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正堂,顧老夫人聽了鄭嬤嬤的回稟,正在大發雷霆:「一個二個都這麼逼迫我!」
鄭嬤嬤偏頭閃過迎面砸來的茶盅,恭聲說道:「老夫人保重身體!」
顧老夫人華發微亂,雙目紅腫,坐在羅漢榻上急促地喘着氣。
「我為了曾家辛苦幾十年,到了卻只得了一句『勿生事端』!」
「呵呵,好一句『勿生事端』!」
「我在這裏管家理事,侍奉婆母!你卻在京城紅袖添香,逍遙快活!」
「還讓我『勿生事端』!」
「現在連那老虔婆也來逼迫我!」
「休想!」
「統統休想!」
顧老夫人一連串怒罵,凹瘦的雙頰憋得通紅,過於尖利的發聲震顫着聲帶,讓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烏梅紫蘇幾個又是餵水,又是捶背,忙亂一通。
鄭嬤嬤看顧老夫人恢復冷靜後,才繼續說道:「老夫人,您現下去思存堂,這件事還有轉機。」
青黛也在一旁柔柔地勸道:「老夫人,老太君是誤會了您,以為您不關心五小姐,才會如此。依我看,只要把五小姐哄好就沒事了。不如,我和紫蘇替您,再走一趟鳴翠居?」
鄭嬤嬤有些詫異地看了看青黛。
紫蘇卻是雙眼一亮,附合青黛:「是呀!老夫人!我和青黛去把五小姐哄好就沒事了!」
這一切,顧老夫人恍若未聞,自顧自地思索着什麼,而後臉上出現了一個詭異的笑容。
顧老夫人坐正了身姿,抿了抿亂發,對鄭嬤嬤說道:「去!把王婆子找來!」
鄭嬤嬤心中一驚。老夫人這是要……
「呵呵,他不是喜歡紅袖添香嗎?我讓他添個夠!」顧老夫人語音尖利地說道。
顧老夫人午前從回事廳回來後,就躺下了,午膳也沒胃口吃,實在是太沒臉了。
烏梅幾人勸了又勸,顧老夫人都不理會。
到了未初(下午一點),田大勇家的來稟報,說收到了京城的密信,指明要顧老夫人親啟。
顧老夫人當即耳朵一豎,等聽到烏梅問:「是老爺寫的信嗎?」
田大勇家的應是後,立馬起了身,精神煥發地從烏梅手裏接過了信。
長七寸,寬三寸的厚繭紙信封上空無一字,只在封口處落了火漆,蓋着曾隨的私印。
顧老夫人眼眶發紅。
多少年了!
上一回收到這樣的「密信」,還是在平哥兒出生的時候。
顧老夫人嘴裏喃喃地,伸手輕輕撫摸着那一枚火紅的章印,猶如在撫摸着曾隨清矍的面龐。
曾,伯,豫,印。
顧老夫人認得這幾個字,她連自己的閨名都寫不出來,卻對這幾個字刻骨銘心。
顧老夫人把信緊緊地捂在了懷裏,半晌才回過神來,高聲喚道:「快把鄭嬤嬤叫來!」
烏梅小心翼翼地回:「鄭嬤嬤還在回事廳……老夫人您先用膳吧?」
顧老夫人神采奕奕,點頭一笑,道:「好!快擺膳!」
烏梅歡喜應了。
顧老夫人又撫摸了章印一番,等到烏梅來請,才把信仔細收進了懷裏。
鄭嬤嬤和青黛從回事廳回來時,顧老夫人一直面帶笑容,聽了徐老太君對青黛的懲處,還當即賞賜了她十兩銀子,充作這幾個月的月錢。
午膳過後,顧老夫人只留了鄭嬤嬤在內室,自家小心翼翼地破開火漆印,抽出信紙展開,用手指仔細地描繪了幾遍,這才遞給了鄭嬤嬤。
鄭嬤嬤接過信紙,掃了一眼,心裏一個咯噔,面上卻不顯,徑直念了下去。
曾隨的來信只有寥寥數語,大意是讓顧老夫人好好操持家裏事務,上孝下教,勿生事端,然後就是落款。
顧老夫人聽完,卻皺了眉頭,沉聲問道:「還有一句,你怎的不念?!」
顧老夫人雖不識字,卻也知道數數,鄭嬤嬤可是漏了十幾個字沒念出來。
鄭嬤嬤沉默了幾息,然後平穩地把那一句念了出來:「余手傷已逾一旬,此為貞娘代筆。」
顧老夫人先是聽到曾隨手受傷,心中一陣揪痛,再聽到這封信是唐氏代筆,那陣揪痛立馬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咕咕冒泡的酸水,和着無邊怒氣涌了上來。
顧老夫人一把拽過信紙,上下一掃視,卻看不出什麼來。
顧老夫人沉吟幾息,然後下榻去了床頭,把暗格里的匣子取了出來,小心地打開取出了一沓油蠟紙包裹的東西。
再打開,原來是一張張略微發黃的信紙。
顧老夫人取出了一張微黃的信紙,和手中的進行比對。
一較之下,非常明顯。
一張筋骨挺勁,下筆龍走蛇游。
一張秀麗頎長,觀之靈動飄逸。
顧老夫人頓時淚如雨下:「他竟敢!他竟敢!」心中的酸楚無以復加。
她堂堂平湖顧氏女,下嫁給他一個寒門學子,幾十年辛苦操持,到頭來卻比不過一個紅袖添香的狐媚子?!
這等私密之信,他竟敢讓一個下賤姨娘執筆?!
將她置於何地?!
置於何地!!!
顧老夫人仿佛看到唐氏滿是不屑地望着她,然後狠狠甩了她幾巴掌,方才的滿腔歡喜,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顧老夫人揪着胸襟,倒伏在紫檀木喜上梅梢拔步床上,哭得肝腸寸斷。
等到鳴翠居來報,五小姐中了毒進,顧老夫人已經哭得面龐浮腫,如何見人?
鄭嬤嬤只好隻身去了。
顧老夫人一人留在內室,從唐氏想到曾隨,又從曾隨想到往事,再從往事想到曾諭,心中甚至隱隱生出了,曾諭這回毒發身亡才好的念頭。
顧老夫人自己唬了一跳,連忙去了小佛堂,念了一遍金剛經才靜下心來。
然後,鄭嬤嬤從鳴翠居回來,回稟了徐老太君的指示,於是就出現了開頭那一幕。
鄭嬤嬤覺得顧老夫人是不是瘋魔了,這把年紀還看不清現實。
如今最要緊的是把握住手中實權,吃那什麼老醋有什麼用。
鄭嬤嬤當即就磕頭勸道:「老夫人,還請您三思!」
「三思?!思什麼?!思他倆在一起有多快活嗎?!」顧老夫人雙目血紅,陰沉地盯着鄭嬤嬤。
鄭嬤嬤心中一跳,還是硬着頭皮,繼續勸道:「老夫人,當務之急是……」
「我做事!不用你個下人來比劃!」顧老夫人已是暴怒的狀態。
鄭嬤嬤噤了聲,垂了頭不再言語。
烏梅在一旁戰戰兢兢地道:「老、老夫人,這個時辰,門上都已經落、落了匙。」
顧老夫人揚手又是一個茶盅砸了過去:「你不會拿我的對牌去嗎!」
烏梅沒有鄭嬤嬤利落的身手,被茶杯砸了個正着,額角磕出了血珠子。
烏梅一聲驚呼,伸手捂了傷口,慌忙應了,轉頭往外跑去。
半個時辰後,王婆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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