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忙走了過去。
在邁過那扇門的時候,才看到他的輪椅就放在旁邊,顯然,現在是用不上了。
看到我疾步走進,顏輕塵蒼白的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這個臥榻被佈置得非常舒適,他的後背是堆得如雲堆一般的柔軟的墊子,一床輕薄的被子搭在他的腰部以下。
平時他坐在輪椅上,看起來還是相當挺拔的,但現在這樣沒有了錦衣華服,幾乎是全無防備的樣子躺在臥榻之上,蒼白和消瘦就一覽無遺,尤其那張蒼白的臉,下巴也是尖尖的,給人的感覺越發的病怏怏了起來。
我走到臥榻便,看着他這個樣子,立刻皺緊了眉頭:「你,這是怎麼了?」
他一隻手還扶在旁邊軟綿綿的錦被上,顯然也是沒辦法讓他撐起身來,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淡淡的笑道:「動不了了。」
「怎麼了?」
「……」
他沒有立刻回答我,而是慢慢的伸出手去,將覆在身上的那層薄薄的被子掀開,我一眼就看到他的雙腿,筆直的放在床上,從褲子下面露出的纖細的腳踝和腳掌,也非常的蒼白,上面好多地方都有細細的針孔,似乎還散發着淡淡的藥味。
他的腿,不是本來就動不了的嗎?
看見我皺緊眉頭,露出疑惑的樣子,顏輕塵淡淡的笑道:「這是我這雙腿,唯一有感覺的時候。」
我聽了,頓時一驚:「有感覺?」
「對。」
「什麼感覺?」
「就是痛。」
「……」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雙腿,眼中甚至也沒有太多的溫度,只是冷冷的笑着,然後說道:「我的腿從來都沒有感覺,這是唯一能有感覺的時候,每年就這一次,就是——痛。」
「……」
「痛得人受不了。」
「……」
「只能就這麼躺着,跟廢人一樣。」
「……」
我知道他被打斷雙腿已經十幾年了,就算那個時候見到他坐在輪椅里,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廢人」,但這一次,他卻這樣說了,我的心裏頓時像是針扎一樣,慢慢的俯下身去,坐在臥榻的邊上。
「輕塵……」
我還沒有想好要怎麼勸慰他,反倒是他自己又輕笑了一聲,然後抬起頭來看着我:「不過姐姐不用擔心,每年只要熬過這幾天就好了。」
「……」
「過了這幾天,就沒事了。」
「……」
我還是皺着眉頭,沒說話。
我無法想像,一個人的腿瘸了那麼多年,一點感覺都沒有,當他唯一有感覺的時候,就是他的腿劇痛難忍,讓他根本無法動彈的時候,這對他來說是多痛苦的事。
而他在我面前,卻一直笑着,連一點痛楚的表情都不肯露出來。
我低聲道:「為什麼之前,沒有告訴我呢?」
他淡淡的一笑:「不想讓姐姐擔心。」
「……」
「我希望姐姐看到我,就算坐在輪椅里,也是一個完整的,健康的,可以保護姐姐的人。」
「……」
「而不是一個病秧子。」
我急忙說道:「你當然不是。」
看到我急切的樣子,他的臉上浮起了深深的笑容,那隻手伸過來,輕輕的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幾乎是下意識的,我一下子將手縮了回去。
他的手僵在了那裏,抬起頭來看着我有些驚惶不定的目光,沉默了一下,然後微笑着說道:「姐姐還是在怕我。」
「……」
「不過,姐姐遲早有一天會明白,我是這個世上,唯一一個不會傷害姐姐的人。」
「……」
「我跟外面的那個,可不一樣。」
「……!」
聽到這句話讓我的心裏猛地顫了一下,我抬起頭來看着他,顏輕塵的目光也微微的冷了下來,說道:「他,可是算得上步步為營了吧。當年跟着你回西川來,背地裏跟母親不知道談了什麼,我那樣防,也沒能防住他;現在,我娘已經連我這個親兒子都不信了。他倒是聰明,專找着我不能動的時候來。」
我深吸了一口氣。
果然,之前聽顏忠說裴元修到了成都,我就懷疑到當年我們被單獨軟禁在千秋湖上的時候,他跟薛芊應該是暗地裏就有了交易,更有可能,薛芊把顏輕塵每一年會犯病的時間也透露給了他。
只有在這個時候,他們才有機可乘。
我皺緊了眉頭,往外看了一眼,大門口的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的人,我下意識的壓低了聲音:「要我救你出去嗎?」
「……」
顏輕塵沉默了一下,然後看着我,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我被他這樣的表情弄得愣住了。
半晌,他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姐姐,你還真的當我被他們軟禁了嗎?」
「……」不是嗎?
他笑得眼睛彎起來的樣子,倒有些像小時候,過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笑,然後說道:「姐姐,你也太看不起我了。他們就算再有手段,膽子再大,但,我還是我!」
「……」
「我又怎麼可能讓他們軟禁?」
「那你——」
他微笑着,但眼中卻驀地騰起了一股寒意,低頭看着自己的腳:「不過是——讓他們有機可乘罷了。」
「……」
這個時候,我終於鬆了一口氣。
在顏忠來找我,跟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我就一直擔心他在顏家的情況,薛芊是個不知輕重的人,當年就能下狠手把輕塵的腿打傷,我生怕她會為了所謂的「父親的遺願」而不顧一切,讓顏家陷入困境當中。
幸好,顏輕塵不是真的被他們控制了。
但接着,他又沉沉的說道:「不過,我娘大概也知道我不好控制,所以,她要找一些人來控制我。」
我一聽,又緊張了起來:「找誰?」
顏輕塵看了我一眼:「你進成都的時候,是不是覺得內城,顏家這邊多了很多陌生人。」
我點頭道:「嗯。在外面接我的那些人,我就沒見過,還有那個新的官家,還有好多人,我看着都眼生。」
顏輕塵道:「過幾天,還有更多眼生的人要來。」
我頓時皺緊了眉頭:「幹什麼?」
顏輕塵淡淡的一笑:「我娘想要對抗我這個家主,唯一的辦法,就是把顏家的元老全部請來。」
我的心頓時沉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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