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為重,可是,你也要幸福。
說完這句話,她慢慢的站起身來,我看見她的身子佝僂得幾乎已經挺不直腰背,可是,她還是奮力的讓自己站得挺拔,好像一棵飽受風霜雨雪,卻始終不被摧折的松柏。
她抬頭對着我,一擺手:「走吧。」
「不……」
我哭着搖頭,還想要回到她身邊,但身後的裴元灝已然洞悉一切,他拉着我便轉身往回走。
「母親!」
我像個孩子一樣的大哭着,拼命的向她伸手,母親卻不斷的對我擺手:「走吧。」
就在我一步一步,艱難的挪向來時的那道石門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沉悶的巨響,緊接着,我們腳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震盪,裴元灝一個趔趄,差一點就站不穩。
我急忙要掙脫他的手,可母親卻走到我面前,伸手一推我的肩膀:「走!」
她的臉上,之前也許還有不舍,心中也許還有難過,但此刻都被一種堅定的決絕蓋過,我好像又回到了幼時被她斥責,教導的時候,不管我怎麼撒嬌,甚至哭着懇求,她都不會放鬆一絲一毫。
此刻,她一把一把的推我,我踉蹌着一步一步的倒退着,像個無助的孩子,哭着求她:「娘……」
她抬頭,看到石門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又看了我一眼,在那微弱的,幾乎已經要熄滅的燭火下,她的眼中又閃過了一絲痛苦的掙扎,但最終,還是重重的伸手推在了我的身上,推得我一個趔趄,退出了那道石門。
一瞬間,我和她好像已經處在兩個世界了。
她站在裏面,最後一點幽暗的燈火在撲騰着,將大片的陰影灑在了她的臉上,可我看到她的眼睛,卻比任何時候更都明亮,甚至帶着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的笑容,在最後看了我一眼之後,她一伸手,石門慢慢的合攏。
「娘!」
我痛哭着,撲通一聲跪在了石門前。
為什麼會這樣?
上天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要讓我找到你,又為什麼要在我找到你之後讓你離開?
難道我所愛的人,真的不能留在我的身邊嗎?
看着我痛哭失聲的樣子,裴元灝也沉默了下來,但只過了很短的一段時間,身後那道石壁又發出了一聲巨響,好像有人在撞擊那石壁,他一咬牙,走過來拉我。
「輕盈,快起來!」
「娘……」
我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只跪倒在石門前痛哭。
又是一聲巨響,隨着那轟鳴聲沿着周圍的石壁傳來,頭頂都有沙塵散落下來,裴元灝抬頭一看,感覺到不對,他用力的拉着我的胳膊將我拉了起來,在我還要掙扎推開他的時候,他猛地一巴掌打在了我的臉上。
「啪」的一聲,臉上立刻紅腫起來,我被他打得臉偏向了一片,耳邊一片轟鳴。
他說道:「你想要留在這裏?難道你想要死在這裏?」
「……」
「你娘守在這裏,難道是為了讓你也跟她一起死在這兒?」
「……」
「她能做那麼多的事,你身為她的女兒,為什麼就不能多想一想?」
我說不出話來,甚至沒有力氣回應,只任由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下。
他看着我的樣子,沉默了一刻,卻又走過來,雙手抓住了我顫抖的肩膀。
「輕盈。」
「……」
「她雖然是你的母親,可她很清楚,她還有別的身份。」
「……」
「她在做她自己。」
「……」
「難道你,這麼多年了,經歷了這麼多事,還只固執的守着『她的女兒』這一個身份嗎?」
「……」
「你——你連妙言,都不想了嗎?」
我忽的一顫,滿眼含淚的轉過頭去看着他,他咬牙,說道:「我們的女兒,她還在武威,她是為了給劉輕寒尋回解藥才留在那裏的。難道你連她都不想了,你不想找回她嗎?」
我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撲簌簌的往下落。
看着我顫抖的樣子,他慢慢的將我抱進懷裏,說道:「朕知道,你這半生——受了很多苦,有一些,還是朕給你的。你想要有人依靠,希望能傾訴,朕,都明白。」
「……」
「作為一個孩子,最想要依靠的,是自己的父母。」
「……」
「朕都明白,朕——也經歷過。」
我沒有辦法推開他,只能任由他輕輕的攬着我,在耳邊低語着:「可是你也應該很明白,事到如今,她沒有別的選擇,到了今天,她已經——油盡燈枯了!」
油盡燈枯!
