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老二這才反映過來:
「嚴書紀,這是十斤今年的平水珠茶,我特地帶來給你嘗嘗鮮,還有我聽說陳院長喜歡吃臘肉,我們山里這玩意兒特別多,所以給你拉了半車來,都堆在後面小食堂里。」
這就是針對個人的人情了。
陳棋不知道該怎麼拒絕,公家的東西他敢收,但個人的送禮他怕犯錯誤,萬一個舉報又有麻煩。
結果一直沒有開口的嚴泉信笑呵呵的應承下來了:
「那就謝謝胡廠長了,這茶葉好,足夠我喝上好幾年了,小陳,臘肉你就拿着吧,反正也不值錢,這是胡區長,胡廠長們的一片心意,咱們就臉皮厚厚接受了吧。」
陳棋心想半手拉車的臘肉怎麼會不值錢?送到城裏可以賣個上千塊來,一套房子才多少錢?
陳棋剛要開口,嚴泉信同樣使了個眼色,陳棋只能趕緊閉嘴,這種人情官司,聽老頭的肯定沒錯。
胡家人看到兩個領導都接受了這點土特產,格外的心滿意足,客氣告別。
等客人走後,陳棋有點尷尬:
「老嚴,公家的東西咱們拿了就拿了,這私人的東西咱們收了合適嗎?」
嚴泉信苦笑一下:
「胡華興是上級領導,領導給你的東西你還不收啊?收了他們就放心了,不收他們反而覺得你這個人難打交道。人際往來,說白了就是同流合污,千萬不要清高。
再說就是一些土特產又不值錢,收錢才是犯罪,觸犯原則的事情咱們不做,可是正常的人情關係咱們也沒必要做絕,多個朋友總比多個敵人好嘛。」
「可是……」
陳棋剛要說話,辦公室門又被敲響了。
門一開,進來幾個人,陳棋還沒反應過來,嚴泉信就快步迎了上去。
「這不是鄭科長嘛,喲,茅院長也來了?陳棋,來,給你介紹一下,鄭科長你認識,茅院長是四院的副院長。」
陳棋有點奇怪,四院的副院長來黃壇幹嘛?來玩啊?他可沒時間接待,一大堆手術等着做呢。
雙方握手,陳棋又看到幾位領導身後還跟着幾個人。
鄭科長也是呵呵一笑:
「嚴書紀,陳院長,我這不是給你們送助手來了,來,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局裏千挑萬選選出來的人才,四院外科醫生梁軍令,這次被任命為黃壇衛生院的副院長。」
梁軍令,看起來大多37、8歲左右的年齡,戴着一副眼鏡斯斯文文,從面相上看還是比較好相處的。
「梁書紀好,陳院長好,以後還請多多關照。」
嚴泉信和陳棋一聽是新來的副手,還是外科醫生,心裏高興極了,這邱局長真夠意思的。
「歡迎歡迎,感謝上級派了一位我們急需的人才過來,太感謝了,小梁同志,咱們黃壇不比山外,有什麼不適應的地方一定要跟我和陳院長說。
現在只有陳棋一位外科醫生,他一個人都忙不過來,以後你們年輕人搭班,以後一定要好好配合,爭取將我們黃壇衛生院的事業更進一層樓。」
其實嚴泉信和陳棋對於副院長的人選還是比較挑剔的。
不可言說的秘密,陳棋是遲早要走的人,那麼這個新來的副院長很可能就是未來院長的接班人。
一個單位能不能紅火發展,帶頭的院長很重要,尤其是主管業務,負責賺錢的院長。
這要是來一個甩手掌柜,或者只會誇誇其談的幹部來黃壇當這個院長,那麼黃壇衛生院的大好局面肯定會成為一場空。
嚴泉信不希望如此,陳棋更不希望看到糟糕的那一面。
梁軍令看起來一表人才的樣子,誰知道是不是個繡花枕頭稻草包?
但院長,副院長的任免,不是嚴泉信和陳棋能夠插手的了,衛生局給你20個編制自由分配,已經是天大的後門了。
還沒等梁軍令說話,旁邊的四院副院長茅春木開口了:
「老嚴、小陳院長,這梁軍令同志可是我們四院優秀的外科醫生呀,這次衛生局來調人,外科的邊鵬飛邊主任還老大不高興呢,所以你們放心,軍令同志的業務水平絕對沒話講。」
「好好好,我們黃壇就是歡迎這樣的青年俊傑,胡琳,趕緊泡茶,然後讓所有職工都來一趟,我們開個小會,歡迎梁副院長的到任。」
幾個人坐在辦公室里,說着客套的,虛偽的奉承話。
陳棋一直在注意茅春木身後的一個年輕小伙子,事出反常必有妖。
這是副院長任命,衛生局人事科科長過來是正常的組織程序,硬要扯,原來的老領導茅副院長一起過來送一程也可以理解。
但來了一個年輕人,看樣子跟茅副院長關係比較密切,不像司機也不像秘書,這就奇怪了。
果然,怕什麼來什麼。
茅副院長看時光差不多了,便主動介紹起來:
「嚴書紀,陳院長,這個是我侄子茅永剛,一直在我們四院總務科工作,表現非常優異,這不是他自己聽聞了黃壇衛生院的事跡,吵着想來學習學習,我就帶他來先瞧瞧,呵呵。」
陳棋和嚴泉信互相對視了一眼。
騙鬼呢,哪個傻逼會主動要求來山里工作學習?又不是旁邊的梁軍令,人家是提幹當副院長才來的,你一個總務科的,不懂醫術的年輕人來幹嘛?
