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對頭奉旨成婚後[重生] 第 134 章 戰西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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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個逆風執炬。」

    蘇文卿最終緩緩一笑,道「本官是不是可以理解為,衛御史支持收復西京,抑或說,支持逆犯上書所言之事。」

    「蘇尚書好一個逆犯。」

    衛瑾瑜依舊展袖而坐「本朝慣例,鳳閣議事,只要參會官員,無論品階高低,皆可暢所欲言。下官不過是對蘇尚書所言提出些許疑問而已,蘇尚書便迫不及待給下官扣上支持逆犯的帽子,下官是否可以理解為,以後鳳閣議事,凡是蘇尚書發表的意見,其他人皆不可提出異議」

    這話不可謂不犀利。

    自蘇文卿升任兵部尚書以來,六部普通官員,對這位一躍坐上七卿之位、深受次輔韓蒔芳賞識的朝中新貴,無不持阿諛奉承態度,上趕着討好還來不及,誰敢當面說出這樣的話。

    蘇文卿目中冷芒一閃而過,道「衛御史能言善辯,伶牙俐齒,本官是早有耳聞,只是今日這一出,卻是為誰而辯」

    衛瑾瑜端坐不動,淡淡一笑「我身為大淵官員,別說並不敢與蘇大人堂堂二品尚書爭辯,便是真要辯,自然是為聖上而辯,為大淵而辯,為大淵百姓而辯,為大淵尊嚴而辯。蘇尚書以為,我為誰而辯」

    「這恐怕要問衛御史自己了。」

    「蘇尚書不妨直言。鳳閣議事,有什麼話,還要藏着掖着麼。」

    大約沒料到衛瑾瑜如此咄咄逼人,針鋒相對,蘇文卿溫潤完美面孔上終於出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陰沉。而坐於上首的韓蒔芳也禁不住輕輕皺起眉。

    「咳。」

    一聲輕咳,打斷凝滯緊張氣氛。

    文極殿大門敞開,天盛帝一身明黃龍袞,竟在曹德海與錦衣衛指揮使章之豹的陪伴下緩緩走進殿中。

    眾官員皆露出意外色。

    因鳳閣大議事,都是閣老主持,六部九卿官員參與,形成統一意見後,才呈遞皇帝御批。某種意義上來說,鳳閣是制衡君權的存在,自鳳閣成立至今,還從未有過皇帝親臨鳳閣聽議的事情發生。

    天盛帝這般突然露面,可見已經在殿外聽了許久,怎能不令人吃驚。

    眾官員起身行禮,顧凌洲與韓蒔芳亦自座上站了起來。

    大約是因為青州三城收復,天盛帝氣色顯而易見的好了起來,和煦一笑「朕貿然過來,打擾諸位愛卿了吧。」

    韓蒔芳微微俯身道「陛下言重了。陛下貴為一國之君,大淵國事,本就該聖上乾綱獨斷,陛下不顧龍體,夤夜過來,應該臣等惶恐才是。」

    顧凌洲則吩咐在殿中侍奉的內侍「去搬一把椅子過來。」

    內侍應是,不多時,便搬了把紫檀木雕花木椅過來。鳳閣素來以三位閣老為尊,內侍正遲疑將座椅放到何處,顧凌洲已道「放到正中,將本輔與韓閣老的座椅移到下面。」

    天盛帝忙道「閣老不必如此。」

    顧凌洲道「尊卑有別,豈可混淆,陛下請就座。」

    天盛帝坐了過去,曹德海與章之豹分列左右站着。皇帝望着眾人,面上露出幾分傷情,道「方才諸位愛卿所言,朕都聽到了耳中。」

    「說句掏心窩子的話,西京是大淵之痛,何嘗不是朕之痛。是朕無能,沒能守住祖宗與先皇留下的基業,才讓十三城落入狄人之手。若非先皇將江山託付與朕,朕不敢不以這副羸弱殘軀挑起宗廟社稷,忝居高位,早在十年前,朕便該以死謝罪。」

