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在任昏厥的時候按壓人中,可如果掐人中不管用,很多人基本上就無計可施,但其實如果用力的掐魚腰穴附近,尤其是靠近鼻骨的地方,會給人帶來劇痛,不僅是昏厥過去的人會很容易醒來,哪怕——裝昏的人,也根本承受不住那種劇痛,會立刻醒來。
我這一下下手,就沒有留情了。
裴元修看見我掐着她兩邊眉骨下方,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是抬頭看着我。
但掐了一會兒之後,韓若詩仍舊毫無反應。
我的眉毛漸漸的擰了起來。
還不醒?
這種劇痛,一般來說清醒的時候是很難有人可以承受得住的,如果剛剛她是想要通過裝昏來逃避罪責,那這兩下也夠她受的了。
但我沒想到,她竟然沒醒。
難道,她是真的昏過去了?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昏厥……
我感覺到有點不對勁,但並沒有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手,而是去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雖然微弱,總算還均勻,也沒有要斷氣的樣子。
只是,可能事情真的不像我想的那樣。
我抬起頭來看了裴元修一眼,道:「可能,要找大夫過來看看。」
他的臉色一沉,立刻對我說道:「你先回床上去躺着,不要累着了。」
我站起身來,覺得腦子微微的有些發沉,便很聽話的走回到床邊坐下,但並沒有躺下去,下一刻,他已經抬起頭來,對着外面道:「來人,快來人!」
雖然周成蔭他們不至於聽牆根,但之前那塊令牌出現,加上裴元修讓他們立刻出去而只留下我和韓若詩在這裏,他們肯定都意識到有一些事發生,於是都在不遠處守着,這個時候裴元修一開口,立刻就推門進來了。
周成蔭第一個走進來,一看見韓若詩昏倒在裴元修懷裏,頓時驚了一下:「這是——」
裴元修道:「叫大夫來!」
大夫當然也沒有走遠,很快就被叫進來了。
床是我在坐着,自然不會讓給別人,裴元修將那個昏迷不醒的女人抱到了一旁的臥榻上,她軟綿綿的像是全身的骨頭都被抽走了,那感覺的確讓人非常的不好,周夫人進來一看,也嚇了一跳:「這是怎麼了?」
裴元修沒有回答任何人,只對着那個大夫道:「過來看看怎麼回事!」
那大夫忙拎着藥箱過來給韓若詩診脈。
屋子裏原本有些吵吵嚷嚷的,這個時候即使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的呼吸沉重而急促,給人的感覺也非常的嘈雜,我皺着眉頭,看着他們將臥榻團團圍住,只在人和人之間的間隙里看到韓若詩蒼白消瘦的臉龐。
不知過了多久,那大夫終於將手從她的手腕上收了回來。
裴元修道:「怎麼回事?」
那大夫皺着眉頭,沉吟了半晌,才輕輕的說道:「這位夫人……這位夫人可能——可能是有身孕了。」
「……!」
裴元修的呼吸都頓了一下:「你說什麼?」
那大夫自己也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夫人的脈象流利圓滑,按之如滾珠,感覺應該是,應該是喜脈。」
「應該是?」
「呃,不過因為夫人的脈象太弱,時有時無,小人若是沒有誤診,夫人應該是有喜了,但時間也不太長,最多不過一個月的時間,所以不是很容易斷症。」
「……」
我聽到這裏的時候,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韓若詩竟然懷孕了?
