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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客卿,隨從。三個看着似乎絲毫不相干的人竟然會被在同一時間暗殺,還是在白日,怎麼想都叫人膽寒。
「客卿那邊我已經叫人過去了,我一會兒也會去看看究竟是怎麼回事。」沈楠茵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謝家和府衙那邊」
「我去謝家那邊吧。」蘇念雪寬慰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們家與謝家不對付,阿嵐又剛同謝長軒打了一場,還是我去吧。怎麼說我也是的人,他再怎麼驕矜,也到底是明禮法的公子哥。」
對方默然地點點頭,不像往常一般多話,拿了劍就匆匆離去。
「阿嵐。」
「嗯?」剛轉了身打算走的人聞言停了腳步,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略微一皺眉,道,「怎麼了?」
蘇念雪抿了抿唇,還是搖了搖頭,道:「罷了,沒什麼。」
能光天化日在府衙殺人,還能自如離去不被發現,對方究竟是什麼人?這件事情,恐怕遠比她們一開始想的要棘手得多。
這一點不用她說,晴嵐也猜得到,年輕劍客靜靜地凝望着她,突然開口道:「是易容術。你自己小心。」
說完也不管對方作何反應,她提着劍,轉身邁步而去。
府衙的官兵沒敢聲張,默默把門封了,一時間也不知道做什麼才好。
「晴姑娘,這」
晴嵐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先出去,推了門走進去,濃重的血腥氣叫她禁不住皺了眉。
她目光落在腳下,已經幹了的血跡顯得格外刺目。
府尹的屍身上大大小小的刀口有二十餘處,但最致命的莫過於咽喉的那道狹長的口子,下手的人對身體經絡走向的掌握相當純熟,刀刃恰到好處地割斷了喉管,既不會叫人即刻暴斃而亡,也讓他根本說不出來話。
手腳處的刀口挑斷了筋脈,根本是動彈不得的。
也就是說,先割了喉管叫他無法出聲,再挑斷筋脈嗎?喉管的傷處避開了剎那間斃命的地方,只會造成血慢慢浸出如此一來,死者便可清晰地感受到血一點點的流失直到失血過多而亡。
至於身上其他的傷口,是為了避免被人早發覺而加快放血才做的
旁的不說,這種手段,委實太殘忍了。
晴嵐捂着鼻子皺眉把癱軟的屍首翻了過來,細細地查看着身上的傷口。
刀痕深且細,刀刃想來很薄,倒是有些像那一日暗樁身上的那些傷口。如果是一個人的話,也說得過去。只不過這次死的人可不止這一個,即便那人武功再好,連着殺三個人還不被發現近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止一個人嗎?她垂着眸,抬手替府尹闔上了眼,搭在劍柄上的手虛虛地扣着。
如果殺府尹和殺暗樁的是一個人,那麼,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大梁朝廷,他們想幹些什麼?六扇門是暗處的官差,殺了還不會那麼招搖,畢竟六扇門身為鷹犬事情不太好擺在明面上來說,但殺了掛了官職的府尹想不被徹查恐怕都不可能吧?還是說,他們這麼有自信不會被抓住馬腳麼?
還有沈謝兩家的人。
謝家死的雖只是個普通的侍從,但這可是在謝長軒的眼皮子底下殺人,若是不加以重視,那豈不是白白讓人打了謝家少主的臉?至於沈家那一向清正明理的家風,本就秉承着要對附屬客卿之流以禮相待的念頭,平白無故死了客卿,當然要查。
更何況這幾件事情還連在了一塊兒。
蘭陵那邊因為族中長輩離奇暴病而焦頭爛額,轉眼間江南也怪事不斷
到底是什麼人在下這一盤棋?都快把江湖與廟堂兩頭得罪透了。
「晴姑娘。」
身後的門突然被推開,來人一身輕甲,看着應當是府兵的裝束,頭卻垂着。他規規矩矩地把手裏的一把薄刀遞了過去,道:「這是在外頭發現的。」
晴嵐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瞬,突然間自腕間甩出一把短刀挑飛了他手裏的東西,冷了聲音道:「抬起頭。」
「呵」
那人卻是輕笑出聲,略勾着唇角緩緩把頭抬了起來。
晴嵐瞳孔驟然一縮,霎時間倒抽了口冷氣。
「你」
蘇念雪這邊是真的很是頭疼。
謝家的這個侍從死因其實很簡單,毒發身亡。但麻煩就麻煩在,中的是慢性毒藥,而且中的是同他們那個前輩一樣的毒。
先前跑了趟西域,這個毒源自西域魔教是沒有錯的,但遠隔千里,時隔半年多再次出現,就很耐人尋味了。
慢性毒的爆發非一日之功,顯然是早前就埋下了引子,但能不被察覺地下毒殺人她腦海中突然浮現起晴嵐走前的那句話。易容術嗎?
