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都鳳陽,淮陽河畔,觀淮樓。
這是中都鳳陽最高檔的一家酒樓,菜色、服務全都沒說的,但是最大的特色就是——貴!一頓酒宴吃掉一個平頭百姓一年的收入?那還只是中檔略低的菜色。
這麼昂貴的飯菜,便也成了地位的象徵,鳳子龍孫、勛戚權貴、豪紳巨賈若非宴客需要,也是不會到這兒來擺譜的,但是一到真的要會見什麼重要客人,那就一定要來這裏,能坐在這裏宴客,那就是地位的象徵、財富的象徵、實力的象徵。
據說這家大酒樓是中山王徐達第三子徐膺緒的產業,徐達是大明開國第一功臣,開國輔運推誠宣力武臣,特進光祿大夫、左柱國、太傅、中書右丞相參軍國事,加封魏國公,並頒世襲鐵券。死後追封中山王,諡武寧,贈三世皆王爵。賜葬鐘山之陰,御製神道碑文。配享太廟,肖像功臣廟,位皆第一,可謂位極人臣。他的兒子在中都鳳陽置辦產業,便連那些中都的鳳子龍孫都鎮得住,這家店自然沒人敢刁難為難。
趙梓凱正在觀淮樓上宴客,他是中都鳳陽的一個大商人,更準確地說,是一個大建築商人。當初朱元璋本有心以鳳陽為都城,曾遷十萬富戶於此,大興土木,後來卻因為鳳陽確實不具備作為一國都城的條件,在劉伯溫等人的勸說下放棄鳳陽,改立金陵。
而趙家就是在那段時間發達起來的,趙梓凱的父親叫趙政魁,原是大明第一豪富沈萬三府上的一個管事,精明伶俐,學得了許多經商的手段,皇帝興建中都,十萬富戶要蓋房建屋,他看準了這個時機,辭了沈府的差事在鳳陽紮下根來,賺得缽滿盆滿,腳底流油,如今鳳陽是中都,是大明中興之地,地位仍舊超然,鳳子龍孫盡集於此,趙家仍然有得大把生意可做。只不過趙父年老,現在已經把打理生意的事情大多交給兒子去辦了。
趙梓凱一直在注意着臨窗一對少年女子,因為很少有不為宴客,僅僅為了一飽口腹之慾,就到這麼貴的酒店來用餐的人,而那一對少年女子偏偏就是這樣的。她們沒進雅間,在那兒要了幾樣菜,一邊吃着東西,一邊看着窗外淮河邊上風景,悠閒的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
兩個女孩兒年紀都不大,大的十五六歲,明眸皓齒,皎然如月。穿一身極素雅質料卻極華貴的衣裳,不過看那衣裳款式、頭上髮型,似乎只是一個貼身的侍女。由婢觀主人,那主人自然更加了得。這主人就是另一個年紀更小些的少女了,那看起來才只十一二歲,眉目如畫,一臉嬌憨,或許是因為家境好,吃得好,所以身體發育的比同齡的女孩子還要成熟一些,她的衣裳也是那種素雅的梨花白,晶瑩紅潤的面龐,流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
趙梓凱知道,這種不戴首飾、穿着素雅的風格,乃是大明皇室成員的風氣,後來蔓延開來,也只有與皇室關係密切、身份地位極高的世家才會做此打扮。這樣的人家,根本不需要靠香車寶馬、珠玉滿身來顯擺自己的地位。
引起趙梓凱注意的並不是這兩個少女的美貌,能坐在這兒吃飯、能這般穿着打扮,那就根本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女人,中都鳳陽鳳子龍孫、勛戚權貴一抓一大把,別看他們不掌權,卻擁有着特權,要捏死他趙梓凱,和捏死一隻臭蟲差不多,他才不敢打在觀淮樓上吃飯的這個氣質少女的主意。
他在意的是,偶然聽見那位小小姐提到了莊園房舍老舊,需要翻新的話,這立即引起了趙梓凱的注意,趙梓凱就是蓋這一行的,而且他知道,那些王公貴人們的別墅中精舍別墅不多,用料建築卻極講究,而出手卻又極大方。一旦自己把生意承接下來,光是翻修維繕,就是大把的收入,再加上清理舊舍弄出來的已不再使用的名貴木料等物翻新變賣,又是一筆意外之財,所以他馬上上了心。
「小姐,雖說這裏是中都,有中都留守司,有八衛官兵環拱於此,不虞出甚麼事情,可這兒畢竟龍蛇混雜,小姐身份尊貴,獨自跑出來遊玩,撇下家人,不用車馬,終究有些不妥,若是讓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知道了,小婢一定要受斥責的。」
那個年長些的美人兒幽幽地埋怨着那個剛剛出脫得有了小美人模樣的女孩,女孩興致勃勃地吃着東西,不耐煩地道:「成了成了,本來想去北平玩兒的,被姐姐、姐夫一天到晚的看着,好沒意思,如今到了中都,想一個人隨意些吧,你又來聒噪,再這樣我就趕你回去,我一個人出去玩!」
小美人說着,看看那貼身侍女幽怨的表情,一雙又大又黑又亮的眸子笑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好啦好啦,就你纏人。這樣吧,一會兒用完了膳,咱們去寶月樓逛逛,在北平買東西,都是姐姐掏的錢,我出去一趟,總不能一點意思沒有吧,去挑幾樣首飾,回去給嫂子們。然後咱們就回莊園去。」
