糧倉,正是豐收之時,而我們這次所購買的,就是糧食!
此次購買糧食,目的是將整個大唐的糧食,不說全部,但至少要收購一半以上,當然越多越好,平價無法收糧,那就溢價,反正這先期的近七百萬貫錢,以及後面鑄造出來的一百多萬錢,全部用於購買大唐之內的糧食。
到時這八百餘萬貫錢撒在大唐,人人富有,人人都有錢,但是,大唐屆時沒有糧食,絕大部分人剩下的糧食,都將無法堅持到來年秋收。
而手中即便有錢,卻是沒糧,縱然有錢也買不到糧食的時候,那這錢,又有什麼用呢?」
李元吉一臉的玩味,仿佛是在期待一般。
岑文本聽到最後,尤其是李元吉最後那一句,有錢,但沒糧,縱然有錢也買不到糧食時,心神震動。
岑文本是真的被李元吉這番給驚呆了,他腦海中已經浮現出那樣的場景了,手中人人有錢,但根本無法買到糧食,手中縱有千萬金,沒有糧食依舊會被餓死,到時拿着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想到這些,岑文本的後背都已經被汗水所打濕,他無法想像,一旦真的出現這樣的畫面,那會是一副怎樣悲慘的畫面。
到時大唐剩下的那部分糧食,必然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朝廷的糧食,都已經拿來換成錢,也沒有多的錢糧,到時恐怕就是大軍,都極難負擔了。
想到這些,岑文本整個人都是一個激靈,眼中滿是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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