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他說起冷宮,我的指尖也顫抖了起來。
那個時候真的是心如死灰,身體似乎也已經耗到了盡頭,每一天都像是最後一天,每一夜臨睡前都想着也許就醒不過來了,被玉雯打的時候,我也真的希望自己不要再醒過來了。
可是,他卻回來了,救了我,不僅僅是我的命。
他為了我,冒天下之大不韙與皇帝針鋒相對,幾乎把話已經說到了絕地,可我現在卻要回頭,回到裴元灝的身邊。
想到這裏,我也有一種抬不起頭的感覺,悽然道:「王爺……」
他捏着我指尖的手用了一點力,說道:「青嬰,你答應我,不要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任何人都不可以。」
「……」
&果——如果他真的又——你要立刻告訴我!」
他的話是關切的,握着我的手的掌心也是滾燙的,和他的心一樣,可這句話聽在我的耳中,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刺骨的寒冷,我抬頭看着他,看着他沉重的眼神:「我真的很怕,那一次如果我晚回來一點,也許就見不到你了。」
滾燙的眼淚燙得我一陣瑟縮,我輕輕的把手從他的手中抽出來,撫上他線條清朗的臉頰,哽咽道:「沒事的。他說了,會好好對我。」
「……」
&說不會再讓我受到傷害的。」
「……」
&武……對不起。」
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的眼淚終於低落下來,落到了他的手上,我不是不知道一直以來他都期盼着什麼,我給了他這個模糊的期望,卻終究還是沒有給他一個結果。
是我,對不起他。
聽到這三個字,他卻笑了一下,那個笑容苦澀得無法形容,眼中所有的流光在這一刻閃過,便再也看不到了。
他輕輕笑道:「你沒有對不起我,不能讓你喜歡上我,是我沒用。」
&武……」
&嬰,如果你不幸,我會給你幸福,如果你幸福,我會給你祝福。」他伸手合上我的手背,輕聲道:「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而已。」
我淚眼迷濛的看着他,已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哽咽得幾乎快要失聲,他模糊的笑了笑,輕輕的探身湊過來,感覺到他顫抖的氣息臨近了我的唇,但終究沒有落下,而是慢慢的移到我的額頭上,貼了一下。
這是最簡單,最乾淨的一個親吻,甚至連一絲的流連都沒有,他低頭沖我笑了一下,便轉身走了出去。
其實在那一刻,我的心裏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
在這樣的大時代里,能了無牽掛的愛一個人,真的是一種福分,但如果一段愛情需要債台高築的去擁有,那麼就註定了他的艱難和苦痛。
只可惜那個時候的我,並不完全明白。
皇帝已經帶着人去了清水渠,又有大部分人去了劉毅的靈堂,州府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但我知道,這種安靜和揚州城現在的安靜都是一樣的。
暴風雨來臨之前,總是會有一些短暫的寧靜,那些刺客回去之後,到底能起多大的作用,難說;勝京方面派人千里迢迢的南下,也不會因為我們放了幾個刺客回去,就讓他們的計劃全盤落空。
更何況,那個人是南宮離珠。
回想起那個總是纖塵不染,美得不像是這世間的人的女子,心裏還是會有隱隱的酸澀。
裴元灝並不是一個多話的人,可昨夜卻跟我說了那麼多話,每一句話都像是用盡了力氣,每一個字都深深的烙進了我的心裏——卻沒有一個字,提到她。
我不是不懂這是什麼意思,其實一直以來,我也已經習慣了不要去想,不要去比,不要去拼,過去我相信幸福是事在人為,只要自己努力,再努力一點,就可以得到;但當我耗費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機關算盡卻依舊沒能出宮,我也明白了一點事。
有的時候,幸福並不是事在人為。
我可以改變現實的很多東西,卻改變不了命運。
&娘,你又在想什麼啊?」
水秀清脆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抬頭一看,她正從門外走進來,紅撲撲的臉上儘是喜色。把食盒放到桌上,從裏面端出一碗散發着濃郁香氣的湯,送到我的面前:「快喝一點吧。」
&是什麼?」
&上吩咐的,小廚房剛給送過來。」
難怪她臉上都是喜色,昨晚裴元灝陪了我整整一晚,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兒,自然看出了一些苗頭,笑眯眯的道:「你要快點把身子養好,這樣皇上才不會擔心。」
我淡淡的一笑:「你在高興什麼啊?」
&有呀。」她挑着眉毛一本正經的說到,但到底忍不住笑起來,小聲的說道:「早上皇上出門的時候,賞了我呢。」
&嗎?」
&誇我伶俐,照顧你盡心。」
&
看着她開心的樣子,我也淡淡的笑了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這話未必是好話,說的卻是事實,她和還在宮裏的吳嬤嬤,還有已經被我遣走的小玉,跟着我沒有得到什麼好處,反而吃了不少苦,雖然沒說什麼,但作為宮婢,心裏終究還是希望主子能得寵,他們也少遭些罪。
想來,那個時候我不顧一些的要跟裴元灝決裂,雖然順應了自己的心,卻完全沒有顧及到他們,也真的太自私了。
於是笑笑:「那,我今後多在他面前誇你,讓他多賞你,好不好?」
聽見我這樣說,水秀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說不出的驚喜,過了很久,才輕輕道:「姑娘,你這麼說,我才敢相信,你是真的要跟皇上和好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樣子,我笑了笑,低頭就着她手裏開始喝湯。
這湯果然熬得很好,裏面放了不少的藥膳,至少熬了四個時辰以上,味道鮮美濃郁,入口就讓人精神都振了一下。
我的手腕在法場混亂的那天被人踩過,雖然骨頭沒事,但暫時不能亂動了,水秀小心翼翼的服侍我喝完湯,剛擦了擦嘴,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我抬頭一看,劉昭儀帶着幾個侍婢正站在門口。
我愣了一下——她怎麼來了?