這四個字說得我心痛如絞,回想起我們走進去踢倒的那盞燈,只剩下的那一點點燈油,那微弱的燈光,仿佛就是母親的化身,她在最後的時刻照亮了我的生命,驅散了黑暗,可是,那也是她的盡頭了。
「輕盈,」裴元灝用力的抱着我,道:「你應該把她的那一份活下去,去做好她這一生沒有辦法做好的事,去完成她這一生不能完成的心愿。」
「……」
「輕盈,你的生命,才是她的延續!」
聽到他這些話,我終於從無邊的苦痛中抽離了出來,雖然胸口的陣痛未褪,甚至眼淚還在不受控制的往下滾落,可是當我再次回頭,看向那緊閉的石門時,我終於還是咬着牙,用力的說道:「我,知道了。」
一直聽到我說出這句話,裴元灝才鬆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身後的那道石壁又一次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轟鳴,我們回頭一看,一道裂痕出現在了上面,而且慢慢的往四邊裂開,好像有人在外面撞擊着那石壁。
是誰?
是杜炎,文虎文豹,是保護我們的那些護衛?
還是——
就在我緊張得繃住呼吸的時候,又是一次重重的撞擊,那道石壁終於承受不住,轟隆一聲碎裂開來,幾塊巨大的碎石被撞得朝我們飛了過來,裴元灝急忙抱着我一轉身。
碎石飛濺,打在了他的身上,我聽見他一陣悶聲低呼。
煙塵散去,一切仿佛又歸於平靜,我在他的懷裏抬起頭來,看着他緊皺眉頭,一臉痛苦的表情,輕聲道:「你——」
他低頭看着我,臉上露出了咬着牙的深深的輪廓,但聽見我的聲音後,立刻就放鬆下來,只是開口說話的時候,還有些緊繃:「我沒事。」
「……」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但立刻,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石壁外面走了進來。
抬頭一看,煙塵中慢慢走進來的人,竟然是輕寒!
他指揮了人撞開了那石壁,就迫不及待的走了進來,身上甚至還沾染着塵灰,可是,當他伸手揮開眼前的煙塵的,一眼看清裏面的情形時,頓時就呆住了。
「輕寒?!」
我詫異的看着他,一愣之下再低頭,才發現自己還被裴元灝緊緊的抱着。
我急忙推開了他。
裴元灝倒也並不生氣,甚至在被我推得一個趔趄之後,勉強站穩了,臉上也沒有更多的表情,只回頭看着輕寒,而輕寒也看着他。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眼神中好像有些什麼東西在隱隱的波動着,但我完全顧不上,只急忙走到了他的面前:「你,你怎麼來了?」
「……」
他沉默了一下,收回眼神,然後說道:「我接到你給我的消息,擔心你會出事,就急忙趕過來了。」
說着,低頭看着我:「你沒事吧。」
「我——」
我剛想要說什麼,他的身後又跟着走進了幾個人,正是之前在外面的杜炎和查比興他們,素素更是迫不及待的就撥開面前的人奔到我面前來,一把緊緊的抱住了我:「大小姐!大小姐你沒事吧?嚇死我了!」
我被她撞得一個踉蹌,還是勉強站住:「我沒事。」
雖然跟她說話,但我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輕寒。
他也看着我,目光卻已經非常的平靜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說道:「既然沒什麼事,那我們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我說道:「不要走!我娘她還在這裏!」
「你娘?」
他詫異的看着我:「你娘在這裏?」
周圍的人也都露出了驚愕不已的神情,可就在大家都有些慌亂的時候,突然,查比興皺緊了眉頭:「嗯?」
他這一聲,讓大家都回頭看向他,詫異的問道:「怎麼了?」
查比興抬頭看向我們,更確切的說是看向我們身後那道暗門,我以為他要說什麼,但下一刻,他的眼中突然露出了非常恐懼的神情,大聲說道:「快走!」
大家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伸手抓着周圍的人往那石壁的外面退。
「快走!快走!」
我倉惶的回過頭,就在回頭的那一瞬間,一陣震耳欲聾的巨響從那暗門的深處傳來,緊接着,整個大壩都開始搖晃了起來,那原本就被他們撞開了一個大缺口的石壁又一次晃動着,砂石紛紛散落下來。
裴元灝也回頭看了一眼,大聲道:「這裏要塌了,快走,快走!」
大家根本來不及反應,感覺到大壩在震盪,全都驚恐的往外退去,又是一陣轟鳴聲猛然炸響,好像大壩被打開了一個缺口,緊接着,我看到周圍的石壁上出現了大量的裂痕,頭頂甚至有大塊的碎石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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