難道也想來天天吃臘肉啊?
梁軍令一言不發,衛生局的人事科長鄭海洋則是笑咪咪看着,一瞧就是一夥的。
陳棋又不傻,明白了,敢情又是一個來開後門,盯上了他手上編制的。
這又是侄子,又是侄女的。
如果說胡琳的轉正,可以得到一家地頭蛇的友誼,也算是彼此的一次利益交換的話,那麼這個四院的副院長又能給黃壇帶來什麼好處呢。
所以陳棋沒吭聲。
哪怕嚴泉信輕輕捅了他幾下,陳棋還是裝傻,一聲不吭。
眼見着氣氛就要冷下來了,嚴泉信不得不開口了,老頭還是一臉笑呵呵的:
「小茅同志的思想覺悟還是很高的嘛,可是來我們黃壇工作還是很辛苦的,你瞧這坐車都要4個小時,每個月只能回家一趟兩趟的,而且你瞧我們連宿舍都沒有,年輕人哪裏待得住哦。」
茅永剛不在意地說道:「沒事,我叔說了,先讓我在黃壇工作轉正,等過段時間他幫我再調回四院去就行了。」
話音一落,嚴泉信和陳棋的臉都黑了。
茅春木一聽侄子說話太直,連忙解釋道:「這個這個,其實可以一直待在黃壇的,調不調出去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這話說得,當陳棋和嚴泉信是傻子嗎?
嚴泉信有點為難的說道:
「茅副院長,這個這個,來黃壇工作我們是歡迎的,至於說轉正嘛暫時有點困難,因為今年的名額我們都已經安排好了。」
茅春木臉色的笑容僵硬了一下,看向了旁邊的鄭科長。
鄭科長不得已經開口道:
「嚴書紀,我們衛生局還沒有收到你們報上來的名單呀,這說明人選還是可以商量的嘛,擠一個出來,就行個方便嘛,呵呵。」
嚴泉信有點為難:「這個這個……」
「不好意思,鄭科長、茅副院長,今年實在是沒辦法了,20個名額,我在衛校要招9個人,我們本院要轉正5個人,另外6個名額我也有了別的安排。
如果小茅同志真心想來黃壇工作,為山區人民服務,這樣,我作主,只要待滿3年,我就是搶也會給他搶一個名額來,怎麼樣?」
陳棋忍不住了,愣頭青脾氣上來了,先是拒絕再一個將軍,把球踢給了茅春木叔侄。
但同時,陳棋也在觀察旁邊新來的梁軍令副院長。
如果梁軍令現在開口替茅永剛說好話求情,那麼就代表這個人也是個老油條,滑頭,跟他陳棋不是一路人。
既然不是一路人,以陳棋的脾氣,一定是會想辦法把他踢出局,甭想有機會接任院長。
結果梁軍令事不關己,只是坐在旁邊喝水,沒有一點開口的意思。
鄭科長有點尷尬,輕咳了幾聲,拿起水杯喝了起來。
茅永剛直接就跳了起來:「讓我待3年才轉正,怎麼可能?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我一天都待不住,叔,你說句話呀。」
現在輪到茅春木有點臉黑了,笑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換來的是一臉嚴肅。
「嚴書紀,陳院長,大家都一個系統的,通融通融,誰都有親戚小孩嘛,比如嚴書紀的大兒子,嚴世凡同志就在我們四院外科,我有機會還是可以照顧照顧的嘛。」
原來利益交換在這裏。
皮球踢到嚴泉信這裏了,同樣是一個將軍,意思是你兒子在手上。
嚴泉信苦笑了一下:
「老茅啊,咱們都是為人民服務的,衛生局給了我們黃壇的這些編制,是想我們把黃壇建設成為全省衛生系統的一個標杆,而不是把名額給我們,讓我們去做人情,去隨意糟蹋的。」
茅春木一下子站了起來:「那就是沒得商量嘍?」
嚴泉信也站了起來:「茅副院長,實在抱歉,這事我真的難以鬆口,要不你們再想想其他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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