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輕女先生講學的消息在長樂坊不脛而走,來聽課的人逐漸不限於少年兒童,三教九流的怪人都跑來聽課。可人一多起來,就難免泥沙俱下。
有次鹿鳴澗正在講《關雎》。
有個混混竟然當場調笑道,我昨晚便輾轉反側,想鹿先生你,想得睡不着——待得好不容易去見了周公,周公搖身一變,轉過來頭,竟然是光着身子的鹿先生!還望先生教我,我夢得對不對?
幾個年紀還小的孩子不明其意,年紀大些的聽懂了,臉上便現出羞紅。還有兩個大男孩跟着笑出了聲。
鹿鳴澗臉現寒霜,一腳便把那混混踹出了屋去。跟着笑的兩個,也被于氏姐弟請出了宅子,告知以後這裏不歡迎他們。
孩子們瞧着鹿鳴澗氣得不輕,都圍了上來,個個竟都能吐出些口誅小流氓、勸慰鹿先生的道理來——慣常長樂坊里,欺男霸女現象橫生,大家都見怪不怪,而今小孩子們卻覺得這確實不好,這「不尊重人」。
看來教化確實有些力量。鹿鳴澗小懷大慰。
還有一個每次開講都過來的孩子,可開講不多大會兒就呼呼大睡,睡得極香甜。
一次,鹿鳴澗終於忍不住搖醒了他問話,你既然來了就睡,何不乾脆不來了?那孩子惺忪着睡眼,破了個鼻涕泡,口齒不清地道,外面太冷了,我就是來睡覺的。
鹿鳴澗啞然。原來是每次開講,魯宅——現在是於宅,就會開門任人進,方讓這小乞丐得了個溫暖乾燥的地方補眠。
——此類插曲,不一而足。
雖然哭笑不得,但回頭再想,竟然也有些別樣的意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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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又至。
鹿鳴澗坐在章放窗前,給他的皂袍縫着貂皮領子,隨口問道:「二師父,其實我好奇很久了,你也就罷了,師父那麼和氣溫煦的一個人,怎麼會也進了惡人谷?」
正在打坐的章放眼都沒睜,沒什麼語氣地反問道:「他是如何與你說的?」
鹿鳴澗搖搖頭:「我沒敢問過師父,我怕他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觸了他的苦澀往事,或是不方便講給我聽。」
話音還沒落,章放一個「瑤台枕鶴」到了鹿鳴澗身旁,「啪」就是一耳光,打在她稚嫩白淨的臉上。
「他有苦衷你知道心疼,問我的時候倒不怕觸了我的苦衷!」
章放指勁極強,又是突如其來的怒不可遏,鹿鳴澗半邊臉瞬間火辣辣的疼。自從章放允諾了一般不再打她臉,他確實一次都沒再打過。直到今天。
鹿鳴澗愣在當場。近來章放打她時,她基本都能躲過,還以為自己與二師父的身法差距越來越小了。可章放適才這一耳光,她連對方突進的身形都還沒看清,就吃了個結結實實——難道二師父平時還留了餘力?!
她驚慌大過了憤怒,還沒顧上發作,就聽章放陰惻惻地續道:
「因為我們的師父強佔了章斂的身子。我就把師父殺了。」
他語氣和神態的殘酷陰冷是鹿鳴澗未曾見過的,說話的內容更是驚世駭俗。
「你們的師父……也是男子?」
悚然的感覺一瞬間爬上鹿鳴澗的脊柱。當世並非完全不容男風,但名門大派,同為男子,且師徒相欺,還是師對徒施暴,實在太過驚世駭俗……
對於這等陳年秘辛,她說不上更多是恐懼還是厭惡,甚至有些後悔問出了口。懷念起師父清雅的身影,鹿鳴澗陡然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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