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醫療圈也不是什麼淨土。
尤其到了一定的高度,稀缺資源越來越緊張,需要巴結的上層病人就那麼幾個,某些學會的官位置也就那麼幾個,名和利這都需要競爭。
頂級醫院與頂級醫院之間,頂級醫生與頂級醫生之間,頂級教授與頂級教授之間往往都是你不服我,我不服你。
有競爭就會有各種各樣的小動作。
這裏面有良性競爭,也會有不少背後的齷齪。
總之一句話,別看這些教授們表面上一團和氣,其實內心是怎麼想的只有他們知道,知識分子的小九九比任何人都多。
誰都想成為國內胃腸病系統方面的權威老大,成為祖師爺一樣的「山頭」,成為xx之父載入史冊。
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窩裏鬥」。
就比如,現在在酒店提供的小會議室里,氣氛就不是那麼融洽。
章萬鋒教授戴着老花鏡,看着會議行程安排,語氣平淡地說道:
「這次世界胃腸病學會,給了我國一次展現實力的機會,所以這次15分鐘的專場演講非常重要,演講的內容必須體現出我國胃腸病的最新研究成果。」
「是啊,必須是最新最先進的成果,所以我覺得我們醫院發表的《門脈高壓性胃病的多因素分析》就非常合適嘛,這是獲得國內科技一等獎的噢。」
梁成武教授的話音一落,一邊的程邦武教授就不服氣了。
「好像誰沒獲得過一等獎似的,我們團隊那篇《對藥三棱莪朮治療膽胃病舉隅》同樣是一等獎,而且這篇論文可以將我們的國粹中醫推廣到世界醫學舞台上,意義更加重大。」
梁成武教授噗嗤一笑:
「老程,你跟外國人講什麼脾虛氣虛、陰陽轉換他們聽得懂嗎?再說了,這些老外都不相信中醫,你這上台演講不是明擺着去丟醜嘛,這可是丟的國家的臉啊。」
童上高教授趕忙出來勸架: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年齡加起來都超過100歲的老傢伙,丟臉都丟到外國來了,要說代表胃腸疾病最先進研究,我聽說海東省出了兩位年輕醫生,內外科聯合治療成果非常喜人,要不讓他們試試?」
童教授不提還好,一提就有人不服氣了:
「喜啥人呀,20多歲的年輕人走過幾座橋,吃過幾袋米,就敢說已經代表我國胃腸疾病最先進技術了?現在地方醫院就喜歡放衛星,嗨,亂彈琴。」
「那可不一定噢,不是有兩盤錄相帶流出來了,用內鏡做手術,這可是首創呢。」
「錄相帶就不能造假了?真這麼厲害怎麼還會在越中這個小地方醫院?再怎麼着也得去省城的大醫院吧,海東醫大附屬一院可也是排名全國前10的。」
「就是說,據說是張春意的學生,張春意自己都不會做內鏡手術,她怎麼教出來的學生?」
會議室里一時又開始亂轟轟的,一個個都在擺自己的老資格。
帶隊的是部里對外交流司的副司長彭玄傑,這時候他坐在角落裏也是特別無語,心裏吐槽這都是一群什麼樣的老教授啊。
國內好不容易爭取到在wcog大會的演講機會,結果這些老教授為了一個上台名額直接搶破了頭。
這馬上就要上報演講題目和稿子了,結果華國代表團這邊還遲遲定不下來,這不是瞎耽誤事嘛。
但他也不敢公開表達什麼不滿。
借他幾個膽也不敢說,要知道這些老頭老太太很多都是學部委員,都是醫療圈的大佬。
到了他們這樣的年齡和資歷,別說他一個副司長了,就算副部長來了都只能陪笑。
否則,哼哼,給你來一個不尊重老專家,看不起知識分子,虐待老人的名頭,那他們這些當官的仕途也就完蛋了。
所以彭玄傑雖然頭痛,但也不得不忍着,然後表面上微微笑着,等着他們吵出一個結果來。
這時候旁邊的一個小秘書跑過來,輕聲說道:
「彭司長,外面有兩位參會的醫生前來報到。」
