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濃如墨,冷月如鈎。
月光如銀,自九天傾瀉而下,照在廣闊黑暗的大地之上。
蘆葦叢隨風而動,蘆花飄飛,螢火盤旋,讓死寂的夜晚平添了幾分生機和夢幻。
然而在這一處小山坡上,卻只見蘆花,不見螢蟲。
月下,蘆葦叢中,兩道人影間隔三丈,相對而立,一時無言,卻有一股肅殺之氣愈演愈烈。
宋齊月白衣如雪,持劍豎於胸前,劍尖朝上,直指明月。
那柄劍是太陰之氣所凝結,與九天明月呼應,月光閃動間,將漫天銀輝都吸引了過來。
寶劍通體潔白,仿佛白玉雕成,晶瑩剔透,在月下熠熠生輝,將這片蘆葦照得大亮。
又仿佛是冰做的,劍上寒光閃動,一股冷意化作冷風四散蔓延。
太陰之氣流淌,冷風肆虐,蘆葦之上有白霜漸漸凝結。
霜在蘆花上凝結,蘆花隨風飛起,朝着徐讓匯集,如旋轉,仿佛旋渦一般將他籠罩其中。
徐讓手持赤霞劍,寶藍色袍子隨風飛舞,身上有淡淡的金光透出,抵擋周遭襲來的太陰之氣。
他此刻面色如常,心情卻並不平靜。
自他十二歲入門,踏上修行之路,日夜都會修煉陰陽寶瓶食氣法,存想日月法相,攝取日精月華。
在他的心裏,月光是很溫柔,很親切的。
每次他沐浴月光時,就像魚在水中暢遊,身心都是放鬆的,自在的。
但現在他沐浴着月光,感覺卻大不一樣,只覺自己置身在冰天雪地之中,月光比風雪更冷,比刀劍更鋒利。
原本如水的虛空仿佛凍結了,他竟有種身陷牢籠,無法自拔的束縛感。
古老相傳,月民所在之地,月光便是有主的。
徐讓今日見到,才發現月民對於月光的掌控真可謂恐怖。
宋齊月分明還沒動手,月光卻已感知到她氣機的變化,開始壓制他,排斥他。
徐讓感應到周遭氣息的變化,震驚過後,便是壓制不住的興奮。
劍法一道,萬法同源,劍刃之間相互碰撞,便是對劍本身的磨礪,也是對劍客的考驗。
宋齊月提出以劍法和他切磋,正合他心意。
若他能從她劍法之中學到邀月宮劍法的一點精妙,對他後續劍術修行是大有裨益的。
劍客與劍心意相通,此刻劍在鞘中,卻已感應到主人心意。
徐讓心念一動,腰畔的赤霞劍也顫動起來。
劍格上朱紅寶玉紅光大放,如一隻紅色眼睛陡然睜開,在寂夜和月色下格外顯眼。
遠處石亭中,醉茶看到那一點突然亮起的紅光,心跳瞬間加快。
她認出那是徐讓的赤霞劍,「他要動手了。」
她瞬間緊張起來,宋齊月的身份她知道,實力她更加清楚,今日切磋徐讓一定會打得很艱難。
八當家也停了夾肉的筷子,一雙眼睛微微眯起,透過輕紗,看向小山坡上的兩道人影。
他和宋齊月同為金鈎賭坊的當家,卻從沒見她展現過邀月宮的劍術,對今夜的戰鬥也十分好奇。
更何況她的對手還是最近江湖上聲名鵲起的巫山劍客。
就在兩人心念轉動之際,不遠處一道清亮的劍鳴響起,打破了夜的寧靜。
「開始了。」
兩人的眼睛瞬間瞪大了,眼中各有靈光流轉,死死盯着小山坡上,不願錯過一點細節。
倉啷一聲,劍吟乍響。
徐讓拔出赤霞劍,劍尖在前,直直刺了出去。
劍刃薄而鋒利,雪亮的劍鋒之中,有血絲般的紅霞流轉。
在劍鋒刺出的瞬間,劍格上的朱紅紅光達到最盛。
一道血紅自其中湧出,融入劍刃之中,將劍刃完全染成了紅色,仿佛沁滿了鮮血一般。
在他動手的瞬間,宋齊月也動了,她開口道:「縛。」
這一聲如咒,開口便引動了月光。
徐讓周遭太陰之氣如狂風浪濤般旋轉,化成一個無形的牢籠要將他困住。
然而宋齊月還是慢了一步,法術未成之前,徐讓便一劍將周圍無形的牢籠刺得潰散。
