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光醫院會議室里,裏面的空氣已經壓抑到快要實質化了。
淺圳市的主要領導,以及衛生系統內的各部門負責人全部都坐在會議室里,會議室的最後面,則坐着一干「待罪之臣」。
院長邊和風、急診科主任李化成、胃腸內科主任左永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臉苦笑。
只是眼神剛一接觸就都迴避開了,尤其是李化成和左永新,顯然兩人心裏都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因為這事一個處理不好,兩人的職業生涯就此結束了。
俗話說得好,死道友不死貧道,兩人都想對方先死,自己頂多受個處分,至少工作能保住吧?
大領導敲了敲桌子,沉聲問道:
「說說吧,具體是什麼情況,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這事情現在在國際上都鬧得紛紛揚揚,影響非常惡劣,抹黑了我們窗口城市的形象,是一定要有人負責到底的!」
大領導定了調子,下面衛生系統的人全部都縮了縮脖子。
負責?誰負責?肯定是衛生系統的人負責呀,比如某局長肯定完蛋了,紫光醫院的院長副院長也完蛋了,還有科室主任和主診醫生肯定也跑不了。
這再次為大家敲響了警鐘,以後有權有勢的人來看病,能跑多遠跑多遠。
否則治好了沒功勞,治死了要追責,誰吃得消?
大領導環視一圈,然後目光固定在了後排紫光醫院的人身上:
「紫光醫院在這次醫療糾紛中的表現不合格,我們一定要嚴肅處理,如果有違規使用藥物或者違規檢查,坐牢也不是不可能。那誰,邊和風同志,你先自己說說你的問題!」
邊和風站了起來,沒有大家預料中之中的恐慌,反而有一種悲壯的冷漠:
「我是院長,是紫光醫院的負責人,所以我有領導責任,另外,在搶救外賓的時候我也在現場,所有搶救措施,包括做哪些檢查,用什麼藥都是經過我允許的,所以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全部責任!」
轟~~~~
小小的會場裏爆發出一陣輕輕的驚呼聲,不少人都回過頭去,看向邊院長的眼神那真是複雜到了極點。
邊院長出身北醫三院,當初特區要建一家頂級醫院,他是臨危受命來到淺圳市,從無到有建起了紫光醫院。
當年的特區可還是大農村一個,從首都優越的環境下跑到南邊這個小圈圈城市,是需要極大的勇氣和毅力的,但凡有點私心的人都不會來。
所以邊院長在淺圳市衛生系統的威望是很高。
現在聽邊院長的話,他準備把所有責任都自己扛,在場的人都明白,這是希望上級不要追責下面醫生的意思。
可有些事情並不是邊院長想扛就扛得下來的,比如這次醫療糾紛涉及到外國人。
大領導心中佩服邊院長,可是該處理的人還是得處理,否則他也無法向上級交待不是。
「邊院長,你的事情先放一邊,先讓主診醫生說說事情的經過,這次從廣南省各大醫院來了一批專家,讓專家們評估一下,到底是哪個環節出現了問題才會導致病人死亡。」
急診科主任李化成慌忙站了起來:
「各位領導,病人當時是以突發腹痛為主訴來到我們紫光醫院急診科,我是首診醫生,當時病人除了中上腹和右腹有劇痛外,無發熱無腹瀉嘔吐等其他臨床症狀。
因為病人曾有膽囊炎史,所以我們就膽囊炎做了相關檢查,發現膽囊沒有問題後,就擴大了檢查範圍,其實中開了胃腸鏡,目的是想看看有沒有胃出血或者腸梗阻的情況。
所以我認為我在診療規範上是沒有問題的,我開出來的檢查單也是針對性的開單,並沒有過度治療,或者說無適應症違規開檢查,至於內鏡室這邊的操作有沒有問題,我就不清楚了。」
轟,會議室里又炸了。
