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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知道謝時冶花費了多少力氣,才逼着自己牢牢站在原地,神情不變地觀察着化妝間裏的兩個人,從傅煦的臉上看到宋衣臉上。
像一個局外人,望着殘忍又與他無關的風景。
他害怕從傅煦的眼中發覺對宋衣長相的偏好,又或者是喜歡。
如果有,那這場拍攝將成為漫長的凌遲。
傅煦和司南的事情,謝時冶從來沒有仔細去打聽過,得知的也是那些被眾人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
他逃避了許久,閉上眼睛,捂住耳朵,不看不聽,自欺欺人。
傅煦的視線只是恰到好處地停了下來,問詢般挑眉,似在疑惑為什麼化妝間裏多了一個人。
謝時冶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摘下帽子,疲憊地揉着左眼,又勉強睜着右眼,看鏡子裏兩個人的神情。
睜着單邊眼睛,視野沒有多清晰,很模糊。
宋衣將交代給謝時冶的那套說辭,同樣說給傅煦。傅煦只沉默地嗯了聲,沒有多想要客套的意思,面無表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他和謝時冶的位置相鄰,平日裏見面都要招呼,今天卻沒有。
謝時冶將手從眼睛處放下,心裏亂七八糟地想着事,傅煦理會宋衣,他擔心,傅煦對宋衣的態度這樣冷淡,也很奇怪。
他自嘲地想,傅煦都還不是他的,何必憂慮這樣多。
謝時冶忍不住嘆了口氣,在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情況下。
宋衣探究的目光落在那兩位主演身上,敏銳地感覺到空氣中有絲微妙的緊繃感。
而且這兩個人見面的時候,都沒跟彼此打招呼,混圈的都是人精,宋衣都有點後悔進這個化妝間了,萬一謝時冶和傅煦吵起來了,他是走是留,是無視還是勸架。
要是吵架的流言傳出,他是不是就要背鍋。
有的沒有的想了一堆,宋衣有點慌,眼神示意自己的化妝師動作再快點。
化妝師雖然是助理,也懂看眼色,自然發現這個化妝間氣氛不對勁。
於是他加快速度,給宋衣定妝,噴霧灑在臉上,宋衣閉上眼睛,這時候他聽見這個屋子裏有人說話了,那人在說:「你眼睛怎麼了?」
微啞低沉,咬字清晰,是很適合作為原音收錄的嗓子。
不是謝時冶的聲音,是對着宋衣只冷淡地嗯了聲的傅影帝。
宋衣趕緊睜開眼睛,他悄悄透過鏡子觀察那兩位。
謝時冶素顏都很俊美,跟上妝後沒有太大差距,眼角確實有點紅,眼皮微腫。
謝時冶聲音很低,應得也很平淡,他用手指碰了碰自己的眼睛:「沒睡好。」
傅煦好像還想說話:「齊」只說了一個字,便下意識掃了宋衣一眼,宋衣趕緊低下頭玩手機。
這時候謝時冶突然起身,將手插進兜里,要出去。
傅煦皺眉問:「去哪?」
謝時冶走得很快,他站在宋衣附近,被迫停下腳步。傅煦看不見,宋衣卻看得一清二楚。
他清晰瞧見了謝時冶眼底的脆弱和絲絲痛楚,一閃而過,眉眼憂鬱,有種別樣的動人。
謝時冶插在兜里的手像是用力握拳,緊緊鼓着:「我想出去抽根煙,醒醒神。」
說完他一陣風地出了化妝間。
謝時冶走了,宋衣和化妝師面面相覷,皆覺得化妝間的溫度降了下來,幾乎要讓人待不下去。所幸只剩下最後一個步驟,化妝師弄完以後,宋衣起身,跟傅煦打了個招呼,說自己要走。
傅煦對着鏡子無聲同他點了下頭,便繼續看手上的書。
宋衣暗中咂舌,這傅影帝實在氣勢太強,凡人莫近。
他才從化妝間出來,就見謝時冶站在不遠處抽煙,吐煙圈的姿態優美得好似電影畫面。餘光瞧見他了,便朝他望過來。
宋衣走上前:「謝先生,我化好妝了,先走了。」
謝時冶指間夾着煙,眼睛慵懶地輕輕眯起,目光在他臉上停了有一陣子,才溫和道:「怎麼不在裏面多待會,外面很熱。」
宋衣笑了笑:「沒事,我想先去片場看看,馬上就要開拍了,得踩個點。」
謝時冶抽了煙,嗓子就有點啞:「別擔心,劇組的人都很好。鍾老師也是個很不錯的導演。」
宋衣想說他知道,他昨晚才跟導演吃過火鍋,但他性子謹慎,知道不要瞎得瑟,因此只是笑了笑,然後同謝時冶告別。
謝時冶目送宋衣離開,自己都嫌棄自己虛偽,明面是關心,皮囊下是嫉妒,做作得厲害。
煙草順着喉道咽下,將五臟六腑都熏作了失望的苦悶。
喉嚨過敏似得癢起來,他咳嗽出聲,眼眶發熱,是嗆出來的。
謝時冶將煙掐滅,收回便攜式煙灰盒裏,決定不要再這樣折磨自己。其實他一直都抽不慣煙,只是覺得抽煙的滋味,意外地與他的暗戀相似。
痛苦中渴望愉悅,上癮里祈求戒斷。
謝時冶帶着淺淡的煙味回到化妝間,傅煦正好在打電話,謝時冶聽到了傅煦在稱呼對面齊醫生。
