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咔~~~咔~~~」
陳棋輕咳了幾聲,突然放下了電鋸,旁邊的布拉德里教授還有點奇怪:
「陳,怎麼不繼續了?」
陳棋用手揮了揮眼前的「灰塵」,懊惱的說道:
「算了算了,不用電鋸了,你瞧這電鋸切骨頭時飛出來那麼多灰沫,這可都是骨灰呀,咱們戴的這外科口罩根本防不住,咳咳咳~~~」
電鋸切骨頭,跟木匠切木頭一樣,都是飛屑滿天飛。
尤其是解剖室是封閉的,這骨灰飛來飛去都散不出去,全被裏面的人吸進了肺里,想想還是不吉利。
旁邊有一個工作人員問道:「陳院長,要上鋸子嗎?」
「鋸子得鋸到什麼時候呀,外面家屬和記者們可都等着結果呢,反正這是屍檢,不是活人手術,沒那麼多講究,給我上骨鉗!」
骨鉗,類似於老虎鉗,有大有小,夾着骨頭用力一按,就能把骨頭,甚至金屬給夾斷。
外科或骨科之所以被戲稱為是「泥瓦匠」,就是因為他們工作的時候,什麼錘子鋸子鉗子全部都要用到,然後乒乒乓乓又是敲又是打又是鋸的,完全看不出是在做手術。
外科也完全沒有胃腸外科這類普通手術那樣優雅,完全就是個體力活,所以外科和骨科很少有女醫生。
陳棋選了一把最大的骨鉗,跟園藝師修剪樹枝一樣大小,然後對準骨頭一夾,兩隻手一用力,肋骨就斷了。
這也就是屍體,在外科手術這麼搞非被打死不可。
那5個法醫也沒有反對,屍檢嘛,什麼樣非常規的手段他們都用過,反正屍體又不會說話,也沒有醫療官司,想怎麼搞就怎麼搞。
陳棋沿着腋線依次把所有骨頭都夾斷,然後把胸骨和肋骨像鍋蓋一樣掀掉。
這時候5名法醫也站了起來,攝像機和照相機也開始工作了,這可是原始第一手資料必須好好觀察。
患者的肺呀、肝呀、心呀、腸呀什麼都已經暴露在視野中了。
陳棋是知道死因的,知道真正的「致死點」並不在這些臟器上,而是在兩肺之間的心臟旁邊的主動脈上。
胸腔腹腔都打開了,等所有人都記錄完畢,布拉德里教授又問了:
「陳,接下來先從哪一步開始?」
常規的屍體,這時候應該先取標本和體液,比如胃液、腸液等等,另外有必要的話還會取一些內臟標本做檢測,防止有什麼中毒呀或其他什麼病變。
然後再把內臟一個個摘下來,心肝脾肺腎胃胰膽等都要單獨取下來,再稱重。
到這一步,屍體要開始把內臟都剖開,瞧瞧裏面都有些啥?
比如胃內容物吧。
如果飯粒、蔬菜外形較完整,乳糜減少,只有少量食物進入十二指腸,則一般應當是在飯後1~2小時內死亡的。
如果胃內食物全部成乳糜狀,只有極少的飯粒、蔬菜殘渣,食物已進入大腸,則大約是在飯後4小時死亡的。
胃內食物已全部排空,或者僅殘存如青菜頭粗皮纖維、海帶皮等硬質蔬菜皮,則在飯後4~6小時死亡。
如果胃內容物是肉類或油膩重的不易消化的食物,則進食至死亡的時間的推斷應當相應延長。
法醫還可以根據胃內食物的種類和成分,推斷死者的進食地區、生活習慣和經濟狀況等情況,為偵查破案提供線索。
還可以根據胃內食物的消化程度和排空程度情況,推斷死者最後一次進食到死亡的大概時間,為推斷死亡時間和死者生前的活動範圍提供科學依據。
