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蔚珏說三天就讓萬貫的店鋪里家具齊全不是吹牛,因為鮑家有足夠的木料和工人。
打制高檔家具或許這些工人手藝不行,畢竟除了木工的技藝,還需要漆匠的本事,但打些貨櫃還是不在話下的,也用不着太好的木料。
這份活計,還有槓鋪的一應事宜,被駱毅交代給郭壯兩口子去承擔,並把他們兩個都提升為工頭。
升為工頭的工錢要翻一倍,而且體力付出得也少,管管人、分配分配工作就行,也適合他們養傷。
駱毅告訴郭壯夫妻,說只營業到臘月初十就放假,願意回家過年的就回家,不回家的就安排輪流到鋪子值班,以防火防盜。
至於說放假期間有生意上門?
沒關係,生意大家做,沒有鮑記槓鋪的時候,誰家也沒耽誤辦白事不是?
再說,大冬天的,停靈時間都長,不用着急。
一切安排好,鮑家人策馬揚鞭,馬車騾車齊上陣,浩浩蕩蕩回桑柴縣去。
一路平安,順利到達桑柴縣。
鮑家稍作整理,第二天正好是休沐日,鮑魁便率領全家先去拜訪知縣張成。
別管人情關係親厚程度如何,還得是以官職大的優先,免得被人使絆子、穿小鞋都不知道。
其實有沒有鮑魁帶領都行,但孩子們還小,上次從縣裏帶走那麼些勞工,是以鮑家的名義,作為家長,總得對知縣大人有個匯報才是。
鮑魁說話不喜歡拐彎,有什麼說什麼,於是把鮑記槓鋪的經營範圍、勞工們待遇說了一下,三言兩語,簡單得很。
即便這樣也把張知縣聽得直愣神兒——原來喪事還可以全盤承包?關鍵是這種承包的方式竟然很受歡迎?
鮑魁說完半天不見知縣大人有回應,也愣神兒——我都說完了,還要再說些什麼嗎?
他向張知縣看去,這一看,發現張知縣鬢邊竟夾雜了好幾根白頭髮,哎喲,張知縣到沒到三十歲?沒有吧?就算過了三十歲,長白頭髮也早了點兒?
這麼一想,哎,有話題了!
「張大人日理萬機,可千萬要注意身體啊,我看你都長白髮了。」鮑魁說道。
李蔚珏憋不住想笑啊。
鮑魁還真是直爽,雖說因為李蔚珏與知縣和縣丞私下關係比較好,可以不用太拘束,但如此直白的告訴人家有白頭髮,不是戳人心窩子嗎?
張知縣竟然一點也沒介意,反而像是觸動了什麼心事般,不自覺摸了摸鬢髮,還嘆了口氣:「唉,都說愁白髮、愁白髮,果真如此啊。」
要說張知縣愁什麼,還是那件事——祥瑞。
原本鮑家種出碩大的山藥,而且願意分享給全縣百姓種植,張知縣覺得今年只這一件事,就能算作兩項「祥瑞」指標了,而且這比其他什麼東西都「祥瑞」,因為關係國計民生嘛。
他甚至想到這件事一上報後很有可能升職,心裏都開始琢磨需要打點哪些大人物,好幫忙給謀個好位置了。
可一來,鮑家這批山藥是人家自己的,不可能不讓人賣了換錢;二來,全縣種植也得明年開春再說,想收穫更是要等到霜降前後,今年可就指望不上了。
而且,聽說鮑家的山藥一拉到府城就被瓜分一空,估計知府大人也得把這東西當做「祥瑞」上報吧,那自己更沒戲了。
張成幾次都想,乾脆學其他地方、下令讓全縣上繳祥瑞算了,可又想到李蔚珏曾提醒過他,不要讓百姓荒廢農業,那是飲鴆也不止渴的行為,便又忍下了。
可現在年關已近,府衙那邊已經下令上報「祥瑞」清單,他報不上去可怎麼辦呢?知府大人對他的評價可直接關係到政績考評啊。
這些話張成不好說出口。
怎麼說?說你家山藥賣了、我完不成「祥瑞」任務?好說不好聽啊。
「我阿姐說,鬢髮先白代表肝膽火旺或肝氣鬱結,張大人說有愁事,想必是肝氣鬱結了,我去請阿姐過來給大人把把脈,張大人這麼年輕,一定能調理回來。」李蔚珏說着便起身。
「哦不,不用,」張成趕緊擺手,忽又想起自己媳婦最近總是頭暈乏力,氣色也十分差,便乾脆也站起身說道:「咱兩家人這麼熟,也別搞那些虛禮了,咱們一起去後院吧,讓你阿姐幫我夫人把把脈倒是真的,夫人最近總是不大舒服。」
張成說的「虛禮」,指的是男賓女賓分別招待的意思,駱毅和白彙此時正在後院與張夫人閒聊。
白彙一向少言,主要是駱毅與對方聊天。
雙方都是沒話找話,一個十歲的孩子,能與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有啥可聊的?
