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離珠!
這個名字讓我的呼吸有了一瞬間的凝滯。
其實,自從皇城大亂,她被南宮錦宏帶走,到我在甘棠村被裴元修擄走,這麼長的時間,又發生了那麼多的事,如果不是因為想到她一定還在金陵府,我幾乎都已經無暇顧及到她了,但是一到了這裏,我第一個想到的,想要見到的,卻反而是她。
不過,這件事當然沒那麼簡單。
我能猜想得到,她在金陵府里處在一個多尷尬的位置,一個多危機重重的環境,就算有南宮錦宏的存在可以保護她,但以韓家姐妹的心性,必定不會給她好日子過的。
而現在,韓若詩又在這裏提到她,像是想要讓我見她?
我心下躊躇,沒有立刻表態,只是扶着竹枝的那隻手微微一動,原本擋在我前面的竹葉沙沙的動了起來,抖落了不少凝結在上的露水。
韓若詩的目光往這邊看了一眼,但前方的竹林枝葉茂密,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的目光只是停留了一下。
然後,嘴角泛起了一絲笑意。
她對那兩個少女說道:「就這句話,你們要是得空,就把本夫人這句話帶給顏大小姐吧。」
說完,抖了抖自己的衣袖,轉身走了。
那幾個侍女其實還有些心有餘悸,眼看着自己的主子走了,就立刻冷哼着,擺出一副趾高氣昂,仿佛得勝了的公雞的模樣,大搖大擺的走了。
一直等到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小橋上,我才慢慢的從竹林中走了出來。
那兩個少女聽到我的腳步聲,立刻轉過身來:「顏小姐?」
我笑道:「多謝兩位,替我擋了夫人的駕。」
她們兩對視了一眼,平平的說道:「我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顏小姐不必謝我們。」
其中一個少女又上前一步:「對了,剛剛——」
「裴夫人讓你們帶話給我是吧?」我笑道:「我正好走過來,就聽到了。」
「哦。」
「她的話也有些道理,我倒是想去看看,那個南宮離珠現在在金陵府,是個什麼模樣。」
「……」
「她在哪兒?我想去看一看。」
她們兩又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們兩:「怎麼,這裏不讓人進,還不讓人出了?」
「……」
「原來,我不是住在這兒,是被關在這兒啊。」
「……」
「那你們,也不是來照顧我的,而是來看守我的了?」
那個少女急忙說道:「不是的,我們並不是要限制顏小姐的行動。」
「哦?」
「只是,公子和師傅都交代了,希望顏小姐不要四處遊蕩。時局不穩,擔心顏小姐會受到傷害。」
「……」
我挑了挑眉毛。
這已經是這些日子,我第二次聽到有人提「時局」兩個字了。
而且,是比妙言大不了多少的,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這樣的詞句,如果從裴元修、裴元灝他們的口中說出來,雖然嚴肅,但並不讓人覺得又什麼怪異,可是從兩個小姑娘的嘴裏說出來,就能讓人感覺到事態的嚴重了。
我停了一下,然後笑道:「我又不出去晃蕩,不過是在這金陵府里走走。難道——南宮離珠住在外面的?」
她們兩對視了一眼,沒說話。
我挑了挑眉毛:「還真的住在外面的?」
其中一個少女說道:「不遠,就在咱們府西邊,只隔着一堵牆,門通門的。」
「哦……」我拖長了聲音,點點頭:「既然這樣,那和在這府里也沒什麼區別啊。」
「……」
「以兩位的身手,跟我一起過去,一定不會出什麼意外的吧。」
「……」
「我也不想給自己找苦頭吃。」
「……」
「畢竟,我不是真的犯人,不是嗎?」
她們兩到底年紀小,大概也是因為,不管裴元修還是謝烽,都沒有真的交代她們把我當犯人看待,一定程度的自由還是會給我的,所以躊躇了一會兒之後,一個少女點頭說道:「那好吧。」
「……」
「不過,咱們不能去太久,看看就回來。」