之前她經常和裴元修說起的,都是自己沒能給他生下一兒半女,顯然是甚為遺憾,加上她一直是有做皇后的野心,如果膝下無子,那這個夢想怕是就渺茫得很。我一直只顧着揚州和金陵之間的事,很少去注意她,卻沒想到這個時候,突然診出了她的喜脈。
她懷孕了。
懷了裴元修的孩子。
這,對她將來的皇后之路,只怕是個不小的助力。
這個時候,我又想起了她那個還留在金陵的妹妹——韓子桐,我原本是將很大一部分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畢竟她的品性和韓若詩還是有很大的不同,可現在看來,怕是難以如願了。
我不由的皺了一下眉頭。
這短短的一刻,我的心裏百轉千回,想起了太多的事,太多的人,但相反,處在這件事最中心的裴元修卻反而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兒,眼神複雜的看着臥榻上那個昏迷不醒的女人。
周圍的人聽見說她懷孕了,都很吃驚,詫異有之,驚喜有之,但所有的人一看到裴元修這個態度,又都安靜了下來。
原本這種情況,周圍的人應該立刻上前祝賀才是,但此刻這個狀況,大家也都感覺到和平時一個婦人診斷出喜脈的情況不太一樣,尤其裴元修的面色更讓人不知到底是喜是悲。
一時間,好像大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那位周夫人試探的說道:「這,這是——喜事啊。」
喜事兩個字,讓周圍的人又仿佛醒悟過來一般。
周成蔭似乎是下意識的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裴元修和韓若詩,急忙說道:「是啊,這是喜事啊,恭喜公子了。」
「……」
裴元修還是沒說話,臉上的神情複雜,讓人覺得喜事似乎也不是那麼喜。
但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慢慢的直起身來,點了一下頭。
然後問那個大夫:「那她現在是——」
那大夫說道:「夫人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加上舊患未愈,所以才會氣血上涌,昏厥過去。公子不必擔心,小人身上有藥,再施一針即可。」
說完,他急忙打開了自己的藥箱,從裏面拿出了一包銀針來。
大家立刻又安靜了下來,只見那大夫對着韓若詩頭上的幾處穴扎了針,立刻,就看見韓若詩唇瓣輕啟,吐了一口氣,周圍的人也立刻跟着鬆了口氣,然後大夫拿出了一隻小藥瓶,打開瓶塞放到韓若詩的鼻子下面輕輕的晃了晃。
就看見她的睫毛微微的顫抖着,過了一會兒,終於睜開了眼睛。
這一下,周圍的人又都長長的鬆了口氣。
韓若詩人還有些懵懂,睜大眼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那個大夫將幾根銀針從她的頭上拔出來,她愣了一下,還有些不明所以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喃喃道:「我怎麼了……?」
手剛一碰到額頭,就僵住了。
她大概已經清醒過來,也想起了剛剛發生的一切,立刻就抬起頭來看向裴元修,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這一刻又刷的一聲變得蒼白起來。
而裴元修皺着眉頭,神情複雜的看着她。
兩個人甚至還來不及僵持,那個大夫就說道:「恭喜夫人,這是喜脈,夫人要好好的將息,萬不要再出現剛剛情況了。」
「……」
這一瞬間,韓若詩的呼吸都窒住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得,慢慢的轉過頭去看向那個大夫:「你,你說什麼?」
大夫陪笑着道:「小人剛剛為夫人診過脈了,夫人已經懷有身孕了。」
「……」
「恭喜夫人。」
「……」
這位大夫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所以幾句話,倒是把剛剛原本又變得有些僵持的氣氛鬆緩了下來,周圍的人對視了一眼,也都立刻上前,對韓若詩拱手道賀。
而韓若詩一動不動。
她靠坐在臥榻上,好半天都反應不過來,周圍那些人說話她就像是聽不到一樣,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發出了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呼:「啊?」
然後,她抬起頭來看向裴元修:「元修,我……」
「……」
「我,懷孕了?」
「……」
「我終於,終於懷孕了……」
裴元修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但我毫不懷疑,這一刻他有太多的話想說,也有太多的情緒想要發泄出來。
可最後,卻只化成了嘴邊一聲輕輕的「嗯」。
韓若詩絲毫沒有感覺到他複雜的情緒,已經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狂喜當中,甚至眼淚都落了下來:「我真的懷孕了?我真的懷孕了!」
她一邊說着,一邊抬起頭來看向裴元修:「太好了!」
她的狂喜和裴元修的冷靜成了一個最鮮明的反比,但周圍的人還是立刻順着她的話,周夫人說道:「是啊,真是太好了。」
「我們淮安城是有福之地啊。」
「恭喜夫人。」
大家都吵吵嚷嚷的,可站在最中央的裴元修始終一句話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動一下,好幾次,我都看到他的肩膀微微抽動着,仿佛想要轉身過來向着我這邊,但幾次卻都沒有,只是垂在身側的手,慢慢的握緊了。
這個時候,那個大夫已經開好了藥方,說道:「夫人身上還有舊患未愈,剛剛又受到了極大的驚嚇,氣血上涌所以昏厥了,接下來就要好好的將息。這是小人為夫人開的凝神安胎的藥——」
一聽到「藥」這個字,韓若詩的臉色一下子變了。
她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抬起頭看向裴元修。
而這個時候,裴元修終於動了一下,卻是慢慢地轉過身來,回頭看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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