急診科李主任的話其實非常明白,這鍋是內鏡室的,跟急診科和他個人無關。
所有人知道了,現在紫光醫院內鬨了。
邊院長看了看李主任,眼神中流露出來的是蔑視和無奈。
李化成準備甩鍋了,胃腸內科主任左永新急了,因為胃鏡是他做的。
左主任心想:好你個李化成,既然你做初一,就不要怪我做十五了,來吧,互相傷害吧。
「各位領導,專家,我有話講,死者的胃鏡的確是我做的,但大家可台翻閱下手術記錄,我是嚴格按照診療規範使用的內鏡,當時在場有不少醫務人員都可以作證。
而且大家都知道,胃鏡只是一種輔助檢查,本身是無創的,在做胃鏡的過程中,也沒有使用什麼藥物,也沒有發生穿孔大出血等併發症,所以我認為我做胃鏡這個環節是沒有問題的。」
左主任的話音一落,會場裏一下子再次議論起來。
顯然左主任並不準備放過李主任,於是趁機開了一炮:
「而且我認為,病人在做胃鏡的時候死亡,肯定是自身存在着什麼基礎疾病,畢竟任何輔助檢查都有一定的副作用,主診醫生或者開單醫生應該詳細詢問病情和既往史。
然後再根據病情和既往史評估可不可以做胃鏡,這樣就可以避免在做胃鏡的時候發生什麼意外,所以我認為,這次事件的主要責任在於急診科問診不詳細。
比如病人有沒有高血壓、糖尿病、冠心病等等,心臟怎麼樣?肺里怎麼樣?有沒有老胃病等等,因為好多基礎疾病都可能導致病人在做胃鏡過程中死亡。
請問李主任,當時你都問清楚了嗎?病史上可沒有體現哦,我想你如果知道了病人有哪些禁忌症,那麼病人完全可以避免做胃腸鏡,從而不會死人了。」
李化成急了,這黑鍋又甩回來了,這左永新是一點情面都不留呀,於是趕緊反駁道:
「左主任,你搞錯了一件事情,我們是急診科,當時病人的情況很危急,所以我們的第一出發點是保住性命的同時再查出病因來,問診不詳細也是難免的。
而且我看胃鏡的主要目的是看看胃或者食管有沒有病變,我只要結果。而你才是專業的胃腸科醫生,還為了學習內鏡曾經在國外留過學,你應該比我這個急診科醫生更清楚內鏡手術的禁忌症。
病人交到你手上,如果你翻病史的時候發現我沒有詳細問診,你為什麼不多問幾句?你明明曉得胃鏡是有禁忌症的,你也明明知道病史不完整,你還是繼續做胃鏡,這也太不負責了吧?
而且你做胃鏡的時候到底是怎麼做的?我記得當時死者的女秘書可以提醒過你,病人狀態不好,是不是停止繼續做胃鏡,而你是一意孤行,所以病人最後死亡,很有可能是你的操作不當引起。」
「你放屁,分明是你盲目開單,不問病情,現在怪到我頭上了?」
「你才放屁,病人就是在你手上死的,你敢說你問心無愧?我就開了個單子我有什麼責任?」
兩位大教授,大主任,知識分子居然公然撕破臉皮,當着會議室里眾人的面直接吵了起來,這下連領導和其他醫務人員都是目瞪口呆。
這可真是百年不遇的醜聞了,紫光醫院的人個個都是捂着臉。
邊院長眼睛一閉,深深嘆了一口氣。
百姓百姓,說白了就是有一百條心,人都是自私的,在職業生涯終結的關鍵時刻,人的本性都暴露了。
邊院長雖然理解,但還是挺寒心的,他期待的眾志成城、萬眾一心的場面沒有出現,哪怕他已經準備幫下屬們扛下大部份責任的前提下。
大領導也沒有阻止李化成和左永新的爭吵。
人家老江湖了,知道要知道內幕和真相,堡壘就是內部攻破的,讓他們吵,口無遮攔下他們才會說出真相。
可是他畢竟是外行,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所以然來。
反正就是開單醫生責怪檢查醫生水平差,而檢查的醫生反過來責怪開單醫生做事不講究,沒有問清楚禁忌症。
但病人到底是怎麼死的,原因是什麼卻沒吵明白。
最後大領導看到這兩位大主任手指都點到了對方臉上,馬上就要扭打在一起的時候,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胡鬧!放肆!這就是你們紫光醫院的風氣?今天我可真是大開眼界呀,怪不得紫光醫院會出這麼大的醫療事故,根本原因就是你們沒有責任心,缺乏科室團結。
