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和我爸沒有分寸,只為一時之歡,自私自利,所以才造成我和小北今天的結局。」
「我們現在會這樣,全都是你和我爸之前種下的因,現在結了果,全都報應在了我們身上。」
「……」
狹小的車廂里瀰漫着薰香的味道,車裏空調的暖風吹走了所有的寒冷,但吹不走兩個人臉上的冷汗和慘白的臉色。
林文君不可置信地望着女兒,瞳孔顫抖,表情滿是驚愕。
「你……小雨,你竟然這麼說媽媽?」
她聲音發顫,指着自己的手也在顫抖。
董暮雨別過臉,不去看她的眼。過了一會兒,她咽了口唾沫,微微揚起下巴,用她媽之前教訓她的語氣回答道:
「你不要覺得我狠心,也不要覺得自己可憐,你今天的眾叛親離,全都是你自己作的。」
說完,她扭頭下車。
林文君嘗試着抓住她的手,卻抓了個空。
只能看着女兒鮮艷的裙擺搖曳生姿,被風吹起的大衣隨着裙角揚起,又匆匆落下。
她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盯了好半天,才踉踉蹌蹌從車裏跑出來。
「小雨!!」她大喊一聲。
半夜的醫院並不平靜,她這麼一喊,不少人看過來。
不過能在夜晚出現在醫院的人,大多行色匆匆,看了她一眼後又很快將注意力拉回到了自己的事情上。
董暮雨的腳步一頓,緩緩扭過頭,神色冰冷回望回去。
「小雨……」
林文君喃喃,蒼白漂亮的臉上糊滿眼淚。
「小雨,你也不要媽媽了?你要和你爸爸跟弟弟一樣,都要在這個時候放棄媽媽嗎?」
「……」
董暮雨站在夜色里,沉默望着她,一張慘白的臉和黑夜的對比格外強烈。
在林文君希冀的眼神中,她緩緩開口,突然大起來的狂風幾乎將她的聲音吹散。
「媽,我從來沒想過要放棄你。但這個時候,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比較好。」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走開,在林文君視線的盡頭上了一輛出租車。
藍黃色的出租車揚長而去,只留下一股難聞的尾氣。
林文君身形踉蹌兩下,頹然倒地。
她跪坐在地上,眼淚一滴接一滴地從眼眶裏滾出來。
看着眼淚滴在地上的塵土裏,滾了兩圈後球形淚滴沾滿了灰塵,又很快消失在了土地上,最後只留下了一塊小小的水漬。
就像她的星途,稍縱即逝。
沉默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口袋裏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以為是女兒或者兒子打來的電話,再不濟也可能是池碩文打來的電話,至少還能有個人和她商量一下這件事情怎麼解決。
她歡心拿出手機,手機的顯示來電是「父親」。
是她那個不負責任的爸爸打來的。
看着手機上的這兩個字,她忍不住鼻子發酸。
沒想到在這種眾叛親離的時候,願意給她打電話的,竟然是這個她討厭了很多年的父親。
習慣性想掛斷的手繞了一圈,滑動了綠色的接通鍵。
「喂,爸……」
林文君的父親已經六十多歲了,自從林文君的母親死了,而他和初戀再次在一起以後,林文君就再也沒回過家,甚至很少願意再叫他一聲「爸爸」。
原本打算責怪林文君的老頭,在這一聲「爸爸」中嘆了口氣,蒼老疲憊的聲音響起:
「如果太累了,這段時間就休息一下啊吧。人不能像根弦一樣緊繃着。」
至於把自己的孩子換到富貴人家,把人家的親生孩子扔掉的事情,老頭只是沉沉嘆了口氣。
事情已成定局,還能怎麼樣呢?
要怪,就怪那個叫蘇漾的倒霉,識人不清吧。
不然這個世界上的有錢人這麼多,怎麼就她被池碩文這個混小子給盯上了?
