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席之後,沈定率先舉杯遙祝天子:「陛下仁德,叫我得見諸公!」
眾人跟着一同舉杯。
「宴無絲竹之樂,是我之過也!」
沈定再次舉杯。雖然他嘴上說着自罰,但公卿們也紛紛罵着李傕郭汜,一同舉杯。
「我聞雨後桑復生葚,三輔飢災稍解,當賀之!」
少府田芬不勝酒力,這還沒吃一點東西就連喝兩杯……他看着案上剛剛放下就被倒滿的酒厄,已是心生畏懼。
但抬眼一看,沈定、張喜等皆已舉杯,而對面那個粗壯的漢子竟然瞪大眼睛盯着自己。
田芬頓時一個激靈,心裏罵罵咧咧地跟着舉杯一飲而盡。
然後看向那漢子,扯出一個尷尬的笑容。
坐在他對面的張五足也露出燦爛地笑容,緊接着扭頭湊向杜品,低聲炫耀:「文修、文修,那個大官對我笑呢!」
杜品無聲翻了個白眼,沒有理會張五足,繼續默默觀察對面眾公卿大臣。
如此喝了五六輪,眾皆微醺,沈定才停下來,招呼大家吃菜。
稍微緩了緩,沈定看向上首的司空張喜:「不知諸公來此,是陛下的旨意,還是李傕的意思?」
張喜道:「李傕有意和解,故陛下遣我等來說將軍。」
沈定不置可否,轉頭看向種輯:「種侍中,你乃天子近臣,不知陛下心意如何?」
種輯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眼上首張喜,見他沒有表示,這才拱手道:「將軍可放心,陛下的確有意說和,希望諸將止戰。」
沈定聞言點頭:「既然是陛下的意思,我聽從便是。」
聽到這話,公卿們鬆了口氣。
「但是……」
他們再次把心提到喉嚨。
沈定掃視眾公卿,出言問道:「我攻李傕,是為救天子。若是和解,天子在李傕營否?在未央宮否?」
這話一出,滿堂寂靜。
過了一陣,鍾繇突兀開口:「陛下自然當歸於未央宮!」
沈定立即盯過去:「如何確保?」
鍾繇不慌不忙:「何須擔保?李傕若是不歸天子,是其不願和解,不從天子之令,將軍自可擊之!」
簡而言之,現在所說的和解只是口頭說說,又沒有改變現狀。
只要沈定堅持把天子回歸未央宮作為前提條件,李傕若是不同意,那就繼續打,對沈定來說並無損失。
沈定當即點頭:「誠如御史所言。」
他又看向張喜等人:「諸公以為如何?」
眾公卿交換眼神,齊齊點頭。
只要沈定願意和解,那他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
於是張喜開口:「的確如此。」
沈定笑着再次舉杯:「如此,望諸公替我回稟陛下,願與李傕和解,迎奉陛下歸居未央。」
大事議定,眾皆輕鬆。
李傕只關心天子,這幾天在李傕營中,眾公卿大臣只能說餓不死,但他們也是體驗了一把食不果腹的感覺。
如今沒了心事,大家都吃得開心。
酒足飯飽,撤去杯盤,奉上蜜水,沈定又道:「諸公是今日就回見天子,還是明日再啟程?」
眾人互相看看,張喜開口道:「明日再出發。」
雖然天子在北,他們身為人臣應當陪伴,但是……
能多吃一頓飽的總歸是好事,反正天子在李傕營中也餓不到,想必會理解的。
沈定點頭笑道:「既如此,諸公可自行歸家,明日我再為諸公踐行。」
竟然給自由活動?
公卿們壓抑着心中的驚詫,行禮散去。
沈定也沒有完全不管他們,鑑於最年輕的也是年近半百,便臨時給他們一人配了一輛驢車。
眾人一同出了官衙,張喜左右問道:「到我府中一聚,如何?」
無人反對,於是八輛驢車次第前行。
沈定給的這驢車無棚,坐在車上輕易就能看到路上情景。
出乎張喜等人預料,離開尚冠里後,街道依然整潔!
顯然入城那一條街道並非個例。
一直到靠近長樂宮,才終於見到髒亂的情形。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總之張喜是鬆了口氣。
然而緊接着,他見到了被焚毀的宮門,以及透過宮門看到內里殘破餘燼的建築!
「停下,停下!」張喜連忙呼喊。
眾人一同下車,張喜問御者:「你可知這長樂宮是何時燒的?」
立即有人回應:「四五天前吧!」
四五天前,就是李傕郭汜搶奪天子的時候了。
「這……」張喜不由急道,「……宮殿焚毀至此,天子歸來當在何處?」
一旁趙溫安慰道:「天子常居未央宮,長樂宮燒了也就燒了,沒有大礙。」
一刻之後,站在未央宮前,看着相似的一片殘垣斷壁,眾皆默然。
許久之後,趙溫長嘆:「何至於斯!」
一行人不再說話,各自上車往張喜府邸去。
路上再次看到被軍士看管撿拾髒污的百姓,趙溫終於忍不住詢問御者:「中堅將軍徵發多少徭役?」
御者頭也不回:「不是徭役,說是每天兩頓飯,只要報名就能幹。幹活就有,不干就無,來去自如。」
「竟然如此?」趙溫驚詫不已。
以工代賑的法子古已有之,但這「日結」的法子,說實話趙溫是第一次見。
一路來到張喜府中,仆客見到張喜,欣喜萬分,連忙將眾人迎進去。
堂內坐下後,張喜率先開口:「諸公,你等看這沈定如何?」
趙溫搖着頭道:「是個奇人,至少不是個純粹的武夫,如今的長安可比李傕郭汜在時好多了!」
種輯當即道:「我早知沈中堅非是李傕郭汜那等粗鄙武夫,其慨然有大志,有君子之風。」
聽種輯吹捧,鍾繇嗤笑出聲。
見眾人看他,他解釋道:「沈定看似誠臣,然而他太過於忠心了。」
堂內沉默一陣,王隆喝道:「何以腹誹罪人!?」
武帝時期顏異坐腹誹論誅,與「你做得好,但你太好了,我懷疑你別有用心」都是同樣的性質,突出一個自由心證。
這樣的想法絕對不能有,因為很多名士起家的行為都屬於「太好了」的範疇,容易被誤傷。
鍾繇笑而不應。
張喜出聲緩和:「但言當下,不及其他。」
太常王絳接過話頭:「依我之見,沈定迎回天子之心不假,此可倚之。」
見眾人均未反對,張喜點頭道:「如此,我等當在陛下面前為其美言。」
眾皆點頭,又說了幾句,各自散去。
鍾繇坐在驢車上,走了一陣眼見周邊無人,突然開口:「去京兆府,我要見中堅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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