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使勁的眨了眨眼睛,就跟剛剛看到南宮離珠出現一樣,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分明是他。
頃刻間,他已經走上台階,一步邁了進來,看着桌上的杯盤狼藉,臉上原本有些沉凝的神情這個時候微微的緩和了一些,甚至帶着幾分笑意的看向我:「朕還沒吃飽呢,你倒都吃完了。」
「」
我還有些回不過神。
他不是陪南宮離珠回玉華宮去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而且,是這麼快就回來了
似乎是聽到了我心裏的那句話,他平靜的走過來坐回到剛剛的座位上,微笑着道:「朕說了,這搬進宜華宮的第一頓飯,要陪着你們一起吃啊,朕不會說話不算話的。」
「」
「倒是你們,把朕給丟下了。」
「」
我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吳嬤嬤站在旁邊,喜出望外的說道:「皇上恕罪,姑娘才剛剛吃完。奴婢立刻讓他們再送些熱菜熱飯過來。」
「不必了。」
裴元灝伸手擺了擺,又看了看桌上的碗碟,然後說着:「這湯還是熱的,就用湯泡飯吧,給朕泡半碗。」
吳嬤嬤一聽,有些猶豫的看看他,又看看我,畢竟是冷菜冷飯,皇帝這樣吃下去要是出了問題,她可是要殺頭的。裴元灝卻不管,只催促道:「快啊」
她還沒來得及動手,裏面已經傳來了妙言的聲音:「啊,我聽到爹的聲音了」
緊接着,是素素忙亂的聲音:「小祖宗哎,別亂跑。」
說話間,就聽見妙言噠噠噠的跑了出來,一眼就看到裴元灝坐在桌邊,頓時眼睛都亮了。
「爹」
裴元灝一回頭,她已經歡快的蹦躂過來,一下子撲倒了他身上,兩隻手掛着他的脖子和肩膀,像一隻親昵的貓咪,裴元灝笑得一張臉像是開了花一樣,而另一朵小花就開在妙言的臉上,她歡欣的笑道:「你還是回來啦妙言還以為你去那個娘娘那兒,就不會回來了呢」
「誰說的爹答應了今天要陪着你,就一定會陪着你。」
「嘿嘿。」
妙言高興極了,雙手用力的掰着他的脖子,湊上去在他臉上狠狠的親了一下。
裴元灝被她親得一愣,睜大眼睛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笑了。
這宮裏,大概也沒有別的孩子,哪怕太子念深,哪怕靈公主,會這樣黏着他這個做皇帝的爹,不管喜怒哀樂都那麼清楚明白的展示給他看,依賴他,責怪他,喜歡他,埋怨他,這一切,似乎讓他不能釋手。
裴元灝一伸手將她抱到自己的膝蓋上坐着,兩個人笑鬧了好一會兒。
我在旁邊坐着,看着,也不說話。
吳嬤嬤終於還是大着膽子,將那已經涼了不少的湯泡了半碗飯,奉到他面前,裴元灝接過來,剛夾起一根菜心要吃,妙言就說:「我要吃。」
裴元灝忍不住笑了起來,筷子一轉彎,東西就到了她的嘴裏。
又夾起一塊兔肉,她又嚷嚷要吃,東西又送進了她嘴裏。
不一會兒,她已經吃了好幾口菜,裴元灝似乎也忘了自己還沒吃,就這麼一筷一筷的餵她,碗裏的湯飯徹底的涼了下來。他們兩鬧了一會兒,又像是都感覺到了什麼,一起轉頭看向我,看着我擰着眉頭的樣子。
裴元灝臉上還有些笑意未褪:「怎麼了」
「」
我按捺着自己不發作,只瞪着妙言:「你剛剛吃了多少了」
她一聽,立刻聳起肩膀,往裴元灝的懷裏鑽去。
「自己說了已經吃完了,那你現在這是在做什麼」
「」
「剛剛洗了手,也漱了口,下了桌就不該再吃東西。這點規矩都不知道嗎」
「」
眼看着她腦袋都要邁進自己胸膛里了,裴元灝捧着碗拿着筷子,抬起頭來對我說道:「好了,孩子還小,不要這樣責備她。」
「她不小了。」
「還小,還小。」
他倒像是個和事老,一邊說着,一邊放下碗筷,拍拍妙言的背:「好了,你娘要生氣了,爹也不敢再餵你了,下去漱口吧。將來,要在桌上吃飽,下了桌子還吃東西,就叫沒規矩了,爹也不答應的。明白麼」
妙言小小聲的應着,然後回過頭來看着我:「娘,妙言知錯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終究也凶不起來,只嘆了口氣:「快去,洗手,漱口」
她「嗯」了一聲,急忙從裴元灝的懷裏爬了下來,素素過來牽着她,兩個人火燒屁股一樣溜進去了。
剩下我們兩個坐在桌邊,他對着我,一臉笑。
「你對她不要這麼凶。」