謝家人敬她是藥王谷的親傳弟子,但也只是維持着表面的禮數,她能得以進去窺看死者的屍首就已經不錯了,再往下,依着對方的家風,估摸着還是會自個兒查下去。
她不動聲色地嘆了口氣,收拾好針囊準備返程。
但意料之外的是,謝長軒攔下了她。
「蘇大夫,可否賞臉借一步說話?」世家公子長身玉立,眉眼間仍舊是那副冷淡的模樣,「謝某有要事相問。」
他都這般說了,委實沒有什麼拒絕的由頭。
蘇念雪微微一欠身,道:「好,煩請謝公子帶路。」
謝長軒領着她進了小院,揮了揮手屏退了手下的侍從,示意她落座。
「蘇大夫對此事怎麼看?」他抬手溫了酒,言語間看不出喜怒,「接連三人被害,蘇大夫認為是巧合嗎?」
聯繫先前的懸案,傻子都曉得自然不可能是巧合,只是她倒是有些摸不清對方問這個是意欲何為,只得試探道:「謝公子的意思是?」
「我謝家最厭惡什麼人,蘇大夫應當知道。」
繞來繞去,還是想說鬼差嗎?她眼底一沉,輕笑道:「謝公子,凡事要講證據。」
「蘇大夫身為藥王谷弟子,怎得也說起沈家的那套說辭了?」他不屑地哼了聲,仰頭飲盡杯中酒,「還是說蘇大夫覺得有更合理的解釋?」
「我如何想的,與藥王谷和沈家無關。藥谷是醫家,不惹江湖事。至於沈家我與楠茵是朋友,但也僅僅限於她一人,與背後的臨安沈氏,無關。」她面上雖仍帶着笑意,但眼底卻是少有的疏離,「謝公子覺得是鬼差,那便覺得吧,與在下,其實沒有什麼干係吧?」
謝長軒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笑了,道:「有趣,好一個不惹江湖事。但不但是你蘇大夫,你們藥王谷的人,敢說自己不在這芸芸眾生之中麼?眾生百態即為江湖,這期間平靜無波也好,風雲詭譎也罷,又豈是你們說不惹,便不惹的?」
「話雖如此不假,但一如謝公子有自己的想法一般,在下也有在下的堅持。這一點上,說是與沈氏相同也無妨。」蘇念雪將桌上逐漸冷了的酒盞推了回去,緩緩搖頭,「鬼差惡名在外,這一點不假。但此事事關重大,不是所謂的揣測就可輕易斷言的,推演終歸只是推演。我不知謝公子緣何從一開始就斷言此事是鬼差所為,但既然謝公子問了,在下開誠佈公地說了也無妨。鬼差與武林正道交惡不假,若是要暗殺沈謝兩家人也說得過去。但謝公子,可否給我一個他們要去招惹朝廷的理由?」
對方沉默着沒答話。
一時間庭院內靜了下來,只餘下溫酒的火爐上火焰跳躍燃燒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響。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謝長軒突然道:「蘇大夫,是在替那些渣滓辯駁麼?」
「我無意替什麼人辯駁。」她迎着對方陡然間銳利起來的目光,背脊挺得筆直,「無人可以隨意生殺掠奪,不論打着什麼樣的旗號都是如此。但謝公子,不是什麼事情都是非黑即白,這一點不用我多說。」
「那你那位叫做晴嵐的『朋友』呢?你就那麼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
「她是多年前那位天下第一輕功的後人。」
「晴離月?呵,不知蘇大夫可清楚,你口中的這位,也是個不知來處,不知歸處的人。人心易變,蘇大夫就那麼相信自己看見的?」
蘇念雪默了片刻,垂眸低笑道:「你說的不錯,人心易變,有時所見未必真實。是以眼可盲,心不可。我並非相信自己所見到的,我只是相信自己所願意相信的。」
謝長軒眉頭一皺,還想開口說些什麼,卻見對方站起了身,微微一拱手。
「若無其他事,在下先告辭了。」
他眉心一抖,冷道:「不送。」
這大抵算得上不歡而散吧。蘇念雪在踏出院門時長舒了口氣,原本緊繃着的身子也鬆了下來。
蘭陵謝氏,難怪谷中人不願意同他們往來呢,雖說確實不壞,但在某些事情上真的是太過偏執了。
臨近傍晚,天邊隱隱現了霞光,若沒有這件事,應當是過得不錯的一日。她慢步走回醫館,發自內心地覺得累。
本以為可以暫時鬆口氣,樁樁件件的明爭暗鬥又接踵而至。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廟堂如此,江湖怕是亦如此。
「蘇念雪。」
正垂眸沉思間,前頭卻遠遠傳來一聲輕喚。
她抬起頭,見到來人時忍不住笑了。
年輕的女子手執長劍站在長街盡頭,背後是滿目的晚霞,她望着她,清秀的一張臉上卸去了一貫的涼薄,取而代之的幾許名為溫和的神色。
「你專程在這兒等着我?」她快步走過去,眉眼彎彎。
晴嵐抿了抿唇,別過頭道:「算是吧。」
「什麼叫做算是吧?嗯?」
她嘆了聲,把頭扭回來,道:「調侃我有意思?先回去,讓人把楠茵叫過來,我有事要說。」
聽她這語氣,是有什麼發現了?蘇念雪斂了笑意,擰起了眉。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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