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瞪大眼睛看着謝烽臉色蒼白,在劇痛之下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被那些侍從七手八腳的從湖裏撈了起來,而大片湖水立刻就被染紅了,濃烈的血腥味頓時隨着飛濺起來的水花飄到了我們的鼻子裏。
我的臉色也有些蒼白,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身後一隻溫熱的大手扶住了我的肩膀,一下子撐住了我微微顫抖的身體。
回頭一看,就對上了輕寒那雙佈滿了紅血絲,但是異常溫柔的眼睛。
我的心頭一酸,下意識的就道:「輕寒。」
經過了這一夜的折騰,甚至在入夜的時候還揮舞着彎刀斬殺了幾頭餓狼,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也能這麼「勇武」,但一看到他,就覺得全身的力氣一下子被卸了,整個人都在軟,差一點就要跌倒了,他立刻伸手扶住了我。
「你怎麼了?」
「……」
「是不是哪裏受傷了?」
「……」
「讓我看看!」
他一隻手扶着我,一隻手抓着我的手腕就要細細的查看,我急忙說道:「我沒事,就是——就是有點累了。」
「……!」
他這才又鬆了口氣的,然後說道:「沒有受傷就好,既然累了,呆會兒你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了。」
「嗯。」
看到他也沒事,我就真的放下心了,但眼看着他比我還憔悴的樣子,我又急忙問道:「你呢?這幾天如何?有沒有毒?」
「這些話等我們晚一點再說。」
說完,他便扶着我走到另一邊乾淨一點的一塊石頭上坐下,然後回過頭去看向湖邊,這個時候,裴元灝也翻身下馬走了過來,那些侍從立刻將他押到了裴元灝的面前。
血,混合着他身上不斷往下滴的水流淌了一地,那個樣子非常的嚇人,但裴元灝只是抬了抬眼皮,沒有絲毫動容的淡淡說道:「如何?」
謝烽因為痛得太厲害,只死死的咬着牙,臉頰上都露出了深深的痕跡。
裴元灝道:「這一次,你還是假裝被擒嗎?」
「……」
「如果是的話,那你的代價倒是不小。」
一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緩過了一口氣,但開口的時候,仍然能感覺到他死死的咬着牙,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裏迸出來的:「我這個人,從不吃虧的。」
「……」
「如果我付出了代價,那麼別的人,也必須為我的代價,而付出代價。」
「……!」
裴元灝的眉心微微一蹙,連我的心裏也猛地沉了一下。
我知道謝烽這樣的人不會輕易的放狠話,如果他放狠話的話,那就是一定能做得到,並且能做到底。
可是現在,他已經被斬斷了一隻手,而且被抓了,他還有什麼餘地,能讓我們付出代價的?
就在這時,我突然感覺到不對。
身下坐着的那塊石頭,好像在微微的震顫。
我以為是我的錯覺,但下一刻,站在身邊的輕寒也皺起了眉頭,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下,我也低頭看去,就看見我們腳下的地面上,一些最細小的砂石竟然在微微的顫抖着。
我以為是風吹的,但下一刻,所有的人似乎都感覺到了什麼,大家一時間全都安靜了下來,裴元灝更是敏感的立刻抬起頭來,看向了前方。
太陽,已經完全升起。
在陽光普照到的地方,戈壁灘上都反射中赤紅的顏色,仿佛燃燒着火焰,而在遠方,那火焰的盡頭,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出現在了陽光下。
煙塵,也彌天揚起。
如果是在以前,我大概還會猜測一下那是什麼,但就在剛剛,看到裴元灝領着他的人馬從陽光下出現,飛馳而來了之後,這一幕已經不必再猜測我就知道,那是一支人馬,而且是一支人數龐大,絕不亞於裴元灝所帶來的兵馬的人馬!
那些原本圍在周圍,準備伺機射殺謝烽的弓兵在一見到這一幕的時候,不等命令,立刻疾步上前,攔在了我們這些人的前面,所有的人刀劍在手,弓箭上弦,對準了那支突如其來了人馬!