傅煦從鏡子裏看見謝時冶的身影,聲音停了下來,嘴唇微抿,眉心輕皺,仿如被謝時冶撞見了尷尬的事情。
聽到對面是齊醫生,謝時冶還沒有這麼蠢笨,連傅煦為什麼跟齊醫生通話的原因都不知道。
還是在擔心他,哪怕仍生他氣,依然想要關心他。
所以才讓人無法戒斷,得到愉悅啊,謝時冶心中滋味實在複雜,眼眶裏漸涼的滾燙又有了升溫的跡象。
他站在門口,努力地眨了眨眼,將那些窩囊的情緒壓了回去。
傅煦目光注視着他,聲音還是回着電話那邊,卻也沒有再問太多了,應付幾句就說了再見。
打完電話,他將手機拿下,放在桌上,他誤會了謝時冶站在門口的意思。
傅煦以為謝時冶討厭自己自作主張打電話的行為,主動道:「抱歉,我只是想問問齊醫生,你需不需要下次複診,具體時間又是什麼時候。」
謝時冶一步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嗯,齊醫生怎麼說。」
傅煦打量着他的神情,發現他沒有不悅:「她說下周還要再去一次。」
謝時冶對着鏡子將自己的頭髮扎了起來,皮筋勾在他的指尖上,拉扯之間突然崩斷,飛了出去,謝時冶臉色瞬間白了。
傅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根皮筋對謝時冶來說意義應該不一般。
因為上次在江邊,他就看見謝時冶將這根皮筋藏在手心裏,隔着指頭輕吻。
謝時冶慌張地蹲下-身,他用力拉開椅子,太急切了,急得讓人知道這皮筋對他有多重要。
可惜那根皮筋在力的作用下根本不知道飛去哪了,化妝間裏東西雜亂,看不見的昏暗角落也多,謝時冶蹲在地上,徒勞無功地翻找着,還拿着手機燈照着找。
傅煦沒有說什麼不過是根皮筋,不要找的話,而是拿起手機跟他一起尋。
一邊找,一邊想起剛才在電話里齊醫生跟他說的話。齊醫生剛開始是拒絕的,並不願意說太多,只讓傅煦可以平日裏多關心謝時冶。在傅煦的追問下,齊醫生還是透露了點。
因為傅煦說他連謝時冶到底哪裏出了問題都不知道,無從下手,談何關心。齊醫生只好給了個他可思考注意的方向,是關於感情的。
心病還需心藥醫,謝時冶的問題,需要他自己想通走出來。
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讓謝時冶變成這樣。皮筋的話,是姑娘家嗎?是哪個女人,明星?素人?
一系列可懷疑的對象從傅煦腦海里滑過,直到他聽見砰的一聲,他驚訝望去,發現謝時冶竟然在不小心下,狠狠地磕到了柜子,額頭瞬間青了塊。
傅煦立刻收起手機,走過去強硬地抓着謝時冶的手臂,要將人拉起來。
謝時冶下意識掙扎了兩下,卻在看見他的雙眼時,掙扎弱了下來。
傅煦將人按在椅子上,彎腰查看謝時冶的額頭。謝時冶頭髮又長了不少,垂下來能掩住半張臉。
他指尖拂開謝時冶的發,力道輕柔地按在了謝時冶被撞到的地方,神色嚴肅地查看。
傅煦:「好像有點腫,痛不痛。」
謝時冶搖搖頭,他好像很無助,聲音都是抖的:「哥,它斷了。」
為什麼偏偏是這種時候,好像上天都在告訴他,該放手了,別找了,不要再執着不屬於自己的人。
傅煦撩開了他的頭髮,順到他耳後:「需要冷敷,不然一會上不了鏡。」
謝時冶見他並不關心那皮筋,只在乎一會的電影,這下連舌頭都苦了起來,喉嚨疼得受不住,緊緊收縮着,好像被人掐住了,又似被人打了一耳光。
確實,他憑什麼要人關心一根破皮筋呢,只有他一個人堅持的事情,到底有什麼意義。
這時候傅煦鬆開了他,幾乎是命令道:「我來給你找,我的戲份沒那麼快開始。你放心,我一定給你找到。」說完後,他微妙地停頓了一下:「所以你別難受了。」也不要哭。
「你好好坐着,讓陽陽帶冷敷的東西過來。」說完傅煦便將袖子挽起來,重新把手機的燈打亮,半跪在地上仔細找了起來。
他的頭髮亂了,整潔的衣服也蹭上了灰塵,掌心直接貼在了地上。
找得很仔細,也很認真,沒一會,就在這不算涼快的空調室內出了一額頭的汗,瞧起來有點狼狽。
謝時冶坐在椅子上,緩過那陣難受,看見傅煦的模樣,哪裏還捨得,更何況一會阿星和塗顏就要來了,看見這個場面,還怎麼說,說是要找一根破皮筋?簡直不可理喻。
他剛想說別找了,算了吧,就見傅煦突然抬起身,指尖捏着一根沾了灰的斷掉的皮筋,沖他露出個笑來:「找到了。」
謝時冶徹底愣住了,誰也不知道他這時候的心,由慢到快,就像是被注入了一針強心劑,越來越快,在胸腔里跳動着。
傅煦用濕紙巾仔細地擦過那根皮筋,走到了謝時冶面前:「手伸出來。」
謝時冶抬手,傅煦將那根皮筋繞過了他的手腕,靈巧地打了個結。
那根皮筋早就被用舊了,松松垮垮的,在男人的手腕上,也不顯得緊,重新接上後,倒也合適。
傅煦說:「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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