水秀倒是很護着我,尤其今天裴元灝早上才從我的房裏出去,現在劉漓就找過來,她自然而然的想多了,走過去一福道:「不知昭儀娘娘駕到,有何吩咐?」
劉昭儀卻看也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到床邊,低頭看着我臉上的傷。
&傷了?」
&昭儀記掛了。」
&聽說,你一直勸皇上不要斬那些刺客。」
……原來她是為了這件事來。
我嘆了口氣,抬起頭對正要往這邊走的水秀道:「你先下去。」
&娘,可是——」
我沒說話,只是看着她,水秀抿了抿嘴,不甘心的轉身走了,劉昭儀帶來的人也退在門外,門一關,屋子裏就只剩我和她了。
劉漓這個人從我第一次見到她,身上就散發着冷漠的氣息,就算跟裴元灝在一起,笑盈盈的時候,這種氣息也沒有改變過,現在談起這件事,和我在一起,這種氣息就更加強烈了。
她低頭看着我,冷冷道:「你和皇上怎麼樣,在後宮裏怎麼樣,我從來都不想管,但我告訴你,揚州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我想了想,還是說道:「昭儀,那幾個刺客已經被砍了頭,您還有什麼不甘心的嗎?」
&了頭?砍了頭能把我爹,把我哥哥還回來嗎?」
&現在已經以命償命了,您的怨恨也應該消了。」
&是因為你的親人沒有這麼冤的死在南方人的手上,你當然可以說得這麼輕鬆!」她的眼睛都紅了,恨恨道:「可是我的父親,我唯一的兄長,都被他們殺了!」
看着她的樣子,我的心裏也有些發顫,說道:「您,到底還想要怎麼樣?」
她低頭看着我,目光森然:「我想要怎麼樣,你不需要知道,我不過是看你順眼,給你一個忠告,南方的事你最好少管,否則——」她低頭看了一眼那隻還散發着濃郁香氣的瓷碗,冷冷道:「皇上的恩賜,來得快,去得也快!」
我的心裏一沉,她已經轉身走了出去。
&儀!」
我急着想要勸她,拼着撐起身子踉蹌着走出去,可剛剛走到門口,虛軟的身體已經支撐不住倒了下去,我急忙扶着門框,但手腕上的一陣劇痛襲來,頓時整個人難看的跌到了地上。
我抬起頭,還想要對已經走遠的她說什麼,卻一眼看到院子外,閃過了幾個人。
這次南下是坐船,每天都是低頭不見抬頭見,多少也認識,我一眼就看出,那是跟着申恭矣南下的幾個下人。
我的心裏頓時湧起了一絲不安。
申柔在後宮對我做的一切,必然申恭矣也知道,所以我對他們一直避而遠之,而他看我的眼神,不是我的錯覺,也與別不同。
現在,裴元灝已經明白的與我和解,早上甚至是從我的屋裏出去的,申恭矣當然已經知道了,卻沒想到,他那麼快就派人來盯着這邊了。
想到這裏,我要出口的話也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水秀一直守在旁邊,這個時候看見我嚇得臉都白了,急忙撲過來扶起我:「姑娘,姑娘你怎麼了?摔着哪兒了沒有?」
膝蓋和身上,都很痛,但我也顧不得了,臉色蒼白的道:「沒事,扶我回去。」
&好>
她半扶半抱着我慢慢朝屋裏走去,我忍着身上的疼,回頭看了一眼。
申恭矣……劉昭儀……
暗地的對頭,明着的對手,我在這揚州,到底還要面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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