    曹德海先噗通跪了下去。

    含淚道「陛下這般說,老奴便該先去死」

    天盛帝握緊座椅扶手,含恨道「你一個奴才,怎會明白朕的心情犯下如此罪孽,便是一死,也難贖朕的罪過」

    殿中群臣聽得皇帝此言,紛紛起身道「臣等惶恐。」

    「朕的罪過,朕自己知道,愛卿們不必為朕開脫,日後到了九泉之下,朕也是要向先皇負荊請罪的。」

    語罷,皇帝目中竟流出淚。

    世家官員神色不一,寒門出身的官員跟着抬袖抹淚,顧凌洲自椅中站起,躬身道「西京之事,歸根到底,並非陛下之錯,陛下何必如此自苦。」

    「曹德海,還不速去取巾帕來。」

    曹德海應是,緊忙從地上爬起,取了塊明黃絲帕過來,為天盛帝拭去眼角淚痕。

    天盛帝慚愧坐直身體「是朕失態。」

    「朕知道,西京一日不收復,百姓便要戳着朕的脊梁骨罵,但有一絲希望,朕都恨不得立刻揮師西下,將狄人驅逐出大淵疆域。朕恨自己不是大羅神仙,變不出軍糧,朕更恨自己身子不爭氣,不能如先帝一般御駕親征,親到前線抗敵。除了恨,朕還怕,怕六年前的悲劇重演。一萬北境軍精銳部隊,幾乎全部葬身在青羊谷,也不知是上天在懲罰朕,還是祖宗覺得朕不堪大任,降下如此罪責。若是朕犯下的錯,回回都要將士們用命去填補,朕寧願被百姓戳着脊梁骨罵,指着鼻子罵。」

    「朕還是那句話,若各部真能勠力同心收復西京,朕便是給諸位愛卿跪下,也是可以的」

    在世家官員看來,皇帝想要趁機收復西京的心思自然可以理解。

    今夜突然出現在鳳閣,顯然也是要借顧凌洲與韓蒔芳兩位閣臣的威勢,將收復西京之事定下來。

    在世家眼裏,皇帝倚仗謝氏,如果謝琅能收復西京,皇帝便多了一個可以倚仗的力量。

    戶部尚書劉茂第一個坐不住,直接行至殿中,直挺挺跪了下去,道「戶部糧倉早難以為繼,若陛下執意如此,臣只能辭官歸鄉了,這戶部尚書,誰有本事當便由誰來當吧」

    其他參與議事的戶部官員亦紛紛跪了下去。

    「臣等亦願辭官讓賢。」

    除蘇文卿外,一眾兵部官員亦跪了下去。

    「稟陛下,兵部亦難以為繼。」

    「若陛下執意如此,臣等亦只能效仿戶部諸位大人辭官了。」

    其他各部中世家官員也依次跪下。

    天盛帝望

    着跪成一片的朝臣,目中一片頹然和沮喪。

    唯衛瑾瑜坐在原處,冷漠地望着眼前一切。

    「到底是朕無能。」

    天盛帝苦笑一聲,道「便由兵部下令,召定淵侯世子回京吧。」

    「收復西京一事再議。」

    眾官員齊齊叩首「陛下聖明。」

    議事結束,衛瑾瑜獨自出了文極殿,快到宮門口時,被一名內侍躬身攔住去路「衛御史,韓閣老有請。」


    衛瑾瑜並無多少意外,跟着內侍到了韓蒔芳所在值房。

    韓蒔芳正坐在書案後閉目養神,衛瑾瑜入內,垂目行過禮,韓蒔芳睜開眼,道「這是私下,不必與先生這般客氣,坐吧。」

    衛瑾瑜並未動,而是笑道「先生召我過來,應是要訓斥或責罰吧。」

    韓蒔芳盯着少年看了片刻,亦笑道「如今你是有師父的人了,就算要責罰,也輪不到先生了。」

    「只是,瑾瑜,先生是瞧着你長大的,你是什麼樣的人,旁人興許不清楚,先生卻是再清楚不過的。顧氏百年世家,實力雄厚不假,可規矩也嚴,最重門風,顧凌洲此人,一生清正,眼裏容不得沙子,最重一個忠字。你當真覺得,他可以如先生一般理解你,理解你的所作所為麼你有沒有想過,若是來日他知道你做過的那些事,會如何看待你,還會不會認你這個弟子今日鳳閣議事,你也瞧見了,無論何時,忠君二字,在顧凌洲心裏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雛鷹長大了,總是想振翅高飛的,可也要選對合適的枝幹才行。」

