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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 ) 接下來,事情就很簡單了。
有的時候,世事就是這麼奇怪,明明一件很複雜,幾乎陷入僵局的事,只要真正落到可以解決它的人的手裏,就會變得那麼輕而易舉,像是舉手之勞。
可是,真正要找到「可以解決它的人」,卻是最難的。
就像是這一刻,我看見裴冀站在大殿中央,陽光淡淡的照在他的身上,即使已經聽到了他說話,也看到了他三言兩語間化解了一場我們看來不可思議的危機,但仍然那麼不真實。
他,是真的醒過來了?
可是,不由我去細想,那幾位遠道而來的「客人」也隨之上朝了,他們要覲見皇帝,也的確讓他們見到了,雖然是太上皇——我看到了他們有些抽搐的表情,仿佛雷霆萬鈞而來,卻被一陣淡淡的袖底風吹散,不甘心是自然的。
但,也只能是不甘心了。
太上皇一出現,就連內廷的存在都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自然,査比興所提的推舉一個輔政的人,就更不是一個問題,很快,裴冀就宣bù 散朝。
那些文武百官三兩結伴的慢慢往外走,最後連南宮錦宏也走了出去,不知是不是因為心事太重,他出門的時候,腳又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旁邊的鄭追他們急忙扶着他,他勉強站穩之後,又輕輕的推開了他們,一個人跌跌拌拌的繼續往前走。
看着他的背影,我的心情仍然有些沉重,久久無法將目光撤回來。
而這時,就聽見身後玉公公急促的叫道:「太上皇,您怎麼了?」
我急忙回頭一看,只見裴冀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好像全身的血在這一刻都被抽乾了一樣,整個人像是失去了提線的木偶,搖晃了幾下,就跌倒下去。
玉公公眼疾手快,一下子衝上去扶住了他。
「太上皇!」
他年紀也大了,不能像年輕人一樣完全撐起一個人的重量,裴冀被他半扶半抱,踉蹌着接連後退了好幾步,玉公公大罵大殿兩邊的小太監:「瞎了嗎,還不過來!」
那幾個小太監這才回過神來,急忙走過來扶着裴冀,慌亂中,大殿裏也沒有其他能坐下休息的地方,便要扶着裴冀坐上龍椅。
裴冀一手抓住旁邊的一盞青銅燈,自己踉蹌着跌坐到台階上。
幾個小太監一見,都慌得鬆了手,護在一旁。
我和常晴走過去,看到他一頭冷汗,這一刻像是連坐都坐不穩了,才意識到,剛剛他那樣走出來,大概是拼盡了一身的力氣,才讓自己撐到現在。
而那些人一走,他就撐不下了。
常晴急忙走過去,輕輕的說道:「太上皇,您怎麼樣了?」
裴冀閉着嘴,只用鼻子出氣,冷汗大顆大顆的往下低落,不一會兒就暈濕了身下的地毯,玉公公嚇壞了,急忙說道:「太上皇,您怎麼了?身子不舒服?還是哪裏難受——?」
裴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一隻手用力的抓着胸口的衣服。
我看了一會兒,突然說道:「玉公公,趕緊讓他們把藤椅抬過來,送太上皇回去。」
「回去,會哪裏——」
話說到一半,他自己倒是想起了什麼,我對着他一點頭。
裴冀在一頭冷汗中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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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身強力壯的小太監抬着藤椅,快步而平穩的往前走着。
我跟常晴,帶着念深還有妙言,和玉公公一起跟着,在我的指印下,很快便要到內宮裏那座安靜的宮殿了。
我看着藤椅上冒出的那半個頭,心情也像是跟着他不停的起伏搖晃。
空氣里,傳來了香灰的味道,這讓我有些恍惚的想起了之前,第一次來到這裏,見到昏迷不醒的他的時候,那個時候,是裴元灝帶我來的,我也清楚的記得,言無欲是怎麼跟我們說的——
「太上皇遜位別宮多年,全在皇上的帝星籠罩之下,不曾爭輝,更不佔位。可如今,星象有變——」
「簡而言之,太上皇的星位有異動。」
星象有變……
星位有異動……
結果,應到了今日。
不過這個時候,我倒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就是在集賢殿藏書閣幫助傅八岱整理欽天監曆書的時候,看到的那句「天生異象,帝星有三」。太上皇裴冀雖然是因為被人下毒,昏迷不醒而被迫遜位,但畢竟還活着,也做了皇帝,自然算是帝星了。
另外一個,當然就是裴元灝。
所謂的帝星有三——眼前已經有兩個了。
第三個,是誰呢?