你開你的單,我做我的檢查,你不問清楚,我也不想多問,各自管各自的一灘事,你們紫光醫院的多科聯合會診制度在哪裏?你們平時都這麼工作的?這麼不把病人放在眼裏的?」
李成化和左永新臉紅了一下,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哼了一聲,別過頭去。
邊院長雖然心裏有氣,但畢竟都是自己的職工,該保護他還是要保護的。
「領導,我有話說,首先我為紫光醫院的管理紊亂感到慚愧和痛心,但我要申明的是,剛剛李主任和左主任的爭吵,並沒有說清楚病人的真正死因。」
大領導也頭痛:
「不管病人是怎麼死的,現在家屬不但要醫生坐牢,還要我們賠償1億美元,問題出在這裏知不知道?把你們紫光醫院賣了也不值1億美金呀。」
邊院長冷笑了一下:
「家屬說賠多少就賠多少?咱們是華國,又不是米國,難道洋人就可以高人一等?就可以為所欲為?」
會議室里一片寂靜……
邊院長繼續不服氣地說道:
「還有關鍵一點,病人的真正死因是什麼?如果的確是因為胃鏡相關併發症死亡,我們多少是有點責任,那萬一不是死在胃鏡上,而是他自身就有其他疾病才導致他死亡,這樣哪怕打官司我們也不怕!」
大領導眼睛一亮:「你繼續說!」
邊院長雖然是老實人,但能當院長的哪個不是心思通透之人,大領導有興趣,說明事情還有迴轉。
「我打個比方,這個病人有心梗或者腦血管意外,然後剛剛是我們運氣不好,在給他做胃鏡的時候,心梗或者腦卒中發生了,然後病人死了,那我們其實是沒啥責任的,大家說對不對?」
會議室里眾人都是連連點頭。
這種可能性雖然很小,但也是存在的,會議室里絕大多數人都是主任專家,工作這麼多年都是遇到過的。
這時候越秀醫院有位教授也站了出來證實:
「對呀,就早幾天,我們醫院也發生過這種巧事,當時病人剛入院,醫生去問診的時候發現病人低血糖了,剛巧醫生口袋裏有顆硬糖,於是好心給病人。
結果怎麼着?病人在吃這顆糖的時候突然死亡了,然後家屬就開始鬧了,說是這顆糖把病人給噎死了。最後屍檢發現,原來病人恰巧在這個時候發生了心梗,真正的死因不是噎死的,是心梗猝死的。」
「是啊是啊,我也曾經遇到過這種倒霉事……」
「真要這樣也不能怪我們醫院水平不行,咱們責任也沒多少……」
「不能病人死了都是醫院的責任嘛,賠1億美金,也虧他們想得出來……」
會議室里議論紛紛,都是同一個系統的,關鍵時刻肯定是幫自己人,像李化成和左永新這樣的公然內鬨畢竟是少數。
大領導算是聽明白了,冷笑了一聲:
「我不否認你們說的可能性存在,但到底是怎麼死的需要屍檢才能確定,來來來,你們誰能說服家屬屍檢?」
不是說外國人就能接受屍檢的,尤其是這種頂級百億富豪,死了也相留個全屍,而不是被切成一塊一塊的。
而且家屬也並不關心查普曼·韋伯斯特是怎麼死的,人家眼裏只有錢。
這時候南方醫院的程邦武教授突然想到了一個人,於是舉手說道:
「說到內鏡,我想到國內還有一位大神存在。」
「誰啊?」眾人都好奇地問道。
「還有誰,海東省的陳棋同志呀,他可是國際胃腸病學會的理事,消化內鏡分會的副會長,要不我們邀請他來把把關,看到底是不是胃鏡引起的死亡?」
大領導聽了也是眼睛一亮:「這個可以,馬上發出邀請。」
只要不是胃鏡引起的病人死亡,那無論是醫院還是當地的責任都會輕很多,甚至沒啥責任,也不用再賠那個1億美金。
陳棋顯然被寄予了厚望。(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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