    衛瑾瑜輕一扯唇角。

    道「瑾瑜是什麼樣的人,瑾瑜自己自然清楚。」

    「可縱然瑾瑜拜入顧氏,並非上佳選擇,那先生呢,在先生心中,瑾瑜又何嘗是第一選擇」

    「既然世上沒有完美的枝幹,棲在何處,又有何區別至少,顧氏親傳弟子的身份,能護我周全,能助我在仕途上更進一步。」

    語罷,衛瑾瑜視線落在書案上的一副筆架上,筆架正中,懸掛着一隻青玉湖筆。

    衛瑾瑜道「這隻青玉筆,筆毫未乾,筆身瑩潤,想來是先生最愛重的一支筆。先生鮮少將喜好露於人前,贈筆者,想來是先生十分愛重的人。」

    「倒是瑾瑜愚笨,跟隨先生這麼多年,都不知先生喜歡青玉。」

    韓蒔芳皺眉。

    「你素來懂事,怎麼如今也學得計較這些細枝末節之事」

    衛瑾瑜再度自嘲一笑。

    「沒錯,自小先生便教導我,不要在意細枝末節。」

    「只是這世上,人到底都是有偏愛的。作為永不可能被偏愛的那一個,時間久了,總是生出些不平不忿。瑾瑜甚至有時忍不住想,當年先生肯出手將我拉出深淵,究竟是為了什麼」

    「時間不早,瑾瑜告退。」

    語罷,少年郎恭敬而疏離地行一禮,退出值房。

    韓蒔芳深吸一口氣,閉目,擱在案

    上的手因怒火盈胸而倏地握緊。

    接下來半月,兵部一連發出了七道令牌,召謝琅班師回朝。

    然而七道令牌,道道石沉大海。

    謝琅以青州城滿目瘡痍,狄人隨時可能捲土重來為由,請求帶領麾下士兵,幫助青州城完成最基本的重建任務之後,再班師回朝。

    霍烈性情殘暴,佔領青州三城後,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青州城的狼藉慘狀可以想像,且有知州夏柏陽奏本為證。

    青州已經沒有常規守備軍,謝琅這個要求合情合理,兵部竟一時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然而一個武將,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班師回朝,即使有一些合理理由在,也禁不住讓上京諸世家大族倍感危險,生出猜疑與忌憚來。

    早朝上,參奏謝琅擁兵自重目無王法目無君上的摺子越來越多,然而參奏歸參奏,世家們發現,青州位置實在太特殊,眼下的朝廷,就算對謝琅的行為不滿至極,也拿這個囂張跋扈的謝氏世子毫無辦法。

    兵部專用來召武將的令牌,一般是發到太守府,再由太守府轉交到軍中。

    對於謝琅肯留下來幫助重建青州這件事,作為太守,夏柏陽自然是樂見其成的,因而收到第一道第二道令牌時,夏柏陽並未太當回事,甚至還主動寫了奏本,向朝廷與鳳閣說明情況。

    但隨着第三道,第四道,以至於第七道令牌接連而至,夏柏陽終於意識到情況有些微妙與緊張。

    兵部鮮少連下這麼多道令牌,召一個武將回朝,尋常武將,也不敢在接到七道令牌後,還敢拖延着不肯接令。

    且謝琅每日早出晚歸,親至第一線指揮重建任務,可謂不驚不慌,鎮定從容,仿佛那七道令牌根本不存在,只是太守府的錯覺。

    夏柏陽卻有些淡定不起來了。

    他隱約意識到,謝琅這位戴罪出征的世子,似乎在與朝廷進行着某種無形的交鋒與拉扯。而青州,不知不覺中,已經處在了交鋒的漩渦位置。

    夏柏陽不得不擔憂,青州能否在這漩渦里全身而退。

    正忐忑不安之際,府吏過來稟「大人,謝世子身邊那位李副將求見。」

    夏柏陽自然認識李崖的,立刻道「快請。」

    李崖一身利落武袍,由府吏引着進來,拱手行過禮,與夏柏陽道「我們世子有要事與大人商議,請大人到前衙一敘。」

    夏柏陽看了眼天色,已近深夜,便踟躕問「不知世子要與本官商議何事」

    李崖道「大人去了便知。」

    又道「我們世子還請了甘縣令。」

    夏柏陽點頭「請世子稍待,本官更衣便去。」

    謝琅入駐青州後,夏柏陽主動將青州府衙署讓出,作為謝琅中軍大帳,為方便議事和發佈軍令,謝琅一般直接宿在衙署值房裏。

    夏柏陽到時,卻見衙署正堂里燈火通明。

    進去一看,謝琅站在長案前,案上鋪着一張巨幅軍事地形圖,孟堯與甘寧坐在下首椅中。

    夏柏陽對這樣的情形不算陌生,因收復青州那段時間,這位世子的中軍帳連續幾日幾夜燈火徹夜不息是常態,夏柏陽時常忍不住佩服對方的體力與精力。

    「夏知州來了。」

    孟堯先起身,笑着與夏柏陽作禮。

    「孟主事不必多禮。」

    夏柏陽客氣道。

    孟堯是兵部官員,雖然職位不高,但因出身青州,為人爽朗,熟知青州情況,還深受謝琅信任,自謝琅來到青州,很多事都是孟堯出面與夏柏陽交涉,因而夏柏陽待孟堯這個七品主事也十分客氣。

    坐定後,夏柏陽問上首的謝琅「不知世子夤夜叫在下過來,所為何事」

    「的確有樁要事與夏知州商議。」

    謝琅收回視線,自案後抬頭,露出一張俊面犀利的臉,指腹仍壓在地圖某處。

    「我打算攻打落雁關,有些事宜,需要夏知州協助。」

    對方用平靜語調,說出了句讓夏柏陽驚心動魄的話。



第 134 章 戰西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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