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罡同樣眼神複雜地看向那少年背影,手指微微攥緊,既是緊張,又是期待,還有些茫然和難過。
昔日跟那少年爭執,對方捨棄李家姓氏,從這座煊赫的神將府離去。
誰能想到,時至今日,卻是先祖親自出面邀請對方回來。
他心中不禁在問,自己確實錯了,但真的錯得這麼厲害嗎?
他以萬物紀法立道心,但此刻,卻有些道心鬆動了。
李昊同樣沒想到,李家先祖能為他做到這種份兒上,有些意外,又有些惋惜。
惋惜不是後悔,是自己不得不傷害他們的心。
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自深淵斬斷血脈時,就再無回頭路,許多事錯過,或是做錯,終歸是遺憾,破鏡黏好了,也是裂痕,只能照出破碎的景。
「前輩的好意,我心領了。」
李昊微微躬身,道:「為我破例,不值得,諸位前輩歷代上陣殺敵斬妖積攢的這份千年榮光,不能因我而打破規矩,家族傳承有家法,有族規,否則一代耀眼,萬代寂滅。」
「我已經沒有李家血脈,若為真龍,也難服眾,何況我心意已決,這神將府的擔子,我背不起。」
說罷,他拱手一禮,鄭重道謝。
聽到李昊的話,賀劍蘭等人臉上血色盡失,眼中的希冀光芒,如吹熄的螢火,頓時黯然了下去。
跪在地上的李天罡同樣怔住,旋即臉皮在陣陣抽搐顫抖。
昔日他讓那少年要規規矩矩,板板正正,遵紀守法,但對方卻一身慵懶,隨性散漫。
如今,卻反倒用家法族規來作為藉口,跟李家斷絕。
他拿自己要求的樣子,斬斷了這一切。
「你」
李天元微微怔住,顯然沒想到李昊會拒絕得這麼幹脆。
他微微沉默,旋即道:「孩子,就算不為真龍也行,李家虧欠你的,我們這些老傢伙來彌補,李家真龍可受我等以魂力為其凝練魂相,即便你不是,也讓我等為你凝練一次!」
李昊頓時想到龍城歿河內的情景,在那裏他繼承真龍,披上這位先祖的外衣去廝殺征戰。
但那裏是李天宗的記憶。
也不知那老爺子消散前,是否會為此感到欣慰。
李昊心中暗嘆一聲,對眼前的這位李家老祖說道:
「前輩的恩情,晚輩難以承受,凝魂對你們來說,消耗太大了,諸位不必如此,李家沒有虧欠我什麼,已經兩清了。」
在龍城歿河中,李家先祖為他凝魂,助他打破360次凝魂的瓶頸,但李昊覺得,自己只要再去多搜集幾本凝魂秘籍,就能自己打通,沒必要耗費這些英魂的魂力。
畢竟眼前這些英魂,都是曾戰場殺敵斬妖的人族英雄,也是曾經屬於自己時代的英豪,讓他們為自己奉獻,縮短殘魂時間,李昊受之有愧。
聽到李昊的話,李天元再次陷入了沉默。
他想集諸多英魂之力,既是回報李昊此次援助的恩情,也是希望能讓李昊記上他們一份,今後若李家有難,能再相助一把。
但眼前的少年,似乎並沒有因這些而動心。
對武者來說,這是極其尊貴的東西,對實力提升極大,但眼前的少年,卻將其視若鴻毛。
「孩子」
李天元皺眉,看着李昊,想再說些什麼。
「前輩。」
李昊連忙打斷,笑着道:「做不成血脈至親,但若是想跟我成為朋友,我自歡迎。」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
「諸位的心意,我領了,請勿挽留。」
言罷,微微低頭,算是見禮,隨即目光落在院內的李元照身上,微微一笑:「有空的話,也可去我那邊玩玩。」
「嗯!」
李元照眼神悲傷,用力點着頭,滿眼不舍。
李天元跟其他李家先祖英魂聽到李昊的話,都是沉默,知道這少年決意如此,已經無法再挽留了。
李天元臉色略顯陰沉,對堂內的李玄禮道:「李家真龍,就暫由你掌管吧。」
說完,對李昊微微點頭,旋即便直接轉身飛馳而去。
其他先祖見狀,神色各不相同,但都神情低落或悽然,對李昊點頭道謝,便接連飛回到宗祠中。
先前李昊馳援青州城,也算是解救他們,這份恩情難還。
但這少年似乎也不在意,這讓他們有些不是滋味兒。
李昊朝院外走去,李元照等人連忙跟隨,李無雙欲言又止,想挽留,但想到諸位先祖出面都無法攔住這少年的腳步,何況是自己,不由得眼神黯然低落。
李明劍跟李知寧等人都是眼神複雜,李家從未有人受到過如此重視,即便是他們的父輩,爺爺那輩,也不曾如此。
但在他們這一輩中,卻出了一位耀眼至極的人物。
可偏偏對方,卻似龍出淺灘,翱翔天際,不再於他們同居為伍了。
只是,放眼天下,又有誰敢說神將府李家,是一處淺灘呢?
