楓華谷口,午陽崗。
「時逢枯枝落舊城,卻待新蘭滿長街。戰場上未至瑞雪,聽故事,這楚霸王烏江就訣別了一場皓月……」說書人正講至酣處,唾沫星子橫飛,手中摺扇並起直指天邊,似沉浸在項羽的悲劇中難以自拔。
一個酒客趁他喝水潤喉當間,招着手半醉道:「俺每次路過這裏吃酒都聽你說書,一開始還覺有趣,時間長了,發現這楚漢之爭都說過多少遍了,你也不膩?可有些新鮮的段子講來聽聽!」
「就是,就是!」其他眾酒客也多是潦倒江湖漢,愛跟着起鬨。
說書人一副書生打扮,原來許是有過一點功名和身份的讀書人,仕途未成,落魄了才成為說書人,聽了這抱怨立時漲紅了臉,接着嘴裏便嘟囔着一些難懂的話,什麼「《史》《漢》如流泉,胸懷豁清夜」,什麼「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總之就是不提新段子的事。
眾酒客本也無意非得要他講出個究竟,看到他窘迫狡辯的模樣,本身就已算是找到了樂子,當下三三兩兩各自談論起江湖事來。整個酒肆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鹿鳴澗單人獨桌,要了半壺這裏最便宜的烈性濁酒,將燉肉、炒青菜各要了一大盤,就着白米飯吃得正香。
這楚漢爭霸的故事雖是老生常談,以前她也沒少聽過,可第一次聽到如此精彩的版本,正覺沉醉盎然,恨不能讓這說書的將自己喜歡的段子都說上一遍。沒承想,這些熟客居然都聽得耳朵起了繭子,意興闌珊。
鹿鳴澗心下慨嘆。一來,傳統好故事就那麼多,大街小巷裏所有的說書、戲班都演這些,那講得不精彩客人可要跑光;二來,再好的故事,聽得久了,可能也就那麼回事。
她拿出幾枚銅錢,拋與了那長衫被洗得發白的說書人,後者才條件反射般雙手接了,眼神複雜地沖鹿鳴澗點頭致謝。錢雖不多,但足夠他今日吃酒食肉了。
鹿鳴澗暗覺有趣,揣測着說書人那眼神下是何等心情。半是感激,半是恥辱。聖賢書讀大半生,口舌售與江湖客。照鹿鳴澗想,能維持生計,還能像這人一樣講得這麼好聽,已經算很成功了,可這人顯然不這麼想,連收點打賞都是屈辱與慶幸共存的。
嘿,千人千般求不得。
鹿鳴澗端着碗,安靜而享受地扒飯,思緒紛亂而閒適。她耳朵豎起,隨便地聽着江湖客們閒談八卦。
什麼「今年名劍大會兄台你看好哪位大俠奪魁」啦,什麼「某秘境產出了一把絕世神兵」啦,什麼「某地有個新宗教福利可好了,正在招收信眾」云云,不一而足。
她聽得津津有味,感到十分下飯。
————————
幾日前,鹿鳴澗離開晴晝海,躍過如鏡的落星湖,飛向萬戶谷口那凌雲梯。而阿甘被留在了那棵紫花樹下,守着章斂。
駕了馬車離開萬花谷,鹿鳴澗去到長安,將車上各種東西——尤其是難於攜帶又沒陪葬的——都存放在了章斂唯一剩餘的宅子。就是兩三年前,晁伯和章斂藏身的那處。
久未住人,擺設雖與以前無異,但落塵積灰,味道難聞。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178s 3.909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