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施然素來就聰敏,有時候,可能就只需要一個點而已。
然後腦子裏的很多事情,就能瞬間連成一條線來。
很多原本的細節,很快就串起來了。
封炎居所里的寒池,他身上詭譎的咒文,他葫蘆里的寒魄酒。
卓施然現在回想起來,自己只是接受了這些東西的存在,並且知道了這些東西的功能而已。
無論是咒文、寒池還是葫蘆酒,都是為了能夠壓制住封炎身上的朱雀聖力,以免聖力對他身體造成太大的傷害。
但還真是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些東西究竟是怎麼來的,怎麼造出來的呢?
再想到水靜蘭那一身的咒文,被獻祭掉了的陰傀儡
以及那個傀儡術其實一般,但煉製傀儡卻很不錯的黃建堂,因為煉陰傀儡攢了太多業障,人都成乾屍模樣了。
還有之前班昀說過的那些帶着些提醒意味的話,隱晦的讓她明白了,水雲宗背後的後台,很有可能就是元老會。
而那個男人,還好巧不巧,改頭換面改名換姓地出現在了這裏水雲宗附近。
此刻,卓施然腦子裏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就如同一根針線,直接將這所有的事情,聯繫起來了。
一旦聯繫起來,事情好像就多了一個大概的形狀和輪廓。
不再是先前那樣這是這,那是那。
卓施然手指輕輕在桌面上敲着,一下又一下的。
班昀看出來她的神色有些不太對,目光太深了,像是在深思熟慮什麼事情。
「怎麼了?」班昀皺眉問道。
卓施然沒說話,只是輕輕搖頭,但腦子裏還在自己捋着。
漸漸將這條線給捋明白了。
她聲音低低的,似是說給他聽的。
但班昀細聽又覺得,她可能只是在自語而已。
「你之前提醒過,水雲宗的背後勢力。」
「陰傀儡獻祭之後,水靜蘭身上就出現了那種詭譎的咒文。」
「黃建堂雖然傀儡術一般,但卻能在水雲宗有着相當不錯的地位。」
「按說水靜蘭那個女兒,娘胎裏帶出來的,祖上傳下的病根子,沒那麼容易好,縱使是我,也不能說能給她治痊癒,最多只能最大程度的緩解,讓她生活不受影響而已。」
「但是水靜蘭卻是能找到法子,讓我弟弟做藥人,甚至還想換了我弟弟的根骨。水雲宗這個檔次的宗門,哪裏來的這麼好的技術」
「但如果不是他們的技術,那麼是誰提供的技術。」
卓施然不疾不徐,一樁一樁,一件一件,細細數來。
班昀在一旁也已經聽明白是個什麼意味了。
看向她時,目光愈發驚詫而複雜。
實在是太聰明了。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被她慢慢捋清楚理明白了之後,好像一切都好解釋了。
卓施然沒說的是,還有那個男人改頭換面改名換姓的,之前出現在了陽城離水雲宗已經很近了。
雖然卓施然也可以大着臉說,那男人就是為了她而來的。
可是現在細細想一想,就只有她的原因在裏面嗎?
會不會還有一些別的原因呢?比如,他原本也打算去水雲宗進貨?
畢竟,如果她猜得沒錯的話,很有可能,那些陰傀儡獻祭之後的力量,說不定就是他的葫蘆酒,他咒文里儲存的力量,和他寒池裏的耗材的一味重要的原料呢?
卓施然心裏很多事情,一下子就變得雪亮雪亮的了。
卓施然嘖了一聲,側目就對上了班昀複雜的眼神。
她挑了挑眉梢,而後笑了,「谷主為何這般瞧着我?」
班昀沉默幾秒,「就是有些慶幸,還好我沒有得罪過你。」
卓施然勾唇一笑。
班昀問道,「看來,你此番上水雲嶺去,事情是解決了?」
卓施然想了想,「算是解決了吧,順帶認了個親?」
卓施然覺得自己這個措辭也不全對,畢竟自己沒打算認。
但一時之間,也想不到什麼更好的措辭了。
這話把班昀給搞懵了,「認親?」
「嗯。」卓施然略略點了點頭,淡聲說道,「水靜蘭那個夫君」
她說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了個帶着幾分嘲弄的笑容來,然後才淡淡說了個稱呼來,「是我父親。」
「什」班昀的眸子睜大了幾分。
萬毒谷主素來淡定又懶散,臉上倒是很少見到這樣的神色。
卓施然覺得他這表情有些搞笑。
「什麼?」班昀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像是不太確定。
「我和小淮的父親。」卓施然聲音始終淡然平靜,語氣里隱約帶着些不甚明顯的嘲弄,「卓赫英。」
「這怎麼可能呢」班昀道。其實哪有什麼不可能,只不過人在碰上實在覺得匪夷所思的事情時,就會覺得不可能。
卓施然聳聳肩膀,「說是早些年戰死了,我家族是這麼說的,倒也不是欺騙我們孤兒寡母,着實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又是出征出去的,這種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情形,通常就是以戰死了屍骨無存來算的了。」
卓施然笑笑,「總不能以投敵來算吧?現在想想,可能那時候就被水靜蘭帶走了也說不定,畢竟那時候大昌與南境還總有摩擦,沒有現在這麼風平浪靜。
而這水雲宗正好就在大昌與南境的邊界,而且他腦子裏有陳傷,不記得前塵往事了。挺合理的。」
卓施然簡單的兩段話,就將橫跨了這麼些年的家破人亡說得清清楚楚了。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哪怕顛沛流離的半生,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寥寥幾句就能歸納了。
卓施然最後給出了四個字來總結,「造化弄人。」
就連見慣世面的萬毒谷主,聽着這些,都覺得挺唏噓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旁邊有卓淮怯怯的聲音響起,「姐,他真的是我們的爹爹麼?」
卓施然挑了挑眉,「我應該是不至於認錯的。」
卓淮的眼圈紅紅的,「那他為什麼」
卓淮想說,那他為什麼不要我們了呢?
可是想到姐姐剛才那些話里的內容,他應該是腦子受了傷,不記事了,所以才沒回來。
這個答案,讓卓淮有一種特別特別難受的感覺。
好像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裏,上不來也下不去了。
連呼吸都打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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