所以厲害點的秦明法醫,他們真的比狄仁傑大人還神奇,根本不用問元芳,只要問下屍體就知道。
等做完一切檢查,內臟才會被一個個單獨放入防腐液中存放,以備後期覆核。
有些網友不是喜歡說:「全身被掏空嗎?」
它來了,屍體就是把你所有臟器都給掏出來,一個不剩,你就是一具沒有靈魂的空蕩蕩的屍體。
陳棋搖了搖頭,指着死者心臟說道:
「大家注意一下,幾位法醫先生們,布拉德里教授,我之前推測的死因是主動脈夾層,而且ct片顯示主動脈根部是有異常膨隆的,所以我們第一步先把最有可能的死因給排除。」
5位法醫商量了一下:「可以,陳,按你的思路來。」
陳棋對着幾個工作人員說道:
「來來來,你們幾個從4個角度,鏡頭都對準心臟,千萬不要有盲區,省得到時有人又不承認屍檢結果了。」
「好的陳醫生!」
5名法醫也分散開來,站在了屍體兩側,大家都想看看這位華人醫生到底是不是那麼神奇。
陳棋也不客氣,用手術刀直接就切開了心臟包膜,暴露出心臟和大血管。
結果一切開,首先看到就是大量已經凝結的黑色血塊,當陳棋開始移動心臟的時候,可以看到內臟之間的縫隙裏面全部都是血塊。
有經驗的法醫一看就知道,這是哪個內臟大出血了。
現場只有相機咔嚓咔嚓的聲音,每個人都很專注看着陳棋的動作。
等陳棋將連接心臟的主動脈充分暴露後,用生理鹽水一遍遍沖洗,然後他就笑了,當然不敢大聲笑,這攝像機都拍着呢。
在主動脈與心臟連接的交界處,可以明顯看到血管有一個破口,而且整個主動脈異常粗大。
布拉德里教授離得最近,第一個喊道:
「天吶,還真是主動脈夾層呀,我不知道該說是查普曼·韋伯斯特先生太倒霉,還是紫光醫院太倒霉。」
5名法官也很盡責,一個個全部都戴上手套,親自上手查看主動脈破口。
有個年紀較大的法醫這才鄭重地對着攝像頭說道:「主動脈夾層破裂可以確定!」
陳棋長舒了一口氣,自己的任務算是完成了,也保住了紫光醫院的名譽,以及幾位主診醫生的職業生涯。
布拉德里教授還在那邊感嘆:
「最怕的就是這種隱藏的定時炸彈,什麼時候炸都不知道,哪怕是我們席德西奈醫療中心碰到這樣的病人也只能認栽,據我所知,目前關於主動脈夾層的論文,幾乎都是以屍體做標本的。」
陳棋也贊同道:「沒辦法,這病太兇險了,估計再過幾十年也很難搶救回來,除非是早早發現,提前介入。」
陳棋說得沒錯,哪怕是到2022年,主動脈夾層仍然屬於危重急診,死亡率比較高。
哪怕是主動發現主動脈夾層,兩天內死亡率也有37%-50%,一周內有60%-70%的病人死亡。
這還僅僅是你在日常就診或者體檢中,提前發現了主動脈夾層,然後讓病人趕緊住院。
可是還存在着大量的猝死患者,或者沒有做屍檢的患者,這批人是沒有計入統計數據的,所以主動脈夾層的總死亡率,可能是高達90%以上,甚至是百分百。
像查普曼·韋伯斯特這樣的主動脈根部破裂大出血的,哪怕在梅奧診所,死亡率也是百分百的。
後世國內,主動脈夾層手術最好是首都的安貞醫院,孫立忠教授就是no1,一哥。
想到這裏,陳棋還在想要不要把這位後世的孫大佬手術給抄襲了?
