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討大都督元深站在白道城上,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六鎮叛軍。
蘇澤立的京觀早就在城防作戰中被摧毀了,白道城外商隊建立的臨時停靠驛站也被摧毀了。
元深為了防止叛軍就地取材製造攻城器械,下令將白道城周圍的樹木全部砍伐。
殘陽如血,這就是末日的戰場景象。
元深不斷的鼓舞士卒,這才守住了白道城。
今日的攻防作戰算是結束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天黑之後,元深沿着城牆巡視,命令工匠修補缺損的城牆,等返回城守府已經是半夜了。
但是元深還不能休息,作為北討大都督,他還有大量的公文需要處理。
手下書吏首先送來的,還是朝堂催促的詔令。
元深揉了揉太陽穴,他想起了自己在洛陽的時候,這個時候應該在城陽王王妃的軟塌上吧?
那可真是個嬌滴滴的婦人兒。
但是元深又很快後悔起來,天下女人這麼多,自己當時也不知道怎麼鬼迷心竅,非要招惹城陽王妃這種已婚婦人。
關鍵招惹的還是城陽王元融這個宗王的妃子。
被戴了綠帽子的元融,自從元深離開洛陽後,就不斷在胡太后面前上眼藥,上書彈劾自己。
什麼「廣陽王深在恆州素有根基,握大兵在外,不可測也。」
什麼「廣陽王為元乂舊黨,心懷不軌,有廢立帝後之心。」
胡太后重新執政後,一改之前放任朝臣的態度,變得權力欲望極重,對手下大臣也非常不放心。
任用元深,並不是因為胡太后信任元深,而是因為朝堂無人可用了,只能任用元深。
如果有人可以替代,胡太后是絕對不會用他這個「元乂舊黨」的。
元深也知道自己不被信任,還有被自己綠了的元融不斷捅刀子,所以他只能一天一封奏章表明忠心,並且向胡太后匯報今後的戰略構想,任何軍事決策都要請示朝堂。
元深嘆息一聲,不過除了請示匯報,他也只能死守白道城了。
算算日子,柔然軍隊也應該南下了。
——
元深算的沒錯,柔然軍隊已經南下,主帥是柔然的輔政大王郁久閭婆羅門。
壽陽公主執掌柔然王庭後,也按照漢家制度大封諸王。
她又設立四大輔政大王,用王爵來安撫這些可汗之位的競爭者。
不過雖然郁久閭婆羅門是主帥,但是整個柔然大軍中,最精銳的是可賀敦麾下大將蘇靜帶領的可汗騎兵。
蘇靜(【冷靜的具甲騎兵】)是當年蘇澤留給壽陽公主的百騎護衛長。
壽陽公主坐穩了可賀敦的位置後,通過各種手段拉攏了一批士兵,全部交給了蘇靜訓練。
再之後今年北方白災,壽陽公主收攏草原和六鎮災民,又從中選取了精兵種子,在蘇靜的訓練下編練成軍。
這支軍隊的人數已經高達三千人,而且都是甲冑俱全的精銳騎兵。
這點就算是郁久閭婆羅門也艷羨,但是貿易權掌握在壽陽公主手裏,她還掌握了大量的工匠,這些武器甲冑也只有壽陽公主才能湊齊。
這三千騎,是壽陽公主的命根子,也是可汗母子能夠坐穩汗位的重要力量。
但是這一次,壽陽公主將他們都派到了軍中。
不過郁久閭婆羅門也清楚,自己是無法節制蘇靜和他麾下軍隊的,甚至這支軍隊更有可能的是承擔了監軍的任務。
這一次南下,元深的使者裴衍許下了重利,柔然和高車各部紛紛響應,粗略估計南下的人馬已經達到了十萬人。
當然這十萬人中,真正善戰的專業騎兵也就是兩三萬人,剩餘的都是跟隨本部騎兵南下作戰的牧民,很多人連武器都不全。
但是草原上的搶劫就是這樣的,為了能帶回更多的戰利品,往往都是全家老小一波流。
勝了自然就帶着大量戰利品返回草原,敗了就被敵人俘獲帶回中原。
當年北魏的皇帝,每次出擊草原,都帶回大量人口,然後將他們安置在北方邊防重鎮,六鎮就是這麼來的。
其實六鎮人,和柔然人、高車人也沒什麼區別。
柔然人是虛張聲勢號稱十萬人,破六韓拔陵手上說是二十萬,實際上人數還在不斷的增加。
流民過境就像是殭屍片裏的殭屍感染一樣,流民搶光了一切後,普通百姓也加入其中成為新的流民。
現在的六鎮,已經到了沒有人可以搶劫的地步。
雪上加霜的是,在經歷了去年冬季的白災後,紊亂的氣候又導致了今年夏秋少雨,嚴重的旱災甚至讓黃河的水位都變淺了。
草場不生長,牧民們也顧不上未來了,只能將牲畜盡數宰殺,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反正今天不吃了,明天也可能被其他流民軍給搶走。