我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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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兩帶着我走了出去,一直走到了這府里最西邊,入目所見是一條長長的,幾乎看不到邊的圍牆,一扇小角門關閉着,兩個守衛站在那兒。
一看見我們走過去,那兩個守衛立刻走過來。
「顏小姐?你要去哪裏?」
「我想出去看看。」
他們皺了一下眉頭,而跟着我的這兩個少女就說道:「公子和師傅都吩咐過,只要我們跟着,顏小姐可以在這附近散心的。」
那侍衛猶豫了一下,道:「那你們可得——跟緊了。」
「嗯。」
這樣一交代,那兩個侍衛才退回去,打開了門。
我笑着對他們點了點頭,然後走出了那扇門,門外是一條狹長的巷子,也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巷子裏也沒什麼行人經過,非常的安靜,只剩下涼風吹着牆角的落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巷子的另一邊,就是另一排長長的灰牆。
一扇小角門,也正對着我們這邊。
看來,這就是她們所說的,南宮離珠所住的地方了。
一個少女走過去敲門。
我站在巷子裏,感受到涼風陣陣,心裏也在嘀咕着,倒是想明白了一些事——南宮錦宏帶着南宮離珠來到金陵,自然是來跟裴元修匯合的,但那個時候藥老還在,為了不引起他的懷疑,裴元修當然不會讓他們就明目張胆的住進金陵府里;再說,當初韓子桐第一眼見到我就要為她姐姐殺我,南宮離珠的出現,這兩姐妹不可能沒有敵意,安頓在這個地方,是再合適不過的。
就在我想着的時候,對面的門開了,出來了一個小丫頭,跟那少女說了兩句,便將我們迎了過去。
一進那小門,就感覺眼前又是豁然開朗。
這又是一座非常精緻的府邸,園林也修築得很是精美,只是,沒什麼人氣,曲徑通幽的小路上空蕩蕩的,池塘上漂着不少的落葉,顯出幾分寂寥來。
南宮離珠就住在這裏?
我慢慢的走進去,不一會兒就走到一個院子前。
這裏,也和外面一樣,安靜得幾乎沒什麼聲息,風吹過花圃里枯黃的葉子,發出的聲音,越發顯得這裏寂靜如斯。
我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南宮離珠,就住在這裏?
我跟她,算不上熟悉,雖然交手那麼多次,斗也鬥了這些年,但其實我對她這個人到底是如何,也並不了解,只是,一個絕世美人住在這樣寂靜的地方,讓人覺得有些落差感。
帶着這樣的疑惑,我走上前去,剛走到台階下,那個小丫頭就輕聲說道:「顏小姐,還是讓她們陪着你進去吧。」
我回頭看了她一眼:「怎麼,你們對我還不放心?」
那小丫頭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是對你不放心,而是——」
她欲言又止,看向那門窗緊閉的屋子,眼中透出淡淡的憂慮來。
躊躇了一會兒,她說道:「我是擔心,傷到你。」
「……」
這句話讓我驀地一怔,再回想起剛剛韓若詩有意提起想要讓我和南宮離珠見面的意圖,我心裏隱隱的感覺到了什麼,那兩個少女一聽她這話,立刻說道:「這樣的話,那我們還是陪着顏小姐你一起進去吧?」
我做出一點笑容來,說道:「別那麼緊張,又不是什麼洪水猛獸,至於嗎?」
「可是——」
「你們就在這院子裏,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妥,我立刻叫你們進去就是了。」
「……」
「不用擔心。」
她們兩顯然還是有些猶豫,但還是被我說服了,就留在了院子裏,我走上台階到門口的時候,又回頭看了她們一眼——這兩個少女雖然身手不凡,顯然心智卻還是非常的單純,沒那麼多勾心鬥角的心思,更沒有要窺探人的,只是守着自己的本分,保護我而已,於是我對她們又笑了笑,表示讓她們不用擔心,然後推門走了進去。