所以駱毅聊幾句就找不到話題時,也像鮑魁一樣把主意打到健康問題上了,她提出讓白彙給張夫人把把脈,說對方似乎很疲累的樣子。
張夫人也確實感覺累,也確實沒什麼可聊的,但前院丈夫那邊沒送客,她也不能打發人走啊,便同意讓白彙給瞧瞧,反正都是女的,沒什麼忌諱。
要說她這身體本身沒什麼大毛病,以前也沒覺得難受,因此幾乎沒有因為哪裏不舒服去請大夫。
只不過毛髮旺盛了些,隔三差五就得讓貼身婆子幫忙絞面、絞胳膊腿的汗毛,不然怕丈夫嫌棄。
唯獨一件事,她會偷着請大夫,那就是癸水來得少,三四個月才來一次,於生育上有影響,這麼多年,她就生了一個兒子。
不過她的母親、她的外祖母都這樣,雖說生的孩子少,都是一個兩個的,但總是有後,不算不能生育。
再說大夫也診不出什麼毛病來,每次都是只說讓多吃水果、保持心情愉快,最多開些調理脾胃的方子,解決不了實際問題。
反正是沒話找話,張夫人就把這些話說了,最後說道:「只是最近也不知怎麼,總覺得打不起精神,疲累得很。」
駱毅一聽,這病她熟啊!
她的媽媽就是這毛病,毛髮多,四十多歲了還長痘痘,也是月經失調,三四個月甚至半年才來一次。
這叫多囊卵巢綜合徵,她媽媽是遺傳性的,姥姥就媽媽這一個女兒,而媽媽也是因為一直沒有孩子才買下的她,後來到底還是生了弟弟,就再沒生育過了。
她媽媽總是很樂觀,說這樣挺好,還節省姨媽巾的錢。
眼下張夫人看來也是遺傳性的,可駱毅卻不能說出來,因為古代可沒有「多囊卵巢綜合徵」這個說法,這類疾病被稱為「閉經」或是「月經不調」。
果然,白彙望聞問切一番後說道:「夫人這是月經不調,無大礙,只是對生育上稍有影響,待你產後我再給你針灸,現在你多注意調解飲食,適當運動便好。」
「什麼?產後?」張夫人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圓:「白姑娘,你是說你是說」
「夫人懷孕兩個月了不是嗎?」白彙反問。
「我有喜了?已經兩個月了?」張夫人面色一下子漲紅到腦門,可見有多驚喜。
張知縣和李蔚珏他們一起來到後院的時候,就聽到客廳裏白彙正在恭喜張夫人:「恭喜夫人了,您就是有兩個月身孕了!」
這個消息一下子就讓張知縣興奮了,幾步就衝進廳里問道:「真的?夫人有喜了?」
他突然覺得鮑家人真好,他們一來就帶來好消息!
搞得李蔚珏和鮑魁他們面面相覷——這種話題,咱幾個大老爺們兒還跟着進去嗎?
離吃午飯還有半個多時辰呢,張知縣就張羅着上菜:「今天咱們兩家定要好好喝一頓!」
以前還沒覺得什麼,但今天,張知縣就是認為他們兩家私交甚篤!
吃飯的時候,李蔚珏起身給張知縣斟酒,說道:「張大人,學生有事想向您匯報一下。」
「賢侄講話不要太生份!什麼大人、學生的,有什麼事只管講來,叔叔能幫定然幫!」張知縣熱情得很。
「學生最近研究了個物件,大人看看有沒有用。」李蔚珏說道,並看向黑昀:「三哥,幫我拿一下」。
黑昀和劉菜菜一直站在邊上,張知縣還以為他們是鮑家的丫鬟和小斯呢,原來竟也是鮑家的孩子。
就見黑昀呈上一個匣子,匣子裏裝着一個長方形木框,木框裏整齊固定了好多小木棍,小木棍上串着一串串像小鼓一樣的木頭珠子。
這東西一拿起來就噼里啪啦響,原來那些木頭珠子都是活動的,並不是固定的。
「這是」張知縣納悶兒。
「算盤!」駱毅驚呼,隨即又把嘴閉嚴實——她咋就喊出來了?
她倒是知道李蔚珏在研究算盤,可沒想到成品都出來了,啥時候做的啊,她咋不知道呢?
李蔚珏以為自己可能說出過算盤這個詞,倒是沒在意,只接着駱毅的話說道:「是,這叫算盤,是小侄研究《數術記遺》研究出來的;
小侄覺得每天背着一大包算籌,算起數來要鋪攤開好大一塊地方,很是麻煩,就弄出個算盤來,只需撥拉這些算珠就能算數了。」
這頓飯,所有人都吃得飽足,鮑家人吃飯一向不計較顏面,遇上好吃的就堅決不浪費食物。
唯獨李蔚珏和張知縣餓着肚子全靠「精神食糧」果腹,尤其張知縣,一手撥拉算盤,一手舉着李蔚珏寫的《珠算法則》,已經快到走火入魔的程度。
李蔚珏偷摸伸筷子去夾盤子裏所剩不多的羊肉,剛夾起來,就聽張知縣一拍算盤,說道:「有啦!」
張夫人摸摸尚未有凸起跡象的小腹,感覺莫名其妙:「是有了啊。」
卻聽張知縣的後半句話說出來:「今年的『祥瑞』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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