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高懸,銀輝如瀑,月光透過高高的宮牆照在發黃的枯草上。
周筠之用帕子緊緊壓住唇角的鮮血,望着前面的湖畔,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湖邊,一對人影緊緊相依,語氣親昵。
「嘉兒,這些年委屈你了,朕讓太醫給她下了猛藥,用不了多久,朕就能封你為後!」
「陛下待我這麼好,妾無論如何都不覺得委屈!」
「嘉兒,你是朕心愛之人,陪着朕吃了這麼多苦,朕不對你好對誰好。」
血腥味在淡淡在夜空中飄散,不甘的淚水從周筠之眼眶洶湧而出
成婚十三年,她盡心竭力捧上皇位的夫君。
如今卻抱着別的女人在自己的宮殿後纏纏綿綿,等着她死了讓位。
她為他落得渾身傷痛不能生育,每年都要喝藥才能熬過冬日。
她忍痛給他納了其他的女子,看着那女人懷孕生子,還接到了自己宮殿裏照顧着,不爭不搶,竭盡所能做好她的賢內助。
想不到竟是他心心念念的愛人。
那她算什麼?她這十三年算什麼?
他許諾的花前月下和海誓山盟都是謊言!
若不是今晚她遣散了宮人想自己出來走走,又會被他瞞多久?
不!她不甘心!
周筠之強撐着一副破敗的身子往自己的宮殿走着,候在殿門口的宮娥瞧見遠處的身影立馬衝到她身邊。
「皇后娘娘,您怎麼又咳血了?奴婢去給您找太醫來!」妙音急切上前道。
妙音是周筠之的貼身婢女,周筠之出閣前就跟在她身邊。
「不用了,我如今這副樣子,就是趙興碩害的!」周筠之悽苦道。
妙音驚訝瞪大了眼睛,被這個消息驚得措手不及。
「扶我去殿內!」
妙音扶着周筠之回到坤寧宮內,換了身乾淨的衣服,擦乾了唇邊的血跡。
可心中的傷仍舊無法抹平。
妙音端來熱茶,放在周筠之身邊後跪下規勸:「娘娘,奴婢去給您請宮外的大夫!一定能看好您的病!」
「哪怕陛下欺騙您,可身子是您自己的啊!您不要為了不值得的人,傷了自己的身子啊!」
周筠之坐在床榻上,眼中帶着決絕:「我自己的身體,我比大夫更清楚。妙音,我有些事要囑託你!」
「去把那隻黑檀木匣子拿來!」
周筠之吩咐道,妙音立馬把黑匣子找來,托到周筠之面前。
匣子一打開,裏面躺着一隻銅黃色花紋複雜的小獸,約三指寬,六指長,閃着淡淡的光澤。
此乃虎符,可號令三十萬大軍。
月前,趙興碩登基時交到了她手中,說着與她共享天下的話!
好一個共享天下!
周筠之壓下心中的恨意與怒火抓起小獸緊握在手中:「趙興碩與麗妃早有私情,為了讓麗妃早登後位,他讓太醫換了我的藥。」
「我活不了多久!我定要拖着這對狗男女給我陪葬!」周筠之厲聲道,眼中帶着無盡的殺意。「你把這虎符送出去交給顧三!再傳我密令,讓顧三等所有人協助瑞王逃出天牢!我死之前,一定要看到城破的消息!」
「皇后娘娘,您真要這麼做嗎?」妙音雙眸閃着淚光問道。
周筠之大口吐出鮮血,血落在她雪白的裏衣上,紅得耀眼!
「是,這皇位是我捧他上去的!如今他背信棄義,我定要把他拉下來!」周筠之咬牙。
妙音跪下磕了個頭,立馬拿過虎符道:「奴婢這就去給顧三送東西!娘娘您撐住,奴婢送完就回來給您找神醫!」
「不必了,大羅金仙也沒用了!我早就藥石無醫」
自己的身體,她比誰都清楚。她身上積年累月的暗疾和未清的餘毒全都是她的催命符,更別提她的藥被換了。
之前強撐着,是怕趙興碩才繼位,應付不了朝堂上的大臣們。
如今則是為了親眼看到他死!
望着妙音跑出宮殿的背影,周筠之緩緩閉上了滿是嘲意的眼眸。
-
第二日,宮裏傳出了消息,皇后病重昏迷不醒,陛下召集滿城太醫為皇后看病。
陛下在皇后寢宮內廢寢忘食守了兩天兩天,終於傳出了皇后病逝的消息。
滿朝縞素,舉國哀悼。
皇后下葬的第八日,宮中傳來旨意,陛下再立新後,麗妃入主坤寧宮,其子大皇子被封為太子。
朝中百官頗具微詞,陛下撤了不少人的官帽子,自陛下是藩王時跟他一起入京的官員全被貶低。
新後登基的當日,瑞王造反的消息傳來,皇帝召集百官響應對策。
第二十一日,京城城破。
瑞王帶着大軍殺入了城內,打着清君側的名號。
並於當晚殺入了皇宮,活捉了當今聖上趙興碩。
-
第二十二日,天牢。
穿着滿是污漬的五爪金龍冕服的年輕帝王被困在牢籠之內,跪在地上瘋狂磕着頭。
「表弟!你我是情濃於血的兄弟!求你放我一命好不好?這王位給你,我不要了,求你放我走好不好?讓我做一個富貴閒王,讓我回自己的封地都行!求表弟念在我之前的恩情上,放我一馬!」趙興碩抖得跟篩子般,額頭更是鮮血直冒,混着地上的泥粘在臉上,比街上的乞丐還要狼狽。
在牢籠的另一端,一位身着黑鐵盔甲眼神冰冷的高壯男子,他的樣貌與趙興碩有幾分相似。
正是瑞王!