沃野、懷朔、武川機已經被搶光了,活不下去的百姓全部向破六韓拔陵聚集,在武川迅速聚集了超過二十萬人規模的流民。
包括破六韓孔雀在內,破六韓拔陵手下的渠帥們也勸說破六韓拔陵,將寶貴的糧食留給那些精兵,不要分發給那些為了活口而加入軍隊的老弱病殘。
但是這些建議都被破六韓拔陵拒絕,甚至連那頭陪伴他多年,隨着他東奔西走的駑馬,都拿出來宰殺分給周圍的百姓吃。
現在的破六韓拔陵,比柔然人還急着決戰。
因為口糧不足,六鎮軍隊已經開始宰殺戰馬了,如果柔然人再不來,那恐怕流民軍就已經餓的沒有力氣作戰了。
只要能擊潰這些柔然人,那就能再搶到一些物資,只要堅持攻打白道城,讓流民軍進入恆州就可以繼續搶劫了。
這是破六韓拔陵心中想到唯一能夠扭轉局勢的辦法。
在眾人的期待中,孝昌元年,九月初八,柔然人終於來了!——
「哎。」
蘇澤披着衣服坐起來,走到書桌前拿起筆,在竹紙上寫道:
「孝昌元年九月初八,破六韓拔陵敗於武川。」
這是前線隨從們傳來的情報,和穿越前的歷史時間線一樣,破六韓拔陵還是敗了。
起義軍總是避免不了「為王前驅」的命運,他們用生命敲響了舊王朝最後的喪鐘,而自己也會隨着舊王朝一起殉葬。
沒辦法,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蜀漢滅亡的時候還有姜伯約,北魏如今也還有廣陽王元深在支撐。
但是這場勝利也已經是帝國餘暉了。
陳留公主被蘇澤的燭燈亮醒了,她睡眼朦朧的看着蘇澤,以為是來了緊急軍情,也披着衣服坐起來。
「郎君,是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蘇澤先是搖搖頭,接着又點點頭。
陳留公主立刻明白了蘇澤的意思,她握着蘇澤的手說道:
「男兒要謀大事,家裏就交給我吧。」
蘇澤摟着妻子,終於等到了第一次六鎮起義的終章了,自己在西北籌謀了這麼久,現在終於到了收穫的時候了。
——
九月初八,破六韓拔陵在武川被柔然人擊敗,他向西撤向五原。
九月十三日,破六韓拔陵在五原和柔然騎兵再戰,被蘇靜(【冷靜的具甲騎兵】)帶領的柔然王帳精騎衝破本陣,大軍再次潰散,破六韓拔陵麾下大將破六韓孔雀戰死。
九月十五日,破六韓拔陵帶領潰敗下來的六鎮軍民,來到了黃河邊上。
看着滾滾黃河水,破六韓拔陵想到當時他曾經在五原擊敗了一支官軍,那支官軍也被逼到了黃河邊上,最後跳進黃河逃生的。
時至今日,破六韓拔陵也知道自己的理想破滅了。
看着這些追隨自己的信徒,破六韓拔陵流下眼淚。
「真王!若是真有來世,我等還要追隨您!」
坐在黃河邊上,幾名追隨破六韓拔陵的親信拿出佩刀集體自刎,他們的屍體從河堤上滾入了黃河中,迅速被浪花卷得不見了。
破六韓拔陵迷茫的看着河灘上的血液,他又看到一群潰敗的士兵手拉着手,向着黃河中前進。
破六韓拔陵用鶴仗支撐起身體,來到這群士兵面前問道:
「你們要做什麼?」
這群士兵說道:
「真王,我們是高闕戍的老兵,您還記得我們嗎?」
破六韓拔陵愣了一下,他就是從高闕戍起兵的,這些是最早追隨他的起義軍。
不過破六韓拔陵堅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起兵後也沒有給這些老兵優待,而是讓他們繼續當兵。
這些最早追隨破六韓拔陵的老兵也是最虔誠的,他們任勞任怨,一路上追隨破六韓拔陵到了黃河邊上。
其中一個老兵說道:
「真王,我們世代戍守高闕戍,不願意向柔然人投降,今日赴死,能去您說的天國嗎?」
破六韓拔陵遲疑了。
如果是以前,他就會開始佈道:
「你們只要做好應該做的事情,就會在天國中有自己的位置。」
但是現在,他開始對自己的那一套理論產生了動搖。
老兵們沒有追問,而是手拉手的走向黃河,口中大呼:
「若有來世,願不為六鎮人。」
看着這群老兵投河而死,破六韓拔陵終於重新振作起來。
他看着下降了一半水位的黃河水,親自召集工匠,準備在黃河上搭建浮橋。一筆閣 www.pinbig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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