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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色的瞳眸中倒映出燕北人的影子,戾氣在劍刃每一次正面撼上刀鋒之下凸顯得愈發濃重。
蕭狄鬢角有冷汗落下。
面前的女子還很年輕,甚至於他都能覺察出來對方雖然天資過人,但並非毫無弱點,這其中就包括了這剛剛領悟不久的血殺術。
留着這樣的對手放任她成長,後患無窮。
然而他同樣也明白,自己殺不了她。
血殺術帶來的內力修為的提升是一道旁人無法跨越的鴻溝,他們在世代的對峙中吃了無數虧,可是北燕草原也傳頌着這份他們最忌憚的力量。
長生天的明珠與饋贈。
再一次避開墨尺的鋒芒,他伸手抹去了面上的汗珠,笑道:「我殺不了你,但短時間內,你也殺不了我。」
晴嵐望着他的目光像是結了層冰,她握着劍的腕骨微微一動,好似下一刻又是一劍要跟着凜然而至。
可她卻忽然停了。
「我知道你沒有時間跟我在這裏閒話家常。」見她沒再動作,蕭狄鬆了口氣支着刀站直,「我們不妨來做個交易如何?」
晴嵐眼睫微微一動,似是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道:「什麼?」
「離群之鳥的下落。」他嘴角弧度更深,「你們想殺了他,不是嗎?」
她眯了眯眼,耳廓微動。
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也掩蓋住了些微不可察的聲響。
而此刻將心神凝於面前女子的蕭狄顯然未曾覺察到周遭的變化,他往前邁了兩步,接着道:「他就在這裏,在你們的眼皮子底下,我們合作,我幫你殺了他!」
「你想要什麼?」
「你們退出北境的防線。」
晴嵐嗤笑了聲,指尖在劍柄上輕輕摩挲着。
「你別不信,這麼多年,你們漢人的天子給了你們什麼?沒有,什麼都沒有!你們在中原人人喊打,只能跟老鼠一樣躲在陰影里。」他瞧見對方手上細微的動作,急切道,「甚至於八年前,你們的天子親手害死了北境的人!」
她眸底有什麼一閃而過,眉頭微蹙。
枝葉繁密處有一點寒星閃現而過。
細小的飛蟲在衣料上輕輕點了一下。
在對方探尋的目光中,晴嵐指節在劍格上輕輕叩了下,道:「口說無憑。」
「我可以給你們憑據!不然你以為周秦為什麼會相信統領的承諾?」他連忙接話道,「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們」
涼意順着脊背竄了上來,他面色倏地變了。
劍光漫上他的眼底,幾乎只是短短的一剎,女子的眸中已經倒映出了死相。
有風捲起樹葉,緩緩飄落於地。
藏在暗處的人現出身形,垂目看了眼泥地上一分為二的落葉,道:「小九。」
晴嵐側目瞥了她一眼,抬手甩去了墨尺劍鋒上沾染的血珠。
方才不曾引人注目的飛蟲回到了司雲手中。
「他剛才說,離群之鳥在我們眼皮子底下。」晴嵐側身開口道,「什麼意思?」
離群之鳥只有那麼一個人。
司雲皺着眉,道:「有可能只是緩兵之計。」
畢竟蕭狄的任務大抵只是拖住這邊的人,若是要足夠謹慎,他不應該在明知來援已至的情況下還往這邊跑。
但是
晴嵐握着劍的手一緊。
「如果,緩兵之計和他的說辭,都是真的呢?」
黑蛇悽厲地悲鳴。