「對了,說到咱家的莊子。」
小女孩擱下筷子,很生氣地對小侍女道:「你告訴劉管事,馬上找人翻修,這才幾年沒來啊,『歸園』里的房舍已經那般老舊了,怎麼住人啊。這事我說了算,今兒夏天我就要過來玩的,必須把園子給我修好。要不然,他就不用在這兒幹了,哼!」
「歸院?這位小小姐是歸院的主人?」
歸院是徐國公家的產業,這位小小姐是歸園的主人?唔,聽說徐國公有一幼女,是徐老國公病逝那年出生的,算起來差不多就是這年紀,莫非這位小小姐就是徐國公府的小郡主?是了是了,剛才那俏婢說『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獨獨不提老二,徐國公生有四子,二子早夭,這可不就是……」
難怪她們兩個在這兒隨意用餐,就連一個婢女談吐氣度都雍容高雅如同使相千金,原來是徐國公府的貴人,趙梓凱心花怒放,立即便想毛遂自薦了。
待得客人離去,趙梓凱並不就走,見那小小姐細細緻致地用過了餐,站起來帶了侍婢就走,趙梓凱立即尾隨其後,就見那店中小二夥計對那位小小姐畢恭畢敬,連飯錢也不收,見了她只躬身說了聲:「小小姐慢走。」主婢二人便大模大樣地出去了,趙梓凱更是心中大定:嘿!人家當然不用付錢,這是她三哥開的酒樓嘛。
趙梓凱趕緊付了帳,零頭也顧不得要了,急急忙忙追出去,就見那調皮活潑的小丫頭正興致勃勃地走上街頭,東張西望,一副看不夠的稀罕模樣。趙梓凱趕緊向自己的下人扈從車馬把式擺了擺手,提着袍襟快步追上去,長長一揖道:「咳,這位小姐,請留步。」
「喔?」那小姑娘停住腳步,烏溜溜的眼珠轉一轉,好奇地看着他們,那美貌婢女卻跨前一步,攔在小姐面前,板着俏臉道:「你是什麼人?街頭搭訕,不嫌無禮嗎?」
趙梓凱連忙陪笑道:「恕罪,恕罪,小人是中都商人趙梓凱,許多王公貴人府邸的承建,小人都有參予的。方才無意中聽得小姐說要重修歸園,小人正是從事這一行當,故而毛遂自薦……」
那小姑娘一把推開擋在身前的丫環,上下打量打量他,天真地問道:「你修得好嗎?我要修一個紅色的五角亭子,還要修一個很大的魚池,裏邊多放養些魚,我還要把原來的房子拆了,重新起建,專門修一個用最好的石料砌成的浴室,裏邊再種一些花花草草,天窗要開大一些,亮堂些,我不喜歡氣悶的感覺……」
趙梓凱眉開眼笑,連連點頭道:「使得,使得,只要小姐用小人去做,一定做得盡善盡美,務必讓小姐滿意。」
「喔,這樣啊,那倒省事了,你跟着我吧。一會兒我就回去。」小小姐說完,蹦蹦跳跳的走開了,趙梓凱亦步亦趨地隨在後面,再後面是他的僕從下人以及一輛豪華馬車,行了一陣兒,來到專門經營名貴首飾的寶月樓,小小姐偷偷睨了侍女一眼,目中露出一絲狡黠得意,那侍女神色不變,輕輕扶住了她,耳語似的道:「飛飛,鎮定!」
小小姐趕緊收斂了笑容,由她扶着,大模大樣地進了寶月樓……通往鳳陽的寬敞平坦的官道上,一行車輛正逶迤而來。
「少爺,快到鳳陽了麼?」
小荻趴在車廂里,只把頭探出車外問道。
夏潯騎在馬上,微笑道:「是啊,咱們剛過了固鎮,馬上就到鳳陽。在鳳陽,咱們停一停,四下看看,然後繼續南下。不過那地方皇親國戚滿街走,權貴勛戚一抓一大把,咱們可得小心着點兒,莫要惹出事來。」
「好啦,快坐下吧。你家少爺說了要帶你去玩,這回不着急了吧。」
小荻後邊伸過來一隻手,在她翹翹圓圓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發出清脆的一響,然後彭梓祺那張近承雨露、嬌艷欲滴的臉龐自小荻肩後露出來,向夏潯甜甜一笑。彭梓祺和小荻的兩張俏臉相依着,如同一朵並蒂蓮花。
彭梓祺是夏潯的女人,小荻已然知道。她的少爺哥哥以前就有許多女人,她早習以為常了。身處的環境和自幼的教育,便可以塑造一個人的思想,生在這個時代的小荻對這種事從小就認為是天經地義的,並不會有所牴觸,相對來說,彭梓祺姓情爽朗,和她極合得來,如果夏潯一定要有女人,她更願意是彭姐姐這樣易於相處的女人。
一路下來,兩個姓情相投的女孩相處極好,坐臥行走,如膠似漆。不過小荻後來發現,一到晚上就吵着早點休息的彭姐姐在她睡着的時候,就會拿出高來高去、形影無蹤的本事,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小荻不傻,猜也猜得出彭姐姐是去與少爺如膠似漆去了。
「嘁,趁我睡着了溜走,天不亮又回來,也不嫌累。幾天不在一起會死呀!」小荻暗暗撇嘴,雖然她現在還不確定自己對少爺的情意,卻已有些酸溜溜的醋意在她心裏發酵了。醋,能滋生愛的菌,小磨菇在小姑娘心裏開始生根發芽了,終有一天,它會長成一朵可以采姑娘的大蘑菇……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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