紅色劍光閃耀,連月光都有瞬間失色。
徐讓一劍刺散了束縛,身子一輕,劍勢不減反增,劍尖直奔對面的宋齊月而去。
劍光一閃,劃破夜色月光,瞬間就到了宋齊月面前。
宋齊月看到這一劍來的如此之快,仿佛驚雷般陡然而起,瞬間到達了頂峰,不免有些驚詫。
她那雙清冷的眸子裏第一次露出了情緒。
然而徐讓的眼睛裏卻沒有情緒。
他的眼神冷酷,尖銳,鋒利,就像是他手中的劍一樣無情。
劍客鬥劍,不出劍則已,出劍便是殺招。
今日切磋,宋齊月佔據天時,修為超過他許多,他根本不需要手下留情,留手便是對宋齊月的不尊重。
這一劍他鋒芒畢露,電光火石的剎那,直接刺入了宋齊月的心口。
劍鋒自她前胸刺入,自後背穿出,先是劍尖,再是劍格,最後是劍柄。
整柄劍都從宋齊月身體裏穿過。
不光赤霞劍穿了過去,徐讓整個人也穿了過去。
「空了。」
徐讓沒有從劍上感應到刺入血肉的快感,就知道這一劍空了。
他持劍收勢,穩住身形,回頭便看到宋齊月化為一片月光消散了。
「月氣留形。」
徐讓知道那是月民獨有的血脈異術,借月華之氣凝聚分身。
他剛才刺到的是假的,只是個影子,真身早在他劍鋒到來之前就遁走了。
但他卻沒看出宋齊月是何時遁走的,就連一點痕跡都感應不到。
這就是月民在月光之下的厲害之處嗎?
徐讓眼睛一眨,眼珠變得金黃璀璨。
他仰頭望月,尋找着宋齊月的蹤跡。
儺師的直覺告訴他,宋齊月就在天上,因為越往上越接近月亮。
明月如鈎,月光皎潔。
這一輪彎月明亮依舊,和方才沒有任何變化。
徐讓的儺眼卻看出了不尋常,月亮之上有一個小小的人影在舞動。
雖然那人影極小,在月光中若隱若現,不甚清晰,他還是看出那是宋齊月的身影。
「她這是什麼手段?」
徐讓知道宋齊月不可能在月亮山,而是使用了某種法術,和漫天月光融合了,才造成這種人在月上的假象。
月如鈎,一點人影如螻蟻,在月光之中翩翩起舞,仿如月宮仙子一般,身形婀娜,舞姿動人。
徐讓看着月中那一點人影起舞,忽然從中看出一點劍法的味道。
作為一個劍客,他對於劍法招式非常敏銳。
「宋姑娘,這是你那三招劍術其中的一招吧,可有名字?」他對着月亮大聲問道。
月光之中落下一個清冷的聲音。
「空裏流霜不覺飛。」
徐讓記下這招式的名字,心裏有些失望。
他剛才開口詢問,一方面是想知道邀月宮劍術的名字,看能不能分析出有用的情報。
另一方面是想誘她開口,借着她的聲音找到她藏在何處。
但是這聲音飄飄渺渺,仿佛從極高的天上落下,不帶一絲溫度和紅塵之氣,倒真像是月宮仙子回答的一樣。
他沒聽出個結果,只能如凡人一般抬頭望月,等待宋齊月施展招數,一時間陷入了被動。
很快,宋齊月的第一招就落下了。
天上那一輪彎月陡然變得明亮,月光照在身上,仿佛劍光一樣冰冷。
接着,空中點點粉末落下,晶瑩潔白,仿佛鹽粒一般。
徐讓看着空中落下的晶瑩,感覺到一陣磅礴寒氣傾瀉而下。
那是無邊無際的白霜。
白霜尚在空中,下方蘆葦盪已開始凍結,流水結冰,蘆葦僵硬,所有螢火蟲都瞬間暗滅。
「空中流霜不覺飛,原來如此。」
徐讓口鼻吐出了白氣,體表開始有冰霜凝結。
這白霜是劍氣和太陰之氣結合化成的,凍殺萬物,絕滅生機,即便是他也受到了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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