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言 第三十八章 一眼

    青黛是過來向徐老太君稟明，顧老夫人頭疼犯了，近日都不能來問安。

    顧老夫人昨晚回去後，在小佛堂念了一晚上的經文。

    她被自己在席間的失態打擊到了，所以念了一晚上的金剛經，想要去除「心魔」。

    徐老太君嘆了口氣，問道：「請了郝大夫沒有？」

    青黛回道：「老夫人說休息幾天就好，不用勞煩郝大夫。」

    徐老太君點點頭，示意知道了。

    青黛垂頭告退，眼神卻瞟了曾諭一眼，身前交握的兩手換了一下位置，伸出的五指明顯晃動了一下。

    這又是在提醒曾諭那五百兩的事了！

    曾諭回了一個愁眉苦臉的表情。

    小唐氏還在外間候着，看到青黛退了出去，笑吟吟地迎上去，親熱地喚了一聲：「青黛姑娘！」

    青黛略一點頭，目不斜視地越過小唐氏走了出去。

    小唐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桃兒撩了帘子，請道：「六小姐、小唐姨娘，老太君讓您兩位進去。」

    小唐氏重新擺起笑臉，牽着曾識走了進去。

    曾詒一轉眼看到小唐氏和曾識進來，勉強維持笑容的小臉，一下便垮了下來。

    原來，曾識今天又穿了那件金紅蝴蝶紋錦襖。

    這件衣裳，雖然和曾詒身上的紅底金繡百蝶穿花刻絲小襖不能相比，無論是用料還是款式都大不相同，然而極為相似的花紋還是讓人打眼一看，以為是同一款。

    一個庶女竟然敢和她穿一樣的衣服？！

    等小唐氏和曾識向徐老太君問過安後，曾詒便不冷不熱地開了口。

    「曾祖母，我覺得老宅這邊，該要好好理理規矩呢！有些人，好像不大分得清嫡庶啊！」曾詒暗示一般，斜睇了一眼曾識。

    曾識隨着話音看了過來，然後露出個甜笑，喚道：「大伯母好！三姐姐好！」說完，又轉回頭去，沖曾諭問了聲好：「五姐姐好！」

    問了一圈好，曾識轉頭四處望了望，好奇問道：「怎麼沒有看見四姐姐呢？」

    曾諭還是很喜歡這個長得玉雪可愛的妹妹的，連忙朝曾識招了招手，道：「六妹妹，過來五姐姐這邊！」

    曾識雙眼一亮，抬腳就想往曾諭那邊去，卻被小唐氏一把拉住了。

    原本笑看着的徐老太君，一下皺了眉頭，抬眼朝小唐氏看了過來。

    小唐氏心裏一緊，明白自己的行為過於怪異，連忙堆起笑解釋道：「五小姐，您身體剛好！六小姐不知輕重的，可別衝撞了您！」

    徐老太君舒展了眉頭。

    曾諭哈哈一笑，說道：「怎麼可能呢！六妹妹很懂事的！」說着，又朝曾識招了招手，道：「六妹妹，快過來吧！這裏有松子糖！」

    自打曾諭幾天前的「中毒」事件發生後，徐老太君一直查不到毒源，索性把曾諭原來的吃食全部換過了，平日常備的窩絲糖也換成了松子糖。

    曾識聽到曾諭又一次招呼，不由抬頭望了小唐氏一眼。

    小唐氏沒有理由再阻止，只能堆着笑點了點頭。

    曾識小小歡呼一聲，朝曾諭奔了過去。

    沒有人去回應曾詒的話。

    曾詒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里，心裏更是氣悶。

    陸氏悄悄扯了扯曾詒的袖子。

    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兩人也該撤了。

    陸氏拉着曾詒站了起來，向徐老太君告退，然後走出了內室。

    兩人剛走到抄手遊廊，曾詒就甩了袖子，向陸氏抱怨。

    「娘，我們不是說好了，要讓曾祖母好好懲罰那個徐嬤嬤嗎！為什麼你提都沒提！還反過來責怪我？！」曾詒滿臉憤怒，心裏窩着的火一股腦發作了出來。

    陸氏連忙把曾詒拉到了西邊的遊廊，手指點了點曾詒額頭，嗔道：「你這個傻丫頭！怎麼總是不開竅呢！」

    曾詒一把拍開陸氏的手，仰頭說道：「我又怎麼了？！」

    「你也不想想，現在娘把老宅管家權拿到了手裏，那不是想蹉磨誰就蹉磨誰嗎？！」陸氏真有些恨鐵不成鋼。

    曾詒這才恍然大悟，拍手叫道：「太好了！我要好好捉弄捉弄那個老妖婆！」

    陸氏使勁捏了一下曾詒的手臂，示意她小點聲。

    曾詒連忙把手指豎在自己嘴前，然後抿着嘴無聲地笑了起來，美目流轉之間，好像有星光跳躍一般。

    聽得陸氏那一句話，曾詒心情一下變得很好。

    笑過後，曾詒收回了手指，一轉臉，突然看到對面的遊廊里，有人正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瞧。

    那是一位看起來十三四歲的少年郞，穿了件石青色的窄袖胡服，膚色微黑，身形挺拔，穿透了海棠樹的枯枝，直直望過來的目光，明亮而又熾熱。

    曾詒的臉毫無預兆地燒了起來。

    那少年一見曾詒轉了頭，目光立馬移了開去，裝作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曾詒卻分明看到，他的耳朵尖迅速染上了緋紅，然後一路紅到了脖子根。

    在那一瞬間，曾詒覺得身周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只除了對面那一道石青色的身影。

    身旁立着的陸氏還有廊柱，和那高空呼嘯的寒風，山頭斜照的暖陽一樣，都似隔了十萬八千里遠。

    陸氏也看到了東邊遊廊的那一行人，微皺了眉頭，向身後跟着的珍珠吩咐道：「去查查他們。」

    陸氏又往那邊瞟了一邊，邁開步子正準備前行，眼角睇到曾詒一動不動，不由輕拽了拽，說道：「詒姐兒，看什麼呢？走了！」

    曾詒猛然回過神來，只覺臉上燒得厲害，慌忙低了頭不讓陸氏看到，兩手提了裙子，快步朝院子外奔去。

    陸氏一愣，回過神來後詫異萬分，連忙帶了珍珠朝曾詒追去。

    那一頭，溫熾儀耳朵微動，聽到陸氏那一聲「詒姐兒」，心尖微微一顫。

    原來她名字里也有個「儀」字，會不會和自家是同一個字？

    只是這樣想想，溫熾儀就覺得心頭一片火熱，一種不可名狀的陌生情愫瀰漫開來。

    不對！

    溫熾儀稍稍冷靜了一下，仔細思索。

    曾家的女孩兒取名都從「言」，那她的名字應該是「詒」。

    曾詒。

    溫熾儀默默念了一遍，突然覺得左胸處一陣悸動，似乎是一種不正常的痙攣。

    溫熾儀嚇了好大一跳。

    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