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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怕也是在場所有人心間的一根刺,霹靂堂覆滅已逾十幾載,縱然是要尋仇,向誰尋仇呢?當年的事本就撲朔迷離,如今江湖上提起霹靂堂也是人云亦云,沒幾個能說出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
林知憶低垂着眸沉吟了片刻,緩緩抬起頭將目光落在了沈楠茵身上,頗含深意地輕嘆了口氣道:「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南北兩家你們還記得江臨說過的話嗎?」
江臨?蘇念雪心思一轉,模模糊糊像是捉住了什麼似的。他說沈家坐在那個位子上太久了。
又是為了所謂的權位之爭嗎?即便是看上去幽遠自在的江湖,也免不了這些爾虞我詐的權勢之爭與勾心鬥角
沈楠茵的臉色也不是太好,身為沈家子弟,她自然清楚十幾年前霹靂堂覆滅的那場災禍是因何而起。
世事變遷,本沒有什麼可言千秋不滅,江湖各家自然也是如此。霹靂堂依託火器獨步天下,但火器終歸死物,成事幾何還是要看人,縱然百年大家,也抵不過歲月衰微。星火將熄,自然有人取而代之。
說起來,南北兩家的格局便是那時定下的。
蘇念雪將目光轉向她,低聲道:「十幾年前,當真跟沈氏有關係嗎?」
「有關,但卻也無關。」她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骨,嘆道,「這件事還牽連到了當時的家主,我還該稱他一聲伯父他少年時便與當時霹靂堂的少主雷邵交好,二人還曾結金蘭之交,但可惜當時的霹靂堂早已日薄西山,火器機要又遭人覬覦已久一夜之間,堂中人近乎全滅,無人知何人所為,堂中火器機密被盜。恰巧雷邵當時不在霹靂堂中,躲過了一劫,但遭此事變,誰還能處之泰然?」
「所以他去找了沈家?」晴嵐插了一嘴道,少年人的眼神里含了幾分旁人看不懂的暗色,「是求着素有金蘭之交的沈家主相幫吧?」
「嗯。」沈楠茵長嘆了口氣搖頭道,「他要伯父幫他幫他尋仇,還說出了好幾個一向與霹靂堂交惡的武林世家。但沈家門規你們也曉得,不以一人之言斷是非,凡事要有證據。縱然是金蘭之交,這一條也不可破,更何況牽扯甚多。伯父是家主,一言一行皆有人看着,更不可肆意而為。但那時的雷邵哪兒管的上那麼多沈家不能幫他,他便自個兒去尋人報仇最後落了個被人亂刀砍死的下場自那之後,便再沒聽過霹靂堂後人的消息了。而伯父因為這個也頗受打擊,將家主之位教給阿爹之後就不知所蹤了。」
其實沈家也沒說不幫忙,只是凡事不可冒進,這個結局實在是讓人唏噓。蘇念雪緊抿着唇,也只得在心裏惋惜。不過
「滅門之人最後找到了嗎?」
「找到了,但找到的時候人已經死了。」沈楠茵說起這個也是有些疑慮的模樣,「的確是之前猜測中的一家但是殺人的不是沈家,是鬼差。」
「鬼差?!」蘇念雪愣了下,怎得又和那些神秘莫測的鬼差扯上關係了?
「嗯,現場留下了墨客令,而且看手法確然是鬼差無疑。同霹靂堂一樣,全滅,無一活口。」她整個人突然間懨懨地趴在桌上,「所以說啊,鬼差到底是什麼人,是善是惡尚不明確,謝家總喜歡把惡名往鬼差身上扣,也不曉得為什麼誠然鬼差是殺了不少人不假,但也不乏惡名昭昭者啊。」
「行了,扯遠了。」林知憶及時止住了她的念叨,她頗含深意地看了眼一旁低着眸的劍客,拿起了隨身的橫刀,「金蘭之交,遇事不幫,大概從那時記恨上了吧。更何況還間接害死了少主人。蟄伏這麼多年,就為了咬一口,還真是不過,這場設計十幾年前的爭鬥是該畫上句號了。」
不知何時天逐漸暗了下來,陰雲遮蔽了月色,外頭漆黑的一片,若不是點了燈,怕是真的伸手不見五指。
說了一個下午,總算是將所有的佈置講了個明白。送走了兩人,蘇念雪伸了個懶腰,開口道:「阿嵐。」
剛想邁步回房的人聞言頓住了步子,回頭道:「怎麼了?」
「你怎麼想的呢?」
「什麼?」
「鬼差。」
她一剎那變化的神色沒能逃過蘇念雪的眼睛,這同樣也叫她有些摸不着頭腦。若是不曾記錯,除開在西域不熟悉時她們談論提到的鬼差外,此後每每再提,對方似乎都不是很想談這個的樣子。
見她不語,蘇念雪輕笑了聲,搖頭道:「總覺得不能單以善惡來評判呢。」
「善惡也不過是人言罷了。」晴嵐深吸了口氣,眸中神色在夜色下看得不甚明晰,「你問不同的人,所得到的的善惡之言自然不同。鬼差恐怕亦如此。」
她握劍的手緊了緊,匆匆道:「我先回去了。」