裏面,是一個相當大的,精美華麗的房間。
不過,擺設卻不多。
甚至,能看到牆上有一些坑坑窪窪,像是被什麼東西砸過的痕跡,還不止一處,仿佛有人在這裏製造了很大的動靜,而留下了那些痕跡。
我一步一步的走進去,一直走到桌邊,然後就聽到屋子的另一邊,傳來了一陣突然變得沉重的呼吸聲。
我轉過頭去,就透過屋子中央的一道珠簾,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清麗的人影。
南宮離珠,她正坐在一張精美的小床上,側身對着我。
那秋水一般美妙的眼瞳已經看見了我。
我明顯的感覺到,她清瘦的身子在看到我的一瞬間,微微的顫抖了一下,但是並沒有立刻轉過身來對着我,而是僵在了那裏,好像有些難以承受的東西在壓迫着她的呼吸和心跳,我明顯的感覺到她的肩膀都在微微的抽動。
就在我和她這樣相對着,兩個人都一言不發,氣氛緊繃得好像要斷掉的時候,她突然一伸手,拿起床邊一個香爐,狠狠的朝我扔了過來。
我一動不動,那香爐砸到了我的腳邊,哐啷一聲,地板都被砸出了一個小坑來。
那香爐滴溜溜的滾到了牆角。
外面的人自然是聽到了這一聲巨響,立刻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那兩個少女一把推開門闖了進來,急忙跑到我的面前:「顏小姐!」
「怎麼了?你受傷了嗎?」
「……」
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透過那道不斷晃動的珠簾,看着南宮離珠氣喘吁吁的樣子,也不管身邊還站着人,就冷笑着說道:「幹什麼?你以為這一點力氣就能傷到我?還是你以為,現在還是你得寵,稱王稱霸的時候?」
「……」
「南宮離珠,你別當自己還在後宮,還是那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貴妃娘娘。」
「……」
「在這裏,你可真的什麼都不是了。」
我說着這些話的時候,能感覺到身邊那兩個少女原本焦急緊張,這個時候都有些詫異的看了我一眼,大概沒想到我會這樣說話,而南宮離珠的眼睛已經快要噴出火來,她死死的瞪着我,咬牙切齒的道:「顏輕盈,你還敢來,你信不信我要你的命!」
「不信。」
「……」
「我說了,這裏不是後宮,你在這裏,什麼都做不了。」
那兩個少女在詫異之後,又有些愕然,但都很盡職盡責的護在我的面前,生怕南宮離珠真的衝出來對我動手,但她只是坐在床上,氣喘吁吁的,卻沒有真的動手。我冷笑着,然後對她們兩說道:「沒事了,你們出去吧,讓我跟她——好好聊聊。」
最後幾個字,我格外調高了音調。
她們兩看了我一眼,有些擔憂的:「可是——」
「放心吧,還沒看出來嗎?她不過是個外強中乾的人罷了。」
「……」
「她動不了我的。」
「……」
「她若要動我,也要考慮一下動我的後果。」
兩個少女對視了一番,再回頭看着南宮離珠,的確看出她並沒有真的要衝出來跟我拼命的樣子,似乎真的如我所說,是個外強中乾的人,於是猶豫了一下,便慢慢的退了出去。
等到她們退出去,我再抬頭看向她。
帘子另一邊的那個女人,神情也要比之前冷靜得多,只是剛剛動了一下手,還讓她有些氣喘吁吁的,似乎很虛弱的樣子。
我這才壓低了聲音:「你還好吧?」
我當然知道那兩個少女不會有聽牆角的舉動,但既然是韓若詩希望我過來跟她「見見面」,恐怕這附近她的眼線也不在少數,自然也是要謹慎一些的。
聽到我那句問候,我聽見南宮離珠一聲低低的,仿佛冷笑的喘息。
然後,她慢慢的站起身來,一步一步的走過來,一直走到了帘子的對面。
晃晃悠悠的珠簾在我們之間,讓我看清了她,又有些看不清她。
而她伸手,慢慢的將帘子撩開了一點,那雙明媚的眼眸望着我,幾乎無神,又仿佛泫然欲泣:「你看我現在這樣子,算是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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