「我今日來找你,不是來聽你懺悔的!」瑞王說道,望着牢籠內穿着天子冕服的階下囚,眼中帶着幾分趣味,「有一個人想見你!」
他話音一落,一群黑衣侍衛抬着一張小轎到了監牢之內。
半晌,候在轎子邊的侍衛才從裏面扶出一個病容憔悴的女子。
正是周筠之!
趙興碩停下瘋狂磕頭的動作,不可置信看向身前的女人:「青竹,你不是死了嗎?」
青竹是周筠之的字。
「我沒死,陛下是不是很失望?啊,不對,此時該叫你趙郎!」周筠之在見了趙興碩以後,臉上湧出幾分紅暈,似迴光返照。
趙興碩本想開口求饒,但頃刻間反應過來!
這一切都是他們的計謀!
「難怪朕翻遍了坤寧宮和你的陵墓都找不到虎符!原來是你給了他!你這個賤人!朕對你這麼好?你為什麼要幫着外人害朕!」趙興碩抓着牢籠額頭青筋暴起,瘋狂大叫道。
「你這個毒婦,為什麼要害我!」
「我待趙郎情真意切,我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給趙郎,可趙郎是怎麼對我的?給我下藥,巴不得我早些死了給別人讓位,確定我死透了才叫太醫過來!又立馬扶持了你的心愛之人!」周筠之慢慢說道,聲音裏帶着幾分纏綿繾綣。
「好一個情真意切啊!教我怎麼敢忘?」周筠之勾唇笑道。
「臨行前,我給趙郎準備了些禮物,趙郎選一個吧!」
候在旁邊的侍衛打開了牢門,往裏面遞上了各種器具。
一卷白綾、一把匕首、一壺毒藥。
「朕不要!朕是九五之尊,豈能容你們這些賤人侮辱!」趙興碩就踢飛了盤子裏的毒酒嘶吼着。
周筠之見狀,並不着急,輕輕笑着:「趙郎不願意,我讓你的皇兒和心愛之人先選吧!她們選剩下的歸你!」
「不!不要!你這個賤女人,你好惡毒!」趙興碩哭喊道,頭髮散亂在牢內破口大罵,完全看不出帝王的尊貴模樣。
他發泄了一會兒,終是舉起那倒在地上的酒壺,含恨把剩下的毒酒飲了下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趙興碩唇邊邊湧出大口的鮮血。
他不甘趴在地上,朝着周筠之的方向道:「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朕…做鬼也不放過你!」
周筠之冷笑:「做人你都鬥不過我,做鬼還想勝過我?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趙興碩聞言似怒極,唇邊再次湧出大口的鮮血。
等地上的人不再動彈後,旁邊的侍衛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
「回稟王爺,人已經死了。」
瑞王聞言,轉頭看向身邊坐在椅子上的女子,「周姑娘,答應你的事本王做到了,可還滿意。」
周筠之對着瑞王虛弱笑了笑:「多謝王爺!我還有一事相求」
瑞王聞言擰了眉頭,臉上的神色似有幾分不滿。
念在對方是將死之人,還對自己奪位有恩,便也耐着性子開了口:「什麼要求?」
周筠之把瑞王眼中的不快看得一清二楚,稍稍低下頭用虛弱的語氣道:「只求瑞王登基以後,放我手下的奴僕一馬,讓她們苟延餘生。」
瑞王眉頭一松:「小事,本王允諾你了!」
「多謝瑞王!可惜妾這身子如此,不能給瑞王行大禮了,其餘的恩情,只有來世相報了。」周筠之感激道,心中卻暗自苦笑。
什麼皇家人,一個個薄情寡義得很。利用完她就立馬翻臉不認人。
若有來世,她再也不跟這些人扯上瓜葛!
周筠之被抬回了轎子內,又被人抬出了天牢。
出了天牢門口,密密麻麻的雨線落下。
隨行的侍衛對着轎子問道:「周姑娘這是要去醫館還是回家?」
「周姑娘,周姑娘?」
見到久久沒人回應,侍衛大着膽子掀開轎簾看了一眼。
只見轎內衣着素淨挽着一頭烏髮的女子靠在椅子上,雙眸緊閉着臉頰微紅,如同仕女圖中的安靜美人。
那侍衛伸出手去探了探她的鼻息,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回去稟告王爺,周姑娘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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