「誒?」蘇念雪目送着她快步離去,不由地微微皺了眉,小聲道,「為什麼偏偏是這個不願提呢」
說起來,黑鷹跟鬼差好像是有些相似之處。但一個是護衛邊境,另一個是隱匿江湖,應該是不可相比而論的。
她揉了揉額角,索性不再去理會這如同一團亂麻的思緒,轉身回了房。
夜深時霧氣散了些,隱隱能瞧見天邊模糊的月影。
林知憶拎了壺酒跳上城中的一處廢棄樓閣,在瞧見上頭的人之後挑眉一笑道:「這回倒是懂得趕時候了,上好的竹葉青,有錢都不一定買的着。喝慣了西域的烈酒,可有興趣品一品中原的佳釀?」
「我不是來尋你喝酒的。」晴嵐拉下面巾站起身,少年人清瘦的身影在夜色下顯得有些蕭索,「信收到了?」
「嗯,你手上傷沒事了吧?雖然明奕在信上說他如今能用的內力不過初時的十之一二,但到底是這世上少有敵手的暗器高手。」她擰開酒壺仰頭灌了口。
「沒事,一點皮肉傷。」
「唔你們想知道的我派人查了。不過麼」林知憶突然往後退了一步,飽含深意地看着她,「有些事情還是你們自己說比較好。」
什麼?晴嵐愣了一瞬,猛然間轉過身去。
女子一身夜行衣,面上遮着黑巾,不知何時站在了二人身後,她手搭在腰間別着的劍上,目光靜靜地凝望着晴嵐。
夜色下,有幾道身影自陰影中緩緩露出身形,如水月華披散其間,竟透出了幾分瀟瀟風骨出來。
她自衣袖中捻起一塊木牌,遙遙一擲直衝面門而來。晴嵐面不改色地抬手接了扣在掌心,目光緩緩落在了上頭。
輕羽竹紋,恍若振翅欲飛的飛鳥,篆文刻於其上,赫然一個「墨」字。
林知憶唇邊含了三分笑意,將壺中美酒一飲而盡,低聲喃喃:「荊楚山川,雲夢山澤,隱有墨客,青凰羽飛,寒芒初現。」
忽然間,除開站在面前的女子,其餘諸人後退半步,雙手上抬,一手交疊在了握着兵刃的手上,而後略一躬身,交疊的雙手便觸上了前額。
像是什麼古老的禮節,肅穆而莊重。
晴嵐低眸比了手勢,她抬起頭看着面前的女子,緩緩的抬起手。同那些人如出一轍的禮節,只是最後她的右手自肩頭落於心口,鄭重地低下了頭。
女子同樣比了個手勢,笑着拉下了黑巾,輕聲喚道:「小九兒。」
「那一日見你太過倉促,還沒來得及同你說上兩句。」她走上前兩步伸手像是比了比二人的身形,一雙眸子像是沁了江南的細雨,溫和極了,「當年子書把你送去西域的時候你才到我肩膀,如今倒是長得同我一般高了。」
「這個是哥哥讓你給我的?」晴嵐看着手心的木牌,一時間有些五味雜陳,「他怎麼樣?」
「還不錯,大家都還過得去,荊楚也同往日一般,沒什麼差別。」她笑着指了指她手裏的東西,「這塊墨客令本就是你的,如今你回來了物歸原主自然說得過去。」
「但我是私自回來的。」晴嵐搖搖頭把木牌遞了回去,「現下我並不能接。」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幫你收着也不是不可能。」她接了牌子晃了晃,「也沒打算讓你現在回去,子書說,等你弄明白一些東西再回去不遲。」
「只不過他的本意是叫你先別摻和這些事情,但某些個六扇門的官差已經打上了你的主意,還真是沒辦法。」
被猝不及防點了名的人摸了摸鼻子,小聲道:「我可沒有」
女子一挑眉,也沒多說什麼,反倒是自懷中摸出了封信箋,道:「你想知道的子書寫在這裏頭了,還有些我們最近查到的東西,看完記得別留痕跡。我們不好久留,若有事相尋,在城外的塔頂掛一盞蓮花燈,亥時三刻去等着,自然會有人來的。」
晴嵐點了點頭把東西收好,抱拳道:「萬事小心。」
同來時一樣,這些人離去時亦是無聲無息,了無蹤跡。
「其實你們有些時候不累麼?」林知憶把酒壺往後一扔,提刀走到她身側,「這麼多年江湖正派將你們視為眼中釘,惡名累累之下,誰管你們到底是想做什麼。可即便你們做了再多,江湖依舊不平靜。你們想過為什麼嗎?」
晴嵐仰頭看了眼陰霾散去後明亮的月色,低聲道:「我們的確可以殺盡世間我們想殺之人,但」
「我們抹不去人心的惡。」
善惡只在一念之間,誰說昔日名滿天下的大俠有朝一日不會因一己私利而心生惡念,危及眾生?
「我們做的只是我們覺得對的事情。」她轉過身,伸手道,「還有酒嗎?」
「嗯?」
「有些東西我回去自會看。眼下先解決霹靂堂的事吧。」她漫不經心地抱着劍,「說吧,我要做什麼?找人幫忙,連杯酒的誠意都沒有嗎?」
林知憶噗嗤一下笑出聲,晃了晃剩下的一壺竹葉青,眯眼笑道。
「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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