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寅時。
醉茶正在安眠,迷濛之中,她感受到風吹在臉上,帶着百花香氣,有縹緲的聲音隨風飛入她耳中,在喚她的名字。
「陶茶,陶茶……」
一睜眼,她就發現自己到了一片鮮花盛開之地,前方是一座古意盎然的高樓。
樓高九層,匾額上寫着三個金漆大字,龍飛鳳舞,熠熠生輝。
天下樓。
醉茶看到周圍的場景,愣了愣,立刻知道她在做夢。
這是天下樓有人在用樓中法寶召喚她。
醉茶是她行走江湖取的假名,陶茶是她的本名,只有天下樓的人才知道這個名字。
「陶茶,給我進來。」有女子的聲音從樓中傳出,語氣嚴厲,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醉茶還沒來得及反應,匾額上那三個字金漆大字放出金光,照在她身上。
眼前金光一閃,接着周遭景象變幻,她已到了天下樓一間堆滿了卷宗書架的屋子裏。
屋子呈八角形,書架按照八卦方位擺放,上面堆滿了各種卷宗書籍。
在屋子正中太極圖案上,有一女子盤膝坐在蒲團上,眉眼含怒,正靜靜地看着她。
醉茶一看到女子的眼神,身子一縮,頓時低下了頭,怯生生道:「三姐。」
這女子名叫陶芳,是她的堂姐,在這一輩兄弟姐妹之中排行第三,也是天下樓里的管事,她的頂頭上司。
陶芳沒有起身,冷哼了一聲,「哼,你還記得我是你三姐嗎?」
醉茶頭垂得更低,她知道三姐為什麼生氣,聲音更小了,「記得,當然記得。」
「從昨天中午開始,我在你採風集上寫了那麼多消息,讓你進樓里來見我,你一個字都不回,是不是在外面玩得太盡興,忘了自己姓什麼了?」陶芳說到此處,語氣更嚴厲了。
「沒,沒有,我就是太忙了……」醉茶心虛地說道。
她知道三姐叫她見面的意思,如今桃花洞天的事傳開了,武陵州形勢會更加複雜,三姐是想讓她回家去,但是她暫時還不想回去。
「忙,你最近在忙什麼?採風?你的採風集上最近幾天一個字都沒寫,你以為我不知道?」陶芳的語氣忽然緩和了下來。
醉茶噎住了。
採風官的採風集乃是法書,寫的文字情報會在總堂同步顯現。
她最近知道了很多關於儺師的情報,卻一個字都沒寫。
那些事都和徐讓的有關,她暫時不想將他的事傳回總堂,免得總堂將之刊登在天下邸報上,給徐讓帶來麻煩。
「你年紀太小,心思單純,又容易感情用事,我早就說過,你不適合作採風官。」
陶芳嘆了口氣,接着道:「巫山劍客的事就算你不上報,別人也會上報,你瞞得了多久?」
醉茶聽到這話,臉頓時紅了。
天下樓情報網遍佈江湖,除了有採風官四處採風,還有各路眼線給天下樓提供情報。
徐讓那日為了救她,廢掉了五柳莊老九,闖出了巫山劍客的名聲,此事總堂必定知曉。
「你和他的事我不想多問,如今武陵州是個是非旋渦,那個徐讓也不是凡俗之輩,你呆在他身邊遲早出事,回家去吧,三嬸最近想你想的緊呢。」陶芳語氣雖和緩,卻透出一種不容拒絕的意味。
醉茶沉默了,她知道三姐說的是事實。
徐讓是個儺師,以獵殺妖鬼為生,註定要走一條遍佈危機兇險的道路。
她沒法一直跟着他,這樣不但會脫徐讓的後腿,還會讓她自己陷入危險,尤其是現在的武陵州越發亂了。
但是要她立刻就走,她又捨不得。
她和徐讓在一起的時間雖短,經歷和見聞卻很特別,很精彩。
千紅窟,邀月宮,金錢鏢局,金鈎賭坊,她若非跟着徐讓,這些事物和勢力是沒法接觸到的。
除了這一點,她還記得徐讓救她那天發生的事,一幕幕仿佛絲網纏繞着她的心,讓她不願意就此離去。
她清楚此次一別,兩人只怕難有再見的機會。
陶芳年紀比醉茶大七歲,看到醉茶的樣子,想到卷宗上寫的事,頓感頭疼。
不禁在心裏暗罵,「陶醉你可真是個混球,帶着妹妹出門,卻自己逍遙快活,由着妹妹獨自闖蕩江湖,要是茶茶被那個浪蕩子拐跑了,我看你怎麼跟你爹交代。」
她罵歸罵,卻知道這種事不能猶豫,要快刀斬亂麻,再拖幾個月,生米煮成熟飯就麻煩了。
於是語氣強硬地說道:「你表哥劉叉已經出了巴山劍宗,要到武陵城辦事,我通知他了,他四五日後就能趕到銅馬寨,到時候他會帶你去天門山,你過天門到白帝城,家裏派人接你。」
醉茶驚愕地抬頭,想說話卻覺金光在眼前閃過,然後周遭景象變幻,她已從迷夢中醒來,正躺在竹樓之中。
推開窗戶,夜風微涼,外面月色正好,竹林沙沙作響。
醉茶呆呆地站在窗邊,她知道這次劉叉表哥過來,事情已經沒得商量了。
陶家在渝州是名門,絕不會允許她和一個江湖浪子走到一起的。
以劉叉表哥的脾氣,她若是賴着不走,徐讓只怕要有麻煩。
「緣聚緣散終有時,還剩下幾天,玩得開心點,至少好聚好散,不是嗎?」醉茶心中嘆息着。
漫漫長夜,又多了一個不眠之人。
隔壁房間裏,徐讓聽到了醉茶屋子開窗的動靜,睜開了眼睛。
他靈覺敏銳,即便熟睡也能感應到周圍的事。
只略一琢磨,就大致猜到了一點眉目。
他早就看出醉茶絕非尋常採風官,很可能出身名門世家。
她小小年紀,不善鬥法,在武陵州帶着絕非好事。
如今桃花洞天的事暴露出來,整個修行界都要沸騰起來,各方勢力都會動起來。
有的人會派人出門爭奪機緣,有的人會將外面人召回去。
這都是很合理的舉動。
醉茶這樣的女孩子出門在外,家裏必定不放心。
徐讓有種直覺,他和醉茶分別的時候要到了。
其實在他想來,醉茶走了也好,總是跟着他在一起也不是個事。
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做的事還很危險,帶着醉茶不是長久之計。
「不管她是哪家的人,總算是我的朋友,和我經歷了許多事,也幫我查出了肉仙蟲的來歷,天亮了我問問她的打算,再找個地方給她踐行吧。」
徐讓是個浪子,早已經習慣了離別,也沒有想着挽留。
江湖兒女,萍水相逢即是有緣,好聚好散,相忘於江湖已是最好的結局。
他打定主意,便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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