只怪那少年遨遊的世界,太過廣袤了。
或者說,是那份牽絆,被人斬斷了…
「哦對了,那位給我下毒的貴婦,不知在何處?」
走到院中的李昊,忽然詢問道。
聽到這話,眾人一愣,李玄禮剛被老祖親自指定為真龍,雖然還未有儀式大典,但此刻起已經算是要肩負起真龍家主的職責了。
他稍愣了下,在妻子高卿卿的肘擊下,才反應過來,連忙道:「在他院裏呢,你要去見她嗎,我帶你去,不管伱想怎麼處罰,以你現在的身份都是應該的。」
他忽然感覺自己要顧慮和思考到的東西變多了,腦海中瞬間閃過,若李昊將那柳月容打死,對神將府的顏面等問題。
但很快,這些雜念便被他壓下了,以李昊如今的公爵身份,可定為給公爵下毒,雖是神將府的醜聞,但李昊若真將其處死,只要稍微疏通一下關係,也不算觸犯律法。
畢竟,那柳家事後若報復,面對如今的李昊,也要掂量掂量了。
興許還會派人帶厚禮去賠罪。
身為大家族,家族興衰比一時怒氣更重要,更比一房的榮辱重要。
懷揣着諸多念頭,李玄禮追趕上李昊。
「那就勞煩了。」
李昊微微點頭。
其他人聞言,不由得跟上,當初李昊跟李家決裂,就是因柳月容下毒為導火索。
這件醜聞被神將府壓下了,外傳的不多,但神將府內卻是都知曉此事。
如今,那少年要親手復仇了麼?
李天罡臉色難看,腦海中頓時想到那位替他擋劍的二哥,對方從小照顧他,臨死前將自己妻兒託付給他,可如今
他心中難過,但此刻,他已經沒理由再去阻止。
而且在他心中,對那柳月容又何曾不恨,但恨歸恨,兄弟情怎能忘,這才是他原先袒護的原因。
姬青青卻是迅速爬起,追趕出去,滿臉悲戚,她不敢相信,那孩子真的走得那麼決絕。
水華院前。
李玄禮為李昊打開院門,看了這位昔日的侄兒一眼,他心中暗嘆,輕聲道:「她就在這裏面,自從調查清楚後,他就被你父被囚禁了。」
「這是囚禁麼?」
李昊看了眼院內,除了往日成群的僕人不見外,落葉蕭瑟,院內池上落葉堆滿,似乎成了一池死水。
但這仍是華貴的院子,跟囚禁沾不上邊。
李玄禮聽到李昊的話,臉色微變了下,只道:「我們在這外面等你。」
這話也是對李昊的暗示,示意他若不滿,任他如何都行。
李昊沒說什麼,只是走入院中,順着青石板路,便看到那亭子裏斜靠的美婦身影。
只是如今對方明顯沒那麼艷麗了,頭頂原本珠光寶玉的髮釵,也少了許多,只有一根圓珠髮簪。
聽到動靜,柳月容轉過身來,等看到李昊時,她眼眸微怔了下,但並沒有太多意外,而是凝目打量着李昊,片刻後,才道:
「才兩年不到,你的容貌變化這麼大麼?」
「你的變化也挺大。」
李昊微笑,卻沒有外人想像中的仇人見面時憎恨憤怒的神色。
說話間,他走入亭內,看着桌上的果盤水果已經有些焉了,不夠新鮮。
「如今你功成名就,是想來為當初的事報仇麼?」
柳月容凝視了李昊一眼,卻是微微冷笑,臉上沒有任何懼意,道:
「要殺就殺吧,反正我在這裏住着,跟死了也沒什麼區別,唯一的盼頭,就是看着我兒超越你。」
「但即便我沒看到,我相信也遲早會有那天的。」
說着,她冷笑起來,雙目犀利地直視着李昊。
李昊聽到這話,卻沒有動怒,依然是面帶微笑,並且此刻嘴角的弧度揚得更高了一分。
「你是真敢想啊。」
「哼,你確實妖孽,但那又如何,我見過的妖孽多了,像你那九叔,雖不及你,但當年也是驚艷了所有人,大家都認為他會帶領李家攀登到更高的巔峰,但結果呢?」
「鋒芒畢露,20歲不到就死了,呵,這就是天妒英才!」
柳月容冷笑道:「你現在雖然強,但誰知道你又不會出現這樣的意外呢?」
李昊點點頭:「說的沒錯,所以在出現這樣的意外前,我打算先讓你兒子也出點意外。」
柳月容怔住,臉色陡變,驚怒地道:「你想做什麼?」
李昊慢條斯理地道:「你以為我是來殺你的嗎,並不是,相反,對當年的事,在我離開李家之後,就已經不恨了,並且還想感謝你。」
柳月容怔住。
「那點神血對尋常人來說,可能是極大助力,對我來說卻是微乎其微。」
李昊說道:「你當初說過,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你確實算是個好母親,所以我來這裏,就是想告訴你一聲,我會讓你親眼看着,你兒子是怎麼被我廢掉的,這就是償還。」