馬蹄聲,如同悶雷一樣從地底下傳來,他們越跑越近,震得我的腳都在麻,我慢慢的從石頭上站起來,輕寒急忙伸手扶住了我,但我感覺到,他的手也在不自覺的用力。
這個時候,如果再遇上一隊勁敵,我們未必有必勝的把握。
而裴元灝——
我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背着手站在那裏,微微眯起的眼睛裏透出了一縷寒光,雖然沒有任何驚恐懼怕的神情,但陽光下,他的額頭上似乎也密佈了一層細密的汗水。
輕寒看着遠方,沉聲喃喃道:「這個時候,這個地方……會是誰?」
「……」
我的腦子在一瞬間的空白之後,突然想起了前兩天宇文英跟我說的一句話,聲音微微有些沙啞的道:「武威。」
他一震,轉頭過來看着我。
我也看向他:「宇文英跟我說,這個地方,離武威不遠。」
他的氣息也一下子變沉了,轉過頭去看向遠方那支不斷朝我們飛馳的人馬,說道:「難道,是洛什?」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洛什,可是在來之前,我是曾經想過的,既然之前勝京都已經出了亂子讓他們自顧不暇,洛什怎麼可能還遠駐武威,甚至在這個時候到這裏來?難道,裴元灝的行蹤被謝烽提前告訴了他們?
如果真的是這樣,如果來的真的是洛什——
我們今天,怕是難保!
在那支人馬朝着我們飛馳而來的時候,裴元灝手下的兵馬也已經擺開了陣勢,若真的要打,自然也不會讓他們那麼輕易的得手,可是,就在他們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甚至已經進入了弓兵的射程範圍的時候,領頭的那個人突然抬起一隻手,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
立刻,隊伍最後面的一批人馬甚至完全停了下來,中間那一段的人馬,也減緩了度,只有最前面那一段的人馬,在跟着那個人放慢了度前行。
這批騎兵,真是訓練有素!
要知道,這麼大一批人馬要做到整齊劃一,完全的令行禁止,沒那麼容易的,這些人甚至連馬匹前進的度都能夠做到瞬間的收放自如。
我的腦海里立刻閃過了一個人的身影。
而此刻,這個人的身影走在隊伍的最前列,正慢慢的朝着我們走了過來。
所有弓兵的箭矢都對準了他,可他卻像是優哉游哉的走在自家的後花園一樣,沒有絲毫刀劍環伺的緊張感,而他那高大的身形,魁梧的身材,騎在高頭大馬上,更是給人一種格外莊重,格外沉重的壓迫感。
我一眼就認出了他:「鐵騎王?!」
「鐵騎王?」輕寒轉頭看了我一眼:「他——」
我的聲音微微沙啞:「勝京的八大天王之一,他的鐵騎軍,曾經在草原上所向披靡,戰無不勝。」
「……」
「之前我們在武威見到的那個央初王子,就是他的兒子。」
「哦?」
聽見我的話,輕寒眉頭一皺,轉過頭去再看向那個一騎人馬突出,毫無懼色的走近我們的人,喃喃道:「洛什不在武威……」
這個時候,鐵騎王已經走到離我們很近,近到那些弓兵喝止了他的距離了。
他對着裴元灝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就是裴元灝?」
裴元灝沒有應答,周圍的人已經勃然大怒,指着他怒罵道:「好大的膽子,竟然敢直呼皇上的名諱!」
眾人紛紛怒罵了起來。
可他卻好像沒有聽見似得,仍舊定定的看着裴元灝,過了許久,才又說了一句:「你就是她的兒子。」
「……」
這一回,我看見裴元灝的臉色微微有了一點動容。
然後,他說道:「你就是鐵騎王?」
鐵騎王點了點頭:「正是。」
說完這句話,兩個人又都安靜了下來,目光沉沉的看着對方。
其實按照輩分來說,裴元灝算是他的後輩,要尊稱一聲叔伯的,畢竟當年裴氏一族南下作戰,八大天王是給予了支持的,但現在,他們兩卻無可避免的走到了對立面,我想,這樣的對立,即使皇太后在世,也難以調和。
這個時候,旁邊傳來了一個人吃力的喘息聲,大家的注意力又被吸引了過去,一看,是謝烽,他看見鐵騎王的人馬到來,立刻就掙扎了起來,但是又被周圍那些侍從狠狠的按了下去,傷口在掙扎中更加撕裂開來,鮮血不斷的往外涌。
鐵騎王一看之下,也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
裴元灝立刻就說道:「你是為他而來。」
鐵騎王倒是直截了當的點頭道:「不錯。」
「你要帶走他?」
「正是。」
裴元灝冷冷道:「如果我不答應呢?」
鐵騎王毫不意外的聽到了這個答案,他只笑了笑,轉頭看向我:「顏小姐,好久不見了。」
我上前一步:「鐵騎王風采依舊。」
「說笑了,顏小姐倒是和往日有些不同。犬子對你,十分想念。」
「之前我在武威見過王子一次,他長大了不少,想來現在,應該也已經成了一個英挺的少年了吧。他這次,為什麼沒有跟鐵騎王一起來?」
「他也來了。」
「哦?」我翹往他身後看了看:「我沒看見。」
「因為,他正在陪他的……妙言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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