「咦,我們不是10人團嗎?怎麼又來了兩位醫生?噢,對了,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兩位年輕醫生?」
「對,看起來不到30歲的樣子,太年輕了,所以我不敢放他們進來。」
彭司長想起來了,在來之前,他接到通知,由國家統一安排的是10位專家前往米國,可是wcog大會自己還以世界胃腸病學會的名義邀請了2位國內的醫生參會。
所以這次華國應該是12+2的模式。
外人可能覺得這沒有什麼區別,做為醫學領域的官員,彭玄傑太了解這個wcog大會邀請的份量有多重了。
這麼形容吧,國家組織的,人家wcog大會不管你來的是什麼人,反正給你參會名額就行了。
所以來參會的胃腸病專家,除了水平要夠,關係也要夠。
全國那麼多胃腸病專家,名額給誰不給誰?這裏面都有奧妙的。
反正能來的,不一定是看病最厲害的,但一定是關係最鐵,或者資格最老的。
但如果是wcog大會親自邀請的專家,那就不一樣了,那都是頂級專家,頂級醫生才能享受的待遇,相當於是走綠色通道,坐頭等艙的。
無論是臨床水平還是學術修養,或者個人名望,那都是世界一流的。
彭玄傑是個八面玲瓏的人,馬上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我知道了,我親自出去迎接一下。」
說完,彭玄傑站了起來,跟着秘書快速走出小坐議室里,這才看到了年輕得過份的兩位年輕醫生。
哪怕彭玄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看到陳棋和蘭麗娟後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陳棋和蘭麗娟今年都是27歲,加上經濟條件好,穿的衣服都是國外購買的名牌,人靠衣裝嘛,這麼一打扮看起來就更嫩了。
就跟衛生部里新畢業進來的年輕大學生一樣。
結果這個年輕醫生居然是wcog大會邀請的醫生代表,地位甚至隱隱超過了會議室裏面正在吵架的老教授們,這不得不讓彭司長愣神。
「你好,你們兩位就是陳棋和蘭麗娟醫生吧?我是彭玄傑,部里的對外交流司副司長。」
陳棋一看父母官來了,也趕緊上前握住了手:
「彭司長,幸會幸會,不好意思我們來遲了,本來是早該來的,不過次我帶了一些學生過來,陪同他們去參觀了一下,這才晚了。這是我愛人,也是受邀請代表蘭麗娟同志。」
蘭麗娟也上前握了握手。
彭玄傑爽快地揮揮手:
「沒事沒事,你們兩個本來就屬於大會特邀代表,並不一定需要跟着國內代表團一起行動,你們能來就代表了你們還是願意代表國家隊出戰的,這是好事嘛,呵呵。」
陳棋和蘭麗娟鬆了口氣,碰到了一位好說話的領導。
「我們是華國人,當然要跟組織同進同退了,呵呵呵。」
「不過我還是不得不感慨呀,早就聽聞越中有兩位了不起的青年醫生,過年前章副部長還親自帶隊去了越中,只是想不到你們居然這麼年青。」
「讓彭司長見笑了。」
「什麼見笑呀,我是感到高興,驕傲,這說明我們國家的醫學事業後繼有人呀,這是好事。走,剛好裏面在開會,你們也去聽聽。」
彭司長笑着說完,就招呼陳棋和蘭麗娟走進了小會議室。
一進會議室,裏面的爭吵馬上就停了,大家都詫異地看着突然出現的兩個年輕人滿腦子問題。
「這是誰?」
「工作人員嗎?」
說起來,陳棋和蘭麗娟雖然到越中人民醫院工作後,開始搞胃腸學課研究,夫妻倆一個外科,一個內科,那都是埋頭苦幹。
但還真沒怎麼跟國內各大院校醫院,或者各大專家教授接觸過。
一來是兩人算是胃腸領域的新人,小醫生,級別遠遠夠不到參加各類學術會議。
二來這年頭交通不便,醫院與醫院之間,大學與大學之間的勾通交流並不多。
再說了,越中一家地方性醫院說出去學術交流,像去中山醫院,去協和醫院,看人家理不理睬你這個鄉下醫院?