孫教授自己發明的孫氏手術,就是用主動脈弓替換+支架象鼻手術,把夾層術後假腔閉合率由30-40%提高到95%以上,再手術率由30%下降到10%以下。
這個可不是國內某些專家自己吹牛,實實在在的國際醫學大牛。
找到了死因的陳棋心情愉快,但是既然是屍檢,那就不能只查出一個原因來,需要做全面的檢查。
屍檢繼續。
檢查完胸腔腹腔,接下來就是腦腔了。
因為你也不能排除是腦血管卒中引起的死亡呀,比如腦出血、腦梗塞等等,那這就屬於「醫療事故」級別了。
但是開顱手術就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頭骨太硬,跟石頭是一樣的,打開太困難了。
這麼形容吧,頭骨硬度值應在5~6之間,你拿500公斤的東西壓上去都不一定壓得碎。
所以那些什么元謀人、bj人之類的古猿人化石,最後往往只剩下頭顱骨和牙齦的原因所在。
當然也不是所有頭顱骨都硬,比如太陽穴所在位置就是最脆弱的地方,這裏是頭蓋骨的分界點,解剖學上稱為翼點。
打架的時候千萬不要往這裏打,有時候你一拳兩拳,人就可能嗝屁了。
到時一個被打死,一個被槍斃,兩人都要見閻王。
當陳棋在對頭皮進行切割分離的時候,布拉德里教授已經左手拿着鋸子,右手拿着錘子等着了。
陳棋輕咳了一下:「布拉德里,現在我們不得不用電鋸了。」
其實開顱手術是有技巧的,因為顱骨與顱骨之間有骨縫線,只要沿着骨縫線把顱骨打開會相對容易些。
可這也僅僅是相對容易。
陳棋可沒有這個時間和耐心,現在要做的是速戰速決,最快的方法當然是電鋸加電鑽了。
幸虧這是特區的醫院,這要是在越中醫院,這套電鋸都拿不出來。
布拉德里聽了聳聳肩:「行吧,早就應該用電鋸了。」
說完,兩個人戴了三個外科口罩開始配合着開顱了,陳棋在顱骨上做了個標記,電鋸隨後又是吱吱吱~~咔咔咔~~~開始工作起來。
醫用電鋸都是很小型的,可不像恐怖片《電鋸驚魂》那樣的殺人大電鋸,那種電鋸發動機線一拉,再配上變態的笑容,恐怖逼格拉滿。
小電鋸一個直徑3厘米的小圓盤,轉動起來很麻煩,力量根本用不上。
陳棋要繞着頭顱骨鋸一圈,足足花了20分鐘才搞定。
可顱骨外圍雖然踞開了,裏面還有部分內板相連,無法完整將顱骨取下,這時候布拉德里手裏的丁字鑿和錘子就派上用場了。
只見這位白人教授這時候化身為木匠,一手鑿子一手錘子開始八十,八十,一錘錘敲擊相連部分相連的內板骨使其分離。
最後用骨耙子一撬,終於順利掀起了顱蓋。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但都不敢用力呼吸,這空氣還是飄有很多骨灰,別說陳棋膈應,人家老外也膈應。
陳棋馬上拿着手術刀切斷十二對腦神經和腦幹,取下腦花了,裝到容器里觀察外觀後,又拿手術刀沿着腦溝分離成了幾塊。
布拉德里教授一邊做着輔助,一邊做着記錄。
從外表上看,人腦和豬腦是很相似的,放眼看去都是多腦回,外皮層有很多迴旋。
就是豬腦小很多,一般只有80-180克之間,成人大腦的重量在1300-1400克左右。
就是不知道吃起來味道是不是也……(這個問題有黃巢先生、張獻忠先生回答一下)
陳棋晃了晃腦子,把某些不健康的思想趕緊排除掉,這才向旁邊的5位法醫匯報道:
「幾位法醫先生,根據死者的腦肉容物判斷,未發現有腦出血或腦梗塞等情況,初步認定排除腦血管意外。」
5位法醫也不客氣,戴着手套親自進行了檢測,反正有沒有腦梗或者出血一目了然的事情,非常好鑑定。
三腔都打開了,除了主動脈根部有病變外,其他臟器全部都是正常,連胃鏡手術常見的副作用穿孔都沒有看到。
這算是正式可以排除查普曼·韋伯斯特是死於謀殺或者醫療事故的可能。
至於說主動脈夾層破裂,與這次紫光醫院的診療那就沒有了因果關係,只能說雙方運氣都太差,一個是得了這種隱匿的危急重病,一個是恰巧接手了這個病人。
其實陳棋心裏清楚,關係是多少有一點的。
因為做了胃鏡,突然的血管壓力升高導致了夾層動脈瘤的破裂,而且紫光醫院事先也沒有考慮這個疾病,存在着誤判。
但現在是醫療鑑定,這種話陳棋當然不可能說。
而布拉德里心裏也是清楚的,但他來華國之前,格瑞斯教授就告訴他,一切聽陳棋的,只要跟內鏡手術無關,其他無論什麼原因都不要吭聲。
所以很多家屬在打醫療官司時懷疑醫生與醫生之間「醫醫相護」,其實還是有一定道理的。
在這個神奇的國家,太缺少法治精神和契約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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