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似乎想不起來,問李慢慢道:「慢慢啊,咱們書院,有這樣一個小和尚嗎?」
李慢慢笑着道:「老師,書院沒有」
看到清歡可憐兮兮的表情,李慢慢又補充道:「爛柯寺倒有一個。」
夫子好像這才想起來,道:「就是那個說去書院,卻這麼多年都沒見着影的小和尚啊?」
李慢慢笑着不開口。
清歡眼珠一轉,指着葉蘇跟葉紅魚,道:「夫子,我這趟就是準備去書院的,結果被他們攔住了!」
葉蘇跟葉紅魚黑着臉,過來行禮,恭敬的道:「見過夫子。」
「嗯,好。」夫子點點頭,笑着道:「你們盯着個小和尚盯了七八年了,我老人家實在有點好奇,正好經過,就來問問。」
葉蘇跟葉紅魚對視一眼,葉蘇道:「清歡的名字,六年前出現在了天書日字卷上第二頁!」
日字卷天書,首頁是空白的,第二頁才開始記錄,能上第二頁的,都是大修行者,比如人間第一強者的大河劍聖,柳白,書院二先生君陌,天下三大行走,葉蘇,七念,唐至少也是知命境界。
但在場四人都能看出,清歡還在「不惑」,修行五境,「不惑」只是第三境,剛剛由虛境轉為實境,只能勉強對少量天地元氣進行操控。
也就是說,清歡自從盞茶破三境後,這麼些年一點進步都沒有!
以「不惑」境界,卻能列於日字卷第二頁,說明清歡悟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李慢慢有些好奇的看着清歡。
清歡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他之前一直避着西陵騎兵,還以為他們是不死心,卻沒想到另有原由。
夫子看向清歡,道:「這些年你悟到了些什麼?」
清歡想了想,道:「小僧無非是把自己當別人,悟到了「無我」,把別人當自己,悟到了「慈悲」,把別人當別人,悟到了「智慧」,把自己當自己,悟到了「自在」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
夫子不耐煩的道:「這麼多年還一堆道理,不會說人話嗎?」
清歡頓時低聲下氣,道:「夫子,佛家就好這口,什麼話都能弄得似是而非,玄之又玄,謂之禪機,讓大家拼命領悟去,實際上領悟到最後還是得吃喝拉撒都是糊弄人的。」
夫子斜眼看他:「所以你就這麼糊弄我?」
清歡連聲道不敢。
李慢慢笑着道:「師弟,你到底悟到了什麼?」
清歡無奈的道:「就是一點糊弄人的東西,只能裝裝門面,打殺起來既殺不了人,也護不了身,沒什麼用處的小把戲而已不然也不至於被堵在這了。」
李慢慢道:「那讓師兄開開眼,長長見識好不好?」
「沒問題!」
清歡直起身子,後退了數步,雙手合十,緩緩閉上了雙眼,雙唇閉合不停,喃喃自語念誦起一段晦澀經文。
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改變了,周邊的一切似乎都變得祥和了起來!
一道彩虹以肉眼可見的方式,從天邊橫跨而來,腳下,周邊的地上,不知名的小草正紛紛湧現出花骨朵,並以可見的速度飛快綻放,鮮活可愛。
頃刻間,以清歡為中心,方圓幾十丈內奼紫嫣紅,百花齊放,漸漸醞釀一片沁人心脾的芬芳。
看着橫貫在清歡腦後的彩虹,以及腳下爛漫的鮮花,四人都不禁面色微動。
葉紅魚已經見過「步步生蓮」,此刻仍然被震住了,慢慢蹲下了,伸手採摘了一朵潔白小花,放在口鼻前嗅了嗅,最後慢慢含進了嘴中,輕輕咀嚼,汁液嚼出,略帶酸澀,難咽。
不是幻境,不是幻像,而是活生生的實物!
仰頭看了一眼葉蘇,葉紅魚也看到了葉蘇眼中的驚訝,兩人同時想到了一個詞「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這是真正的佛法祥瑞!
「阿彌陀佛!」清歡輕宣一聲佛號,緩緩睜開了雙眼。
葉紅魚見過很多和尚,但此刻卻是第一次看到和體會到了,什麼叫作法相莊嚴!
萬古青山,佛在眼前!