「你,你敢!」
柳月容猛地站起,驚怒地看着李昊:「你真以為你無法無天嗎,我兒在佛主那裏,不會讓你得逞的。」
「難不成你兒子這輩子都栓在佛主的褲襠上?」
李昊笑道。
柳月容身體一顫,臉色變得難看起來,被四立境盯上就足以讓人寢食難安了,何況這青州城的事情,她已經從老僕那裏聽說了,眼前的少年如今已經是頂尖強者,甚至那位佛主,都未必能鎮壓得住。
「我錯了,我錯了,你殺了我吧,我來贖罪!」
柳月容忽然跪下,對李昊磕頭哀求。
李昊既沒阻止,也沒說話,當初在被下毒之前,他對這位二娘還是極有好感的,畢竟對方時常關懷,情真意切,只是誰知道這都是偽裝的。
此後的日子,又多番試探他,讓他不得不學會謹慎。
「死不足以贖罪,你兒在真龍上動了殺心,他該付出代價。」
李昊站起身來,道:「你這住的太舒服了,既然是階下囚,就該有階下囚的樣子,你就在牢獄裏等着,我將你兒子打成死狗一樣帶去見你吧。」
柳月容呆住,臉色煞白,急忙想抱住李昊的腿腳,但被一股力量擋住。
她急忙哀求道:「我錯了,你就看在我曾經也抱過你的份上,乾風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你就算是看在他爹的份上」
「你想剝奪我的力量,我就剝奪你兒子的力量,這就是扯平。」
李昊輕聲道:「我可沒打算要他的命,除非他自己找死,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說完,便直接轉身離去。
院內,哀嚎聲傳來,不斷祈求,但少年決然離去。
等院門再次關閉,那哀嚎變成咒罵,變成詛咒,最後又變成痛哭。
隨後,柳月容想到寫信,想到要將這消息傳遞到自己兒子那裏,不修成太平道境,絕不下山。
如此,才可保住一生。
院外,李昊走出,裏面的哀嚎祈求聲被院門關閉。
眾人都是詫異不知道李昊說了什麼。
李昊只對李玄禮說了句,罪犯該待在罪犯的地方。
李玄禮便明白了李昊的心意,對李昊沒有直接殺死柳月容,他心中多少還是鬆了口氣,畢竟對方,總歸是那位哥哥的妻子。
他心中暗嘆,跟眾人一同相送李昊。
「你不能走!」
李天罡提前站在了神將府門口,看着不斷走來的李昊,滿臉堅決。
李昊微微皺眉,沒說話,只是道域覆蓋,將其鎮壓住,隨後便從其身邊踏過,走出了神將府。
另一邊追趕來的姬青青大叫道:「昊兒!」
李昊沒回頭,徑直走遠,在神將府內眾人的矚目下,順着街道遠去,直到消失在眾人眼前。
賀劍蘭等人臉色蒼白,眼神複雜,這是他們第二次目睹那少年踏出神將府了。
而這一次,是徹底的道別。
「鳥兒是飛在天空中的,只有飛累了,才會停在一棵樹上,何況他不是鳥,他是鳳凰。」
李蕭然遙遙相望一眼,輕聲呢喃了句,這話是說給李天罡聽的,讓他不要做無謂糾纏,也是他自己此刻的感受,說完,他便轉身離去了。
李天罡跟姬青青聽到這話,身體一震,他們知道,若那孩子是鳥,那他們對其而言,就是牢籠。
如今,他們再也關不住對方了。
無量山,梵天淨土世界中。
身穿白色袈裟的李乾風,來到了靈境佛主跟前。
「師尊,不知我母親,還有多久能接到,我們李家」
李乾風跪伏在地上,抬頭望去,面露懇求。
佛主端坐金蓮高台,看着他一臉悽苦急切的模樣,輕輕一嘆,知道先前自己的度化,等於白說,對方並未真的領悟。
「青州城的災禍,已經平定了,你不必牽掛,至於你母親的消息,還需等普濟菩薩歸來」
佛主輕聲道。
李乾風愣住不禁睜大眼睛,道:「青州城已經平亂了?」
此去青州,不過數萬里,無量山算是離青州城李家較近的地方,若是四立境全速趕路的話,一日不到便可抵達。
不像幽州,雖然離青州算是較近的大州,但也是相對較近,實則隔了數十萬里。
佛主道:「你可安心。」
「多謝師尊!」李乾風激動叩首。
佛主讓李乾風退下且去修行,隨即看向旁邊的林五經,問道:
「那小賊還未招供,偷出的聖物在何處麼?」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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