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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玩什麼新花樣?」
湘哀被完全控制在椅子上,望着前面桌子上的一台顯示屏冷冷地問。
沁涼不答這個問題,反倒笑了笑:「你心裏有鬼,別以為我不知道。」
「有沒有不是你說了算,周沁涼。」
湘哀答得模稜兩可,沁涼的笑容越發放大。
「趙明景這個蠢貨自己演的戲自己都不知道全集在哪裏,但是很不幸——對你來說很不幸的是我知道《又重重》的全集在哪裏,所以我想聰明如你,不會不知道我想要讓你看什麼。」
湘哀動了動唇,許久才道:「周沁涼,我不想看。」
「你不看也可以,我最終的目的都是一樣的,不在乎中間的過程,給我一個答覆就好。」
湘哀似乎是感到有些悲涼,譏諷地笑開:「我和你要是換個位置,周沁涼,你會信任我不在背後插你一刀嗎?我們之間的信任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消磨殆盡,別跟我說我們有共同的利益,那我和他們難道就沒有共同的利益嗎?內戰時期活到現在的人寥寥無幾,你敢說沒有共同利益?憑什麼好事全讓你們佔了,最後的結果都要我來承擔?你告訴我為什麼?!」
沁涼拉下臉不聽她解釋,命令一般:「你自己做決定,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也不是不能理解我,只要這件事情成功,我就和你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從此不在你面前出現不礙你眼。」
「你不過是在利用我對她的感情而已。」湘哀陡然抬高了聲音,「你覺得我在意什麼?我什麼都不在乎了!!內戰第十四年我輾轉到爻門是真的想要了此餘生,我真的累了,你不要逼我行嗎?我們活到這個地步太不容易了,你為什麼一定要節外生枝??」
沁涼更凶地反擊:「那是因為你全忘了!那種血海深仇你都能忘,顏子璇你的心被狗吃了嗎?你竟然覺得你受到的那些迫害都是理所應當?上位者那麼多,哪個手上沾的骯髒不必你多?憑什麼因為你是被推到台前的那個就你來承擔?我告訴你顏子璇,我還是那一句話,我哀你不幸怒你不爭!」
「周沁涼你別裝了。」
湘哀疲軟的聲音。
沁涼一僵。
「我累了,我答應過她要活下來的。」湘哀低低地開口,「我不信你會保全我性命,我在獄裏的時候你左右逢源,我丟了半條命的時候你和謝今枝計劃着要跟他們一起打l.x.的主意,我不是不知道,我只是懶得管,我活得有多痛苦——你知道嗎?你什麼都不知道!!」
她越說越激動,說完自己也開始發愣,隔了兩秒鐘的工夫低下頭開始乾嘔起來。
她好像真的撐不住了
「騙子都是騙子」湘哀低着頭,任憑逼仄的笑聲從喉嚨中滾出來,「如果不是我身上還有這麼一點沒被榨乾的價值——我已經不是顏子璇了,你覺得因為你需要我就得心甘情願聽你擺佈這種事情我還會再做一遍嗎?」
她抬起頭,一字一頓:「周沁涼,你才是婊/子。」
沁涼攥着拳頭,渾身都在顫抖着。
「你知道當年多少女人都羨慕你嗎??你漂亮、聰明,任誰不說一句顏子璇真的是完美的女人?可你做了什麼?你去勾引簡淇涉,你居然給他當小妾,你心狠手辣,多少人都可以為你如痴如狂,你名利雙收的時候卻可以干虧心事,你把天下其他女人放在什麼位置???」
沁涼吼得也撕心裂肺,湘哀才明白是什麼回事,猛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絕望、嘲諷。