不過那種聖潔轉瞬又逝去了,清歡又換上了嬉皮笑臉模樣:「大師兄,怎麼樣?糊弄人還行吧?」
李慢慢好奇道:「師弟,你是怎麼做到的?」
清歡撓撓光頭,道:「你讓我說個通透我也說不上來,只是隱隱感覺就這麼回事非要說的話,大概是「心態」吧?」
葉紅魚有些懵,有些凌亂,道:「什麼樣的心態,能讓花開?」
清歡思索着,道:「修行不是需要意念之力,念力嗎?感覺應該跟「念力」差不多不,差別挺多的。
打個比方,使用念力讓花開,那就是強迫花開,心態卻是讓花草對我的心態感同身受自己情願綻放,願以虔誠待我」
清歡說着,自己都有些凌亂了。
夫子卻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清歡發現怎麼都說不明白,乾脆直接雙掌合十,誦道:「眾生知我心,我心通眾生,我悲眾生泣,我喜眾生笑,一草一木皆有情,一枯一榮皆輪迴,我心慈悲,眾生隨我,一起念——阿彌陀佛!」
「阿彌陀佛!」
最後一句佛誦,已經不是清歡再誦,而是整個天地,世間萬物一起在誦唱,天地萬物呼吸的氣息,天地的元氣隨着一起震盪,發出大音虛聲的佛誦!
就連葉紅魚,都不禁跟着誦了一句「阿彌陀佛。」
葉蘇本來也要跟着誦,被他強壓下來了。
清歡放下手,撓撓光頭,道:「大概就這麼個意思,這玩意看看就行,別當真,佛門就這糊弄人的玩意多,好歹兩面,死活都能說,總之不管對錯道理都在我」
什麼佛門祥瑞,什麼寶象聖潔,什麼莊嚴氣氛,都在這一句話間被破壞的七零八落的。
葉紅魚狠狠剜了清歡一眼。
李慢慢也一臉好笑無奈,對着夫子請教道:「老師,師弟這是什麼?」
夫子笑着道:「小和尚從小一堆道理,有眾生相,如今又領悟了眾生心,一旦能大徹大悟,便能結成慧果,能成就至佛至聖之身,無邊佛法普度眾生!
非要起個名字,嗯,「他心通」這個稱呼挺合適的。」
清歡眉笑眼開,道:「聽夫子的,就叫「他心通」!」
夫子又道:「正常修行,都是以自身意念之力,去溝通天地呼吸的元氣,從而驅動天地萬物,就好像小清歡剛才說的那樣,帶着一種強迫性,而且天地元氣是一個中介。
洞玄,洞察天地萬物玄妙,通過念力,以元氣作中介,洞玄萬物,再之後的「知命」亦是如此知天命,明天理。
小清歡的「他心通」,卻是直接與萬物共情共感,以心傳心,以心印心,除了不能用來戰鬥,其他的跟知命境界沒什麼區別,難怪名字出現在天書日字卷了。」
「原來如此!」李慢慢恍然,含笑看着葉蘇。
葉蘇沉默片刻,深深一禮後,招呼着葉紅魚,轉身離去。
既然已經搞清楚清歡悟到的是什麼東西,也就沒必要繼續抓着他不放了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夫子的態度。
等人走了後,夫子才對清歡道:「以你的領悟,洞玄,知命對你而言毫無難度,甚至直接破五境都可以,為何現在還停留在不惑境界,這麼多年毫無進步?」
清歡臉一僵,臉色陰了下來,好一會後,才道:「不敢欺瞞夫子,我怕!」
夫子笑着道:「怕什麼?」
清歡遲疑着,道:「我修佛,是為了成佛,但我卻發現,我頭頂上已經有了一尊佛,我怕了,心有魔障,境界也就突破不了了。」
夫子眼帶深意,道:「有佛,你又怕什麼?」
清歡一愣,脫口道:「夫子不怕?」
夫子道:「我也怕,但我又不修佛。」
清歡隱約抓到夫子話里的意思,嘗試着道:「夫子是說,平常心?」
夫子笑着道:「有佛,不要怕。」
夫子這句話的「佛」,不是頭頂上的佛,而是一顆「平常心」,平常心就是佛。
清歡忍不住撓撓光頭,幾番深呼吸,難壓心中情緒,最後放棄,道:「夫子曾經叫我要放空心,又教我看不見的東西不代表不存在,這些年我一直按照夫子的教導行事。
但有些道理,八歲能懂,八十歲都不一定能做到我有心魔,難見如來!」
夫子抬手,敲了敲清歡的光頭,道:「如來如來,真如常來!既然有心魔,那就去見見你的心魔。」
清歡一愣,不理解夫子這番話的意思,心魔這東西還能去長安見到?
夫子也不解釋,起身在李慢慢的攙扶下回到馬車,道:「去長安吧,很久以前就讓你去書院,一直拖着不去,這次便去看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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