難道是——
我下意識的回過頭,看向走在常晴身邊的念深,這孩子大概還沒從剛剛大殿上那天翻地覆的變化中清醒過來,眼中都還是濕漉漉的,望着前面坐在藤椅上的他的皇爺爺,一臉泫然欲泣的表情。
就在這時,大家停下了腳步。
我們走到了那座安靜的宮殿外,大門倒是打開着,兩個童子早早的就在那裏候着,一看見我們來了,急忙上前來,將裴冀從藤椅上扶下來,攙了進qù 。
我們正要往裏走,又一個童子走了出來,不過十來歲的年紀,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帶着幾分稚氣的說道:「師尊說了,外人不得入內。」
常晴一聽,立刻說道:「本宮和太子,不算是外人吧?」
那童子愣了一下,說道:「不算。」
於是,他們兩走了進qù 。
玉公公急忙說道:「咱家可是貼身服侍太上皇幾十年的,能算外人麼?」
那童子又是一愣,道:「自然,不算。」
於是,他也走了進qù 。
再看向我們,妙言現在像是已經搞明白了這裏面的身份關xì 了,立刻說道:「太子哥哥都進qù 了,我怎麼能不進qù 呢?」
那童子看了看她,自動的讓開了。
然hòu ,剩下我站在門口,我想了想,說道:「言無欲不會連我也要攔吧?」
「……」
我們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了進qù 。
雖然進qù 了,但我們還是很小心,沒有立刻闖進那個高大的宮殿裏,而是站在院中,看着香爐里升起的裊裊青煙,風吹着落在牆角里的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裏安靜極了。
過了好一會兒,還沒什麼動jìng ,太子念深有些急了,輕聲對常晴說道:「母后,怎麼了?這裏是哪裏啊?」
常晴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就聽前方吱呀一聲。
一扇門被推開了。
言無欲從裏面慢慢的走了出來,對着我們俯身一揖:「無量天尊。」
常晴急忙帶着念深迎了上去,她面對這個道人,有些生疏,但還是很客氣的說道:「道長,請問太上皇——」
「無妨,」言無欲微xiào 着說道:「皇后娘娘請不必驚慌,太上皇只是因為昏迷了太長時間,身體受到了一些損害,剛剛又強撐着去了大殿,才會突然虛脫。靜養一些時日,就沒有大礙了。」
常晴鬆了口氣:「那,本宮能進qù 看看太上皇嗎?」
「當然可以。」
「多謝。」
常晴點點頭,便帶着念深,還有下意識跟了上去的妙言,和一馬當先就要衝進qù 玉公公一起走了進qù 。
他們都進qù 了,我卻有些猶豫的沒動,只站在台階下,言無欲也沒有轉身進qù ,而是靜靜的看着我,這個時候慢慢的走下來:「顏小姐。」
我看着他,微xiào 了一下:「道長好手段。」
他看着我,也微xiào :「顏小姐這話怎麼說?」
「道行有限,」我說着,又往周圍看了一眼,之前那些定魂幡都已經不見了,整個宮殿看起來清新輕鬆了不少,我笑道:「道長的道行能做成這一件事,已經是功德無量了吧。」
「不敢。」
他倒也不隱瞞,很坦然的微xiào 着看着我。
其實那天,從這裏離開的時候,雖然我滿心的失落,但後來再想一想他讓童子帶給我的話,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
道行有限——並不是沒有,也就是說,可以做一些事,但另一些事就「幫不了」了。
再回想起之前,我給出的那張藥方。
我說道:「太上皇醒了多久了?」
言無欲也不再隱瞞,平靜的說道:「好幾天了。」
我輕輕的點了點頭,倒也並不追究他之前故弄玄虛隱瞞我的事,平靜的說道:「今天,多虧他及時出現,否則,事情就真的難辦了。」
言無欲淡淡的笑了笑。
「不過,」我看着他,輕輕的說道:「道長如此神通廣大,知道我們面臨的困局,所以救醒了太上皇,為什麼不施以援手,直接救醒皇帝陛下呢?」
言無欲說道:「太上皇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為之前遭人下毒,身體受到毒物的侵害,未能及時救治,才會陷入昏迷,以這種辦法保護自己。這些都是外因,貧道以術法延其性命,加上顏小姐的藥方,自然藥到病除。」
「外因……?」我微微的蹙眉:「你是想說,皇帝昏迷,是內因?」
「……」
「所以,你才會說,道行有限,幫不了我?」
他平靜的笑着看着我:「顏小姐果然聰慧過人。」
我沉默了一下,也沒有理會他這句刻意的吹捧,又回過頭看向他的時候,目光中也帶上了幾分凝重:「那,我的藥方給出來,也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直到最近,道長才救醒了太上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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