怎麼就她被騙了?還是因為她蠢唄。
人蠢,被騙了,就不要怪騙人的聰明。
太蠢的人,就算發了財也是守不住的。
老頭想開了,疲憊的聲音也輕快了許多,「有時間回家一趟,我讓你阿姨幫你和小雨把房間收拾好了。」
「你都在娛樂圈拼了這麼多年了,偶爾也讓自己休息一下。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跟我打個電話,我讓你阿姨給你做你最喜歡吃的菜。」
林文君哽咽應了聲。
父女兩個人已經很久沒有說過這麼多話了,說話這個話題,兩個人不知道該再說些什麼,同時掛斷了電話。
林文君用虛浮的雙腿站起來,踉踉蹌蹌走到醫院旁邊的便利店,在便利店外面的桌子旁邊坐下來。
她低下頭,臉兩側的頭髮垂下來,遮住她臉上的神色。
現在最差的結果就是所有代言被拿走,然後賠償違約金……不過,她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那一步的。
既然事情還沒成定局,那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和餘地。
她垂下眼帘,下意識咬住右手大拇指的指甲,輕輕踮腳想寫對策。
「誒,你有沒有看今天的熱搜啊?好大的一個瓜!」
便利店裏,兩個年輕女孩兒拿着購物袋出來,一邊走一邊聊。
「你說的是【財神殿】的直播,對不對?!」
另一個女孩兒明顯知道問題的答案,頓時歡呼起來。
「我看了!剛才挑東西的時候我就在看!主播說池碩文還有林文君換孩子的事,真把我驚呆了!」
聽到自己的名字,林文君咬着指甲抖腿的動作一頓,倏地扭頭看過去。
兩個女孩兒應該是剛加班完,手裏拿着便利店的食物走出來,隨便找了外面的桌子一坐。
她們距離林文君的位置並不近,但寂靜的晚上,即使距離不近,她們說的話依然能清清楚楚地鑽進她耳朵里。
「誒,你說這個主播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呀?池碩文和林文君真的把孩子換走了?」
「這誰知道啊,」被問的女孩兒吸溜了一口面,擦了擦濺到臉上的湯汁。「不過啊,我還是比較相信這個主播說的話。」
「這個主播第一次直播,我就看了。當時有一卦是家庭煮夫的,那一卦是給普通人算的,並不出名。不過那個家庭煮夫一家跟我男友媽媽一個小區……」
「真的?!那一卦我看過回放,最可憐的就是差點被煤氣毒死的小孩兒了。所以這一卦也是真的嗎?」
「是真的!當時【財神殿】的主播給算完,我男友他們整個小區都轟動了,那個婆婆都因為涉嫌故意殺人被警察帶走了。」
「這個例子也算是發生在我身邊嘛,所以我特別相信這個主播說的話。既然她說池碩文個林文君當年換了孩子,那肯定是換了。」
「可是……」另一個女孩兒有些不確定,「竟然有媽媽會把自己孩子送到別人家養……哎,我也當媽,我還是覺得有點離譜。」
「這有什麼離譜的。」吃麵的女孩兒口齒不清地回懟她,「如果你有機會讓你兒子成為首富家的獨生子加繼承人,那你是想讓他生長在物質貧乏的你家,還是讓他去首富家過衣食無憂的生活?」
「這……不是說有錢人都沒時間陪孩子嗎,我覺得精神生活也很重要……」
「不要以偏概全啊,有錢人家分工大多很明確的。爸爸主外,負責賺錢,媽媽主內負責教養孩子,畢竟繼承人嘛肯定不能含糊啊。」
「像我老闆那種級別的,除了健身房和飯店是自己去的,其他談生意啦、拍賣會啦、開業慶典啦,都是可以花錢僱人,或者讓助理去的嘛……」
之後她們兩個再說什麼,林文君就聽不到了。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眼前陣陣發黑,只覺得手腳發涼。
事情……已經發酵到這個地步了嗎?
明明才這麼短的時間,竟然連路邊的路人都在討論這件事?
她僵硬坐在座位上,拿着手機的手不斷發抖,剛被親情撫慰下去的情緒,再次不穩定起來。
「誒誒誒,快看!主播又說話了!」
兩個人年輕女孩兒盯着手機屏幕上正在進行的直播間,激動地大叫。
林文君卻只想跑。
可她只是抬了抬腿,卻驚覺自己雙腿已經軟到根本站不起來,只能坐在座位上,被迫聽着那兩個年輕女孩兒外放出來的直播間的聲音。
「當然這位池先生,關於換孩子,恐怕也只是你所做壞事中的一個。」
那個經過變音器改變,帶着明顯電流聲的聲音再次響起。
林文君緊緊抓住手心裏的袖子。
「你當初為什麼要娶蘇漾,並不是因為喜歡她,而只是看上了她身後的星瀚娛樂傳媒公司吧?」
「而且換孩子,也是為了讓你和林文君的孩子能夠順利繼承星瀚娛樂傳媒公司,我說得對吧?」
池碩文站在空蕩蕩的別墅院子裏。
黑色的夜幕下,別墅里的路燈通明,他卻找不到那個拍他的人是誰。
他在院子裏瘋狂查找攝像頭,一邊無能狂怒:「對個屁!你到底是誰,憑什麼這麼說我!你又不了解我,憑什麼就這麼給我定罪!」
「我和我老婆關係很好的,近二十年前,我和我老婆自由戀愛,一起風風雨雨走過來這麼多年,她是不是星漢娛樂傳媒公司的老闆,我根本不關心!」
「什麼換不換孩子的!不管是池煜還是池友北,兩個孩子都是受害者!」
最初的驚慌失措過後,池碩文緩緩冷靜下來,甚至還能倒打一耙。
「主播,你這麼說是想帶領網友們一起網暴我和我兒子?你一個這麼大的網紅,怎麼能幹出來這種事?」
這句話放在他出軌沒被爆出來之前,或許還有幾分說服力。
可他偏偏在公眾面前是個愛老婆、愛孩子的好好先生,如今出軌二十年的消息被爆出來,人設和信譽自然變成了渣渣。
其次,這可是【財神殿】直播間啊!