「我可沒有。」
「還說沒有,你剛剛那個樣子,跟廟裏的金剛一樣,她還小。」
「」我有些懶得去跟他爭執一個十歲的女孩子到底是大還是小了。
「小孩子不知飽足,很正常。朕小時候跟老五他們幾個也經常去御膳房偷吃的。」
我原想說那是因為太后在臨水佛塔沒看見,所以沒罵你,但抬頭看了他一眼,這話也沒說出來,只抿了抿嘴。
他又笑道:「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為了她的病,這些日子要好好的寵愛她,你這樣凶她,只怕她」
我說道:「寵愛是一回事,但不能寵得沒邊了。規矩還是要講的。」
「朕知道,」他說道:「所以你看,朕不是也讓她下去了嗎」
我嘆了口氣。
他這才笑了一下,又端起碗來,這一下,裏面的湯飯已經涼透了,他只吃了一口,就冰得眉頭都皺了起來,旁邊的吳嬤嬤急忙說道:「皇上,奴婢還是去御膳房,重新讓他們拿熱菜熱飯過來吧。這樣冰涼的吃下去,皇上你的身子可受不了啊。」
裴元灝想了想,便放下碗筷:「也罷,不要拿多了。」
「是。」
吳嬤嬤應着,便跑了出去。
而素素已經帶着妙言回了她自己的房間,這下,屋子裏就只剩下了我和他。
他還是微笑着看着我,但氣氛,卻和剛剛有些不同。
我大概也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果然,才剛剛安靜了一刻,他就說道:「朕剛剛送她回去」
「」
「是因為她的病,才剛好。」
「」
「她的病是因為朕,當年就吃了不少的苦頭,這一次,也險些讓她送命。現在她過來看,朕不能讓她一個人這樣走回去。」
「」
我一直沉默着,這個時候抬起頭來看着他:「陛下這是在跟民女解釋」
「當然。」
「陛下不用解釋。」
「為什麼」他說着,眉頭已經不自覺的擰了起來,眼中那深埋着的戾氣也隱隱的透出一絲來:「朕那天跟你說的,朕對你」
我抬起頭來,打斷了他的話:「難道陛下覺得,自己剛剛做錯了」
他微微一僵。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伸手去拿起酒壺來,一邊往杯子裏斟酒,一邊輕輕的說道:「陛下是跟民女說過,陛下要對民女好,民女就受着;若陛下對民女不好,就跟陛下鬧,可民女,沒有跟陛下鬧啊。」
他的眸子一下子變深了,望着我不說話。
我已經能感覺到他的怒氣了,卻將那杯斟好了的酒輕輕的往他面前一送。
他又是一愣,望着我。
我微笑着看着他:「若剛剛陛下真的不送貴妃娘娘回去,民女也不會鬧。只是」
我的臉色微微一黯:「民女會覺得心寒。」
「心寒」
他的眉頭一蹙,立刻說道:「你覺得朕薄情寡義」
「如果陛下不去送貴妃娘娘的話」我看了一眼他有些鐵青的臉色,沒把話說完,只淡淡了笑了一下:「不管怎麼說,陛下去送了。」
雖然我這麼說了,但他的臉色仍舊沒有多好看。
我大概也知道今天自己是得罪了他,但為了不把他給得罪透了,我閉上了嘴。
兩個人安靜了下來。
沉默了許久,裏面已經沒有再傳來妙言的聲音,應該是素素已經帶着她睡了,而吳嬤嬤,大概還在御膳房守着,我和他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坐在桌邊,對着一桌的殘羹冷炙。
原本就不怎麼熱絡的氣氛,這個時候越發的僵冷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我終於聽到他輕輕的嘆了口氣。
「輕盈。」
我抬起頭來看着他。
他卻沒有看着我,只是一隻手微微握成拳頭放在桌沿,他的指骨粗大,但這樣虛握成拳頭,反倒給人一種無力的錯覺。沉默了一下,他才繼續說道:「關於她,其實朕有一些事,一直想要告訴你。」
我蹙了一下眉頭,低下頭去。
他看着我:「你不想聽」
我笑了一下:「如果陛下不讓民女說謊,那麼,民女是真的不想聽。」
「為什麼」
「別人的事,跟民女也沒多大關係,民女關心的,只有自己的女兒,腳下這一畝三分地。」
他說道:「如果,朕一定要告訴你呢」
我說道:「那民女只能不往心裏去。」
「不往心裏去」
他的呼吸都窒了一下,喉嚨格格的哽了許久,他咬牙道:「你的心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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