急促而尖銳的笛音此起彼伏。但在彎刀下,密集的蟲蟻實在是太過脆弱了。
密道的門緩慢地打開,蘇念雪摁下最後一塊機括樞紐,猛地回過頭。
機關打開到關閉的時間極其短暫。
年輕的巫祝手中的笛子被彎刀劈成了兩半,他側過身想躲開攻勢,但對方的動作顯然比他更快。
一記掃腿又快又狠地踹在他腹部,骨裂聲讓人牙酸。
「南燭!」
有苗人回頭瞧見這一幕,頓時失聲喊道。
蘇念雪足下一點御起輕功,迅速過去接了他一把,避免了人倒飛出去撞在石壁上再傷一回。
銀針在揮手間飛射而出,交織成了一張細密的網。
「嘁,雕蟲小技。」那人冷笑了聲,彎刀揮舞間還不忘叫嚷,「無趣,太無趣了!」
背後的人抱着刀,冷眼旁觀着面前的對招,似是覺得吵,出言道:「蕭引大人,還請您注意分寸。」
「你閉嘴。」他哼了聲扭過頭,抬起刀指向他道,「別以為統領相信你就可以對我指手畫腳,你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沒有資格命令我!如果讓這些人跑了,你看看統領會不會保你?」
後者指尖在刀鞘上摩挲了一下,眸子微眯。
南燭掙扎着怒視抱着刀的蒙面人,咬牙切齒道:「周秦」
肋骨斷裂的疼叫他根本站不起來,身為本命蠱的黑蛇在彎刀的刀鋒下渾身浴血,奄奄一息。
還沒到嗎蘇念雪額角有冷汗滑落,她站起身深吸了口氣,邁步擋在了石門前。
「你是鷹?」蕭引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在短暫的新奇之後又是連連搖頭,「不對,你太弱了。不過麼,這張臉蛋兒倒是合我胃口。」
他指尖在彎刀的刀背上彈了一下,道:「收起你的那些把戲在我面前稱一聲奴,說不準你把爺伺候好咯便放你一馬,如何?」
回答他的是划過鬢邊的銀針。
「蘇姑娘!」門內的苗人將將把南燭拉進來,眼見着密道的機關逐漸閉合,急急喚道。
周秦的往這邊看了眼,掌骨握在了刀柄上。
他的動作太明顯了。
風掠過衣袖,蘇念雪緩緩吐出一口氣,抬起了手。
內力匯聚於掌心。
蕭引眼底有興奮的神色一晃而過,他扣着刀,饒有興味地緊緊盯着面前的女子。
然而那一掌沒有落在他和周秦身上。
佈置機關的石壁被這一掌拍得生出了裂痕,有砂石簌簌而落。
周秦似是愣了一下,望着她的目光由原本的散漫逐漸變得銳利,他站直了身子,像是要透過醫女看向她身後的什麼人。
南燭攔不住蕭引,後面那些本就有傷的巫祝更是攔不住,那麼現下唯一有可能拖延時間等到來援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但是為什麼她可以毫不在意自己生死?
蘇念雪拍了拍衣袖上沾染的灰,抬眸間目光沉沉。
「我的確不是鷹。」她輕笑了聲,翻腕抽出了隨身的軟劍,「但是這個世道,人人都可以是鷹。」
話至此忽然頓了一下,她的目光游移到後頭,在周秦身上停了一瞬,又看向蕭引,道:「你方才的那句話,爛透了。自你們踏上大梁國土的那一刻,非你死,即我亡!」
天邊似有驚雷炸響,聲勢轟隆。
她本是個溫和的性子,再加上藥王谷和幼年在長安時的教導皆為書禮,饒是這之後習武,她身上也極少有武人的鋒芒在,不相熟的人見了,大多也都以為這是個不諳武藝的弱女子。
甚至周秦當時第一回見到她時,也在心中對這個出身廟堂卻投身江湖的女子有那麼一絲驚詫與疑惑。
這麼一個心向自由者,為何會引得天穹的鷹張開羽翼庇護?