【財神殿】主播說的話,什麼時候錯過?
兩重buff的疊加下,根本沒有人幫池碩文說話。
【咳咳,這位池先生,你是不是忘了前幾天你剛被爆出來出軌二十年的消息?】
【你和你老婆風風雨雨走過這麼多年?我看是你給了你老婆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吧?如果沒有你,你老婆還不知道多自在呢!】
【呵,說謊都不打草稿的渣男!】
……
池友北站在一邊,低頭看着手機上顯示出來的網友評論,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他張嘴想幫他爸辯解——當然,這並不是因為他心疼他爸,純粹是覺得他爸反駁得不行,所以想自己上陣。
但想說的話還沒出來,他就閉嘴了。
現在所有的火力都在他爸身上,他這麼一開口,估計網友們的火力就要轉移了。
而這個主播仿佛還嫌現在的情況不夠刺激,又放出來一個大料:
「當然,那些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池先生您如果記不太清了,那我可以給你算算近些年發生的事情。」
「比如……」
何沅看着池碩文驚恐不安的樣子,她緩緩勾了勾唇。
「你近些年搞出來的那些小三小四,以及她們搞出來的私生子們……」
「不可能!」
主播的話還沒說完,池碩文已經斬釘截鐵地打算他。
他緊緊捏着拳頭,臉上的驚慌突然消失了個乾淨,仿佛篤定這個直播間的主播在胡說。
因為他從來沒有什麼私生子、私生女!
不管是蘇漾還是林文君,她們兩個人能給他的助力要比其他人多得多。
他兒女雙全,又不缺孩子,何必為了一時之歡,給自己創造幾個不定時的炸彈?
他和那些小明星廝混,完全是貪戀那些小明星的美貌和年輕,每次都會做好安全措施。
畢竟頓頓飽和一頓飽的區別,他還是分得出來的。
所以,這個主播一定是在胡說八道。
池碩文正在想自己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過這個主播的事情,就聽那個經過變聲器、帶着明顯電流聲的聲音笑了一下。
「如果你說的是近幾年,那你的安全措施確實做得不錯。」
「可再把時間往前推十年呢?你還能這麼篤定嗎?」
池碩文愣住。
十年前……十年前,確實有個小明星懷了他的孩子,但被他逼着去打胎,最後好像手術不成功,大出血死了?
就是這件事給了他教訓,讓他從此不管怎麼樣都要做好安全措施。
所以……跟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那個主播似乎很清楚他在說什麼,幽幽道:
「沒錯,當時那個小明星懷了你的孩子,而且正好和你傳出緋聞。你擔心這個孩子會影響你和林文君的關係,所以逼着她去打胎。」
「甚至因為擔心她被狗仔拍到,媒體會因此懷疑到你身上,只能讓助理帶着她去黑診所。可那個黑診所的醫生根本沒有資格證。」
「所以那個女人沒有意外的出事了,你的助理跟你說她死在了手術台上,對吧?」
何沅想着在「池碩文和林文君出軌二十年」這個消息曝出來之前,自己收到的那封匿名短訊,微微勾了勾唇角。
「可是你算錯了一件事,就是你的助理沒有你這麼畜生,他更不會像你一樣見死不救。」
「在那個小明星打胎沒成功的第一時間,他就後悔來幫你幹這件事,並且為了贖罪,他暗中保下來了這個孩子。」
「所以,池先生……你可不是只有這兩兒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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