「羨慕?羨慕我生來就被人當作婊/子?還是羨慕我生來就沒有自由?我拿着別的女人一輩子拿不到的東西肆意揮霍嗎?趙明景你憑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我??我要的只是在亂世中保全自己別死了就行,是誰費盡心機把我拉入渾水?我什麼時候勾引過——因為我的長相嗎?你知道它給我帶來了什麼嗎??你什麼都不知道!!你們在臆想中構建出了一個所謂的完美的女人的形象,並把她命名為顏子璇,妄想她能夠按着你們的心意活得瀟灑坦然,可是你們從來不知道她究竟是怎樣的!!!」
「你可以當着薛清張的面信口說我只是一個賣色的婊/子,是,所有人都認為我生來就是這樣——憑什麼?憑什麼??這個稱呼伴隨了我兩百年!!當你站在博物館裏面抱怨自己沒有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時,你有半點想過我心裏是怎麼想的嗎??我多少次午夜夢回驚醒時問自己為什麼顏子璇會是我,這種絕望你有半點體會到嗎??」
沁涼突然心頭一陣無名火起。
「好啊,既然這樣,那我們不如看看,看看。」她不由分說地按住湘哀的腦袋對上顯示屏,湘哀拼命掙扎,奈何她本來就被束縛在椅子上,沁涼又用了十成十的力氣,動了真怒,死命地掐着她的肩膀——她瘦得皮包骨頭,劇痛侵蝕的她的神智,她幾乎是拼盡力氣嘶吼出聲:
「滾開!!別碰我!!!」
沁涼比她更激動,更是吼着蓋住她的聲音:「顏子璇!你今日不看完這些別想離開——你以為你是什麼人?每天裝着一幅道貌岸然的樣子給誰看??我告訴你你就是這樣的!水性楊花寡廉鮮恥,你活該被天下人唾罵——!!」
「是被天下人還是被你們這些人?!你趙明景算什麼東西,就因為知道我活在你一樣的時代就來咒罵我??」湘哀大口喘着氣,努力縮着身子對抗胸口傳來一陣一陣劇烈的心絞痛,她感覺胸中有什麼情緒翻湧着就要炸開來。完了。她想,她快要瘋了。她勉力地用斷斷續續的深呼吸去壓,卻感覺自己仍舊滑向失控的邊緣,極端的不安夾雜着陣陣寒意忽地竄上她的脊梁骨。很久真的很久沒這樣了,她喉嚨間幹得要命,渾身血管快要炸裂,她拼盡力氣喊道,「你不要逼我!!」
「逼你?滑天下之大稽!誰能逼的了你顏子璇?!」沁涼發出一絲短促而逼仄的嘲笑,「誰能逼你顏子璇??你一手下去殺的人比謝今枝一輩子殺的人都多!!梅玖微怕是瞎了眼才掏心掏肺地對你這種人渣好!!!」
湘哀一聽到「梅玖微」這三個字就僵住了,方才還叫囂着要噴涌而出的血液一瞬間結了冰,凍得她滿心絕望,她一瞬間就停止了所有的掙扎,沁涼冷笑着騰出一隻手死死地掐住她的下頜,狠命地往旁邊一拉——
頸骨錯位的聲音。
湘哀疼得快要昏死過去,她就像一條瀕死的魚一樣唇瓣不住開合,試圖喘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原來如此,她一面絕望地笑着,一面任憑沁涼的虎口卡住她的後頸緩緩用力。
「疼嗎?」沁涼用極度溫柔親昵的語調說着刻薄陰冷的話,「聽周溢呈說,你當你被打得只剩一口氣的時候都沒有求饒,十指連心你也能忍,這點痛對你來說又能算什麼呢?你上刑場的時候我也在啊,對吧,你渾身是血,記得嗎?刀傷,棍傷,鞭傷,到處都是,你記得嗎?你還記不記得一夜慘死的那三萬多人?記不記得黃慧頤和黃蕙仙?記不記得簡淇涉橫屍在地的樣子?記不記得你在獄中遭受了什麼?你還記不記得——梅玖微是怎麼死的?」