可就是這一刻,他似乎明白了為什麼。
她和如今留在墨客的鬼差是一類人。
這世上有許多人見慣了污濁後選擇隨波逐流,但也有那麼些人,在看盡淤泥遍佈的牢籠後,仍舊不染纖塵。
彎刀壓得軟劍節節後退。
周秦眸子微微一動,自思緒中回過神,道:「她是安陽蘇氏的嫡系,你若殺她,北境的情形只會更糟。」
「蘇氏?」蕭引輕哼了聲退開些,望着她的目光似有探尋。
蘇念雪皺眉看了眼周秦。
對方的刀勢太沉太重,手裏的這把軟劍本就不比墨尺那種玄鐵所鑄的長劍,這麼接連的碰撞下來,就算借着巧勁卸去了力道,劍刃上也豁開了幾個口子,她此刻手都在抖。
燕北的武功以外家功夫見長,用銀針點穴的法子也是行不通的。
周秦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說是幫她緩了口氣,但實際上弊病也相當的明顯。
果不其然,稍加思索之後,蕭引朗聲笑道:「那我若是拿下了她,你說以蘇氏的人如今在你們朝廷上的分量,會不會費盡心力來保她?」
她聞言登時咬緊了牙關。
如果會,依照蘇氏在朝中的分量,多多少少都要考慮一二;如果不會,只要他們放出消息再添一把火,必定引得江湖議論紛紛。
因為江陵一事,她與晴嵐的關係多少在江湖上有人議論,這件事再一出,只要他們能控制住消息煽風點火,甚至還能再往墨客身上扣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直接把本就在風口浪尖的墨客往火坑裏推。
蘇念雪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她看着提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蕭引,握緊了手中的軟劍。
數月前在端風崖白子珩教她的招法她還記得,她最開始自己琢磨的那些只是皮毛,真正的滴水劍也不過是那幾個月剛剛碰到門道。
滴水劍的劍訣脫胎於墨客的飛羽心法,卻又有不同之處。
它足夠溫和,看上去溫平的劍勢卻能在最緊要的關頭生出浪濤般的攻勢。
勢如流水,生生不息。
憑藉她現在的武功其實還達不到那般境界,她不是鬼差那種自幼習武的人,也沒那麼好的天賦。
但此刻她只有這麼一次機會可以去冒險。
賭的是蕭引的輕敵。
軟劍纏上了彎刀的刀鋒,裂痕一點點蔓延開。
氣勁壓得她喘不過氣,如此近的距離,她甚至能瞧見蕭引臉上稱得上猙獰戲謔的笑容。
風突然停了。
麻痹感順着手腕刺了一瞬,蕭引的動作滯了一下,原本糾纏在刀鋒上的軟劍忽然直直地拍打了過來。
他引以為傲的刀刃這一回並沒有困住劍鋒。
旁觀的周秦剎那間變了臉。
細看之下會發現,他整個人都顫了一瞬。
滴水劍?為什麼會是
氣勁把脫力的女子直接掀飛了出去,彎刀劃破她腰側的衣料,噴涌而出的血頃刻間染紅了衣衫。
軟劍斷成兩截脫了手,她整個人倒在地上,張口便有淤血吐出。
蕭引手臂上有一道細長的傷痕往下滲着血,他臉色鐵青。
全身各處沒有哪兒是不疼的,蘇念雪連連咳嗽了好幾聲,忍着疼剛坐起身,抬眸便是一道冷光。
斷劍被人踢起擲出,閃射而去。
她眸子驀地瞪大,還來不及反應,飛擲而出的斷劍就穿透了她的胸口。
鑽心剜骨的痛驟然間傳遍四肢百骸,她嘴角不斷有血溢出,渾身發冷。
那一劍是奔着心脈而來的,只不過對方似乎還沒打算這麼輕易殺了她,刻意偏了兩分。
「有骨氣。」被激怒的人抬起刀,眸中陰冷,「我成全你。」
彎刀攜着氣勁揮下。
蘇念雪下意識地閉上眼。
「鏘——」
鐵器相撞的嗡鳴脆響在一片寂靜中分外明晰。
她費勁氣力睜開眼,在看見面前的人時怔住了。
蕭引臉色愈發難看。
「周秦,你要造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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