所以相當於陳棋和蘭麗娟是在越中市另起爐灶,自己搞了一番事業出來,反而跟國內胃腸方面的同行沒有什麼來往。
彭司長還是很重視陳棋和蘭麗娟的,進到小會議室後,就笑呵呵給大伙兒介紹起來:
「來,諸位教授,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兩位是海東醫科大學的副教授,也是越中市人民醫院的陳棋同志,這位是蘭麗娟同志,他們兩位也是參加這次wcog大會的代表,大家歡迎一下。」
只有稀稀疏疏的兩三個人鼓起掌來。
陳棋心裏有點不爽,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連忙跟蘭麗娟一起對着這對老頭老太太微微鞠躬:
「各位老師好。」
童上高教授一聽眼睛就亮了:
「喲,這是說曹操曹操到呀,剛剛我們還在說你們二位呢,陳棋,蘭麗娟是吧,來來來坐,後生可畏呀。」
面對所有人的審視,陳棋和蘭麗娟只能尷尬地坐下。
梁成武教授好奇地問道:
「你們兩個沒在大名單里,咋來參加wcog大會了?」
陳棋坐直了下身子:「是這樣的,我和我妻子是被組委會邀請的,所以沒在大名單了,也沒有跟你們一起出發。」
「喲,特邀代表,比我們這些老傢伙厲害。」
彭司長撇撇嘴,感覺聞到了一股酸味。
這時候又有一位教授問道:
「蘭麗娟同志,是不是那位發現了幽門螺旋菌的醫生?還拿到了一個200萬美元的課題組?」
蘭麗娟比較禮貌,站了起來點頭道:「是的老師,就是我。」
「不錯不錯,年輕人運氣好,有人棒就是好,像我們搞了一輩子研究,別說拿到200萬美元的贊助,連2萬美元的贊助都從來沒有過,你們說沒錢怎麼搞學術研究呀,對吧。」
「就是,咱們真是餓着肚子搞研究,不像現在的年輕人條件優越,要錢有錢,要設備有設備,想要什麼有什麼,簡直就是躺贏。」
彭司長覺得房間裏的酸味是越來越重了,他都想去開窗透透氣。
陳棋一聽有點小小不爽,真想站起來替自己妻子解釋幾句,就聽到蘭麗娟先開口了。
「這位老師的話我不敢贊同,當初我和我愛人發現幽門螺旋菌的時候,還是衛校剛畢業,我愛人甚至畢業分配去了鄉鎮醫院工作,連一台顯微鏡都沒有。
我不知道諸位老師的工作環境怎麼樣,但我想應該沒有誰比我們更艱苦了,我們搞幽門螺旋菌研究時,全部是自掏腰包,一分錢贊助沒有,連實驗室都是下班後蹭的檢驗科。
為了怕被醫院領導責怪,怕影響同事的工作,我們去檢驗科都是趁醫院下班時間,大半夜別人都在睡覺,我們還在顯微鏡前看病理切片,所有病毒全部只能手繪,所以數據都是自己計算。
出了成績,想投篇論文上去,因為得不到科主任的支持,個別院領導甚至還對我們冷嘲熱諷,結果沒辦法以醫院名義發表,最後只能跟視察工作的衛生廳廳長攔路喊冤才得以發表。
這位老師,你說我們年輕人條件好,有人捧,仿佛自己不努力天上會掉餡餅一樣,這點我不贊同。我想說的是,我和我的愛人都是農村窮孩子,現在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得來的,謝謝。」
蘭麗娟說完,面色平常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小會議室里落針可聞。
陳棋在桌子下面輕輕握住了妻子手,兩人相視一下,只有他們知識,曾經的兩人是多麼的辛苦。
彭司長聽了,率先第一個鼓起掌來。
接着是其他工作人員,再接着是一兩個教授,然後是大多數人都鼓起掌來。
當然也有幾位教授臉色難看,連表面裝裝樣子都懶得裝,仿佛誰欠了他們似的。
童教授比較開明,讚揚道:
「不容易呀,我也是農村出來的,知道走醫學這條路有多難,當你們年輕人在拼命工作的時候,我們這些老傢伙卻在倚老賣老,真是慚愧啊。」
這話說得,某些老教授真臉紅了。
(本章完)
: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4s 3.9572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