湘哀緊閉了眼,額頭上只一會兒就滲出了大顆大顆的冷汗,她抖如篩糠,似乎全然沒有聽到沁涼說了什麼——只有攥着衣角的指節慘白。
沁涼戾氣陡生——她太過憤怒而失去理智,以至於根本沒有察覺到湘哀已經有了不太正常的徵兆——她只是被鋪天蓋地的恨意攫取了所有理智,拇指扣在湘哀的後腦勺上不讓腦袋順着頸骨錯節而滑下,另一隻手的食指和中指粗暴地掀開湘哀的眼皮。
湘哀猛地顫抖了一下。
她的目光已經渙散,聚焦不到一個點上,周身仿佛被刺骨的冷意層層包圍,她的手徒勞地抓了兩下,沁涼怒意更甚,俯身抓住她的手腕沉聲威脅:「信不信再動一下我讓你沒法提起你那些瓶瓶罐罐。」
湘哀終於安順地呆坐着,努力讓自己的神思匯聚起來。
「這世上根本不存在周湘哀這個人,對不對?!自欺欺人了一百多年!——顏子璇,這樣的仇恨你都能忘了顏子璇你忘性可真大!!你忘了嗎?心安理得地給他們當走狗呢?前段時間是誰巴巴地往周溢呈那邊湊?連黃蕙仙的死都沒能讓你開竅,還心安理得地給周家人遞消息——」沁涼邊說邊笑,欣賞着湘哀的失態,「你看,你本來就是這個樣子,幹什麼每天都要把自己弄得人模狗樣不近人情?!真是可笑!當年當年你可是葉庭才嘴裏的『第一美人』啊現在成這個樣子可真是造化弄人。」
沁涼的聲音陰魂不散地縈繞在耳邊,湘哀想閉也閉不了眼,想暈也暈不過去,十指死死摳着椅面邊角。
真疼,她模模糊糊地想。
那些過往明明都是像在無邊無際的海里浮沉,太蒼白了,一幀一幀空洞地浮光掠影,可是我沒有忘記。
沒忘。
冷汗仍舊一層一層地往外滲出,湘哀哆哆嗦嗦地咬了好幾下嘴唇,終於氣若遊絲地哀求道:「算——算我求你了趙處長放過我好不好我真的」
「你怎麼不行了?!」沁涼厲聲叫道,「放清醒點!」
她復又放緩了聲線:「子璇,這是為你好,你你不能忘了啊。」
湘哀卻不知從哪裏終於積攢來的力氣,一瞬拔高蓋住了沁涼的聲音:「我再說一遍!滾出去!!讓我冷靜一下!!!」
沁涼愣住,手上動作微微一松,湘哀急吸一口氣:「趁我現在多少還清醒着,等會兒我自制力沒那麼好。」
沁涼沒有反應過來,面色不虞,只感到一直以來被壓抑的顏子璇的本能有釋放出來的傾向,於是心一橫下手更重了些:「是,你自制力確實從來沒好過,我記得內戰第十七年,二擇一的選項里,是你自己選擇拿起槍殺了梅玖微!」
導火索終於引爆。
湘哀神志不清地短促地驚叫一聲,手腳不安分地亂動,沁涼慌忙去控制事態,一片混亂中碰到了顯示器的按鈕。
湘哀本就嘴裏顛來倒去地開始說一些胡話,顯示屏的畫面一動,她像是忘了自己做了什麼一樣好奇地探頭去看——
多年前的老片子,畫質模糊不清,人影晃動卻仍舊能辨別出顏子璇風姿綽約的模樣,湘哀好似終於明白了什麼,又是一聲悽厲的尖叫徑直攪入沁涼有些混沌的大腦。
就算沁涼再無知此時也知道不對勁了,她慌慌張張撤去了湘哀的桎梏,後者卻像是傻了一樣,呆呆地望着顯示器。
似乎是迎合沁涼的氣話,顯示器好死不死播放的正是那一段女人抬槍射擊的畫面。
沁涼哆哆嗦嗦地撲到一邊去抓自己的手機,整個人都抖得厲害,按了七八次才撥通電話。
「是我。」她的唇瓣也在顫抖,「不要問了,根本說不清,你趕快過來!!」
她下意識回頭望向湘哀。
那個似乎已經粉飾平靜粉飾了一百來年的女人,無論何時總是掛着漫不經心漠然無謂神情的女人,自信得仿佛總是一切都在掌握的女人——
就這樣坐在地上蜷成一團,掉進了一個似乎永遠都醒不來的夢裏,像個小孩子一樣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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