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蓮什麼都不知道,但當杜林伸出手的時候,她將遞向他的手緊緊握住。
這讓杜林心生感慨,安塔要是能這麼乖巧就好了。
只可惜安塔是安塔,伊蓮是伊蓮。
走出學院,穿過繁華的街道與人群,直到拐入社區的路口,杜林這才感受到身後人兒的啜泣。
杜林停下了腳步,轉身看着伊蓮。
這隻小鳥兒眼中滿是淚水:「杜林先生,如果我是男孩子,是不是就不會面對這樣的苦難了。」
「傻姑娘。」杜林伸手拍了拍伊蓮的腦袋:「成為男孩,就會感受到男孩有的苦難,也許你的親戚不會讓你嫁人,但他們依然會謀奪你的家產,你如果是女孩還可以嫁出去,如果你是男孩,那也會有別的辦法除去你的存在,你想過嗎,馬道上延伸出來的樹枝,一段不知何時掉落並會絆住馬腳的枯枝,一根有鐵鏽的斷鐵,總之,有太多的辦法殺死一個人了。」
也許是第一次聽說如此殘酷的故事,伊蓮陷入了沉默,她一臉的哀傷:「奶奶一直想讓我離開家,我現在明白了。」
「離開未必不是好事,好了,我帶你回家,在家裏有梅琳達,你可別小看她,她會保護你的。」杜林安慰道。
「嗯,謝謝杜林先生。」這時,伊蓮的手也握住了杜林:「那個時候我很擔心你,因為我知道我的堂兄是一個壞胚。」
杜林有些小感動:「那可是你堂兄啊。」
「他與他的父親將我當成商品,我又何需給他們好臉色,我聽說他要找伱的麻煩,就想帶着你走,但沒有想到你槍法那麼好。」說到這裏,伊蓮有點小小的臉紅:「您能教我嗎。」
「我是用盧布林的鴨子,狍子,野豬和人販子練出來的。」杜林半開玩笑半當真的說道:「當然可以教你。」
伊蓮很開心的點了點頭:「謝謝你,杜林先生。」
「有空了我一定我教你,自保沒問題。」杜林一拍胸口,然後牽着伊蓮來到了她的家門口。
梅琳達打開了房門。
伊蓮在走進門裏的時候轉身看向了杜林:「我有一個地方,下次有空了,我想請您去坐坐,喝杯咖啡,好嗎。」伊蓮說完,就站在那在等待着一個答案。
杜林想了想,覺得伊蓮所說的有一個地方,應該就是類似於貓咪寵物咖啡店一樣的地方,和伊蓮這樣可愛的姑娘們圍在小貓咪的四周開心的擼貓,至於這貓會不會和夏櫟那樣說人話杜林就不大清楚了。
不過沒事,總會有空閒時間的。
想到這裏,杜林微笑着與她道別。
在房門被梅琳達關上之後,大橘打破了沉默。
·我們該啟程了,杜林。
是啊,我們該走了。
………………
等到大使館的時候,自家的老伊許已經和琴倫坐在一起喝茶,還有一位銀髮的老者一同坐着。
杜林的到來讓老伊許露出微笑,他向身邊的老者介紹起了自己:「我的好大孫,杜林,阿克萊斯閣下,您應該沒見過。」
「是沒見過,但我可聽說過他說的話,他說,要讓電影偉大起來,不再是只拍人類小姑娘大腿的破落工具。」老者說到這裏,也是笑的很開心。
杜林一下子就明白了——老者說人類,那就代表着他不是人,如果在精靈中找一種,那杜林更覺得眼前這位老人是一隻銀龍,老年種。
事實上杜林猜對了,眼前的正是銀龍,長住於北方大港奧斯陸,那是巨人王國的都城,名叫阿克萊斯·銀翼。
艾爾什家族所擁有的四位銀龍血脈中,他就是第一位。
杜林乖乖讓這位老銀龍摸頭,讓他觀察了自己的龍尾,這位老銀龍也感嘆於長唐龍種與西陸龍種的不同。
然後和他談了談關於電影的可能性,好奇心讓這位老銀龍表示等到杜林拍出第一部電影,他一定會以監督的心態看完整場,看看杜林是不是說了大話。
杜林當然不會擔心,雖然他覺得這條老銀龍也許無法理解杜林拍的電影裏的一切,至少杜林自己不用擔心——畢竟他又不是真的只拍姑娘家的大腿。
這時,琴倫先生指了指花園外對他招手的秘書,然後告罪離去……應該是有事情吧。
「對了,阿克萊斯閣下也在,杜林,和他說說你對北方這片大地的觀點。」老伊許這麼說道。
杜林想了想,看着眼前這位阿克萊斯:「我在哥本哈根生活了這麼一個月,感覺人類國度……至少在北方王國的這座城市,有時候我感覺不到與東部精靈領有什麼大的差別,雖然我也覺得平民和貴族的生活有着很大的差距,但至少平民們都還能活下去,我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也沒有去過鎮子,但我覺得,比我所想的要好。」
說到這裏,杜林又想了想:「我想知道北方主義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阿克萊斯閣下,您能告訴我嗎。」
他想看看,銀龍們是怎麼看人類的這次變革。
「一如我當年第一次來這裏時一樣。」老伊許笑着看向阿克萊斯。
「說到北方主義,就要提到一個人,讓·邁耶,杜林你知道他是誰嗎。」阿克萊斯閣下很顯然為杜林做講解,他的問題在杜林看來有些陌生,雖然他之前剛剛見過這個名字。
於是老伊許為杜林做了解答:「讓·邁耶,第一公社最後的總書記,還是第一公社之前的北方王國邁耶王朝的最後一位王子。」
「邁耶王朝,維繫了整整三個百年,我認識這個家族中的每一個人,直到第一公社崛起,人類有了全新的思潮,他們覺得貧窮和苦難全是因為王室與貴族的剝削,所以最終一場牽扯全國的革命爆發了。」說到這裏,阿克萊斯閣下的臉上滿是懷念:「死了很多人類,但他們終究是成功了,不少貴族,甚至連王室的一支都加入了這場改變命運的戰爭,他們將他們的思想匯聚成他們所信奉的主義,又因為是北方王國,所以才會叫北方主義。」
杜林點了點頭。
阿克萊斯閣下這個時候又開了口:「那麼,杜林你覺得第一公社又最終為何被毀滅了呢。」
杜林想了想,開了口:「第一代人用雙手推平苦難,第二代人用雙眼見識苦難,第三代人用耳朵聽聞苦難,第四代人只能從故事裏閱讀苦難,人類是短壽的種族,他們天生就擅長遺忘,如果人類不會銘記歷史,那麼人類文明也會被歷史捲起的洪流吞沒,於是文明一再直面毀滅與新生,人類文明的歷史聽起來很長,但用三個詞就能概括,那就是戰爭,和平,革命。」
說到這裏,杜林嘆了一聲:「羅伯特·瓦爾特國王是一位好國王,他見過戰爭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在他的統治下,北方王國里的每一個人都能好好活着,但他的孩子,他的孫子們,貴族的後代們……年輕的一代只會覺得自己腦袋上的王冠與桂冠是理所當然的,是神明賞給他們,於是歷史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軌道上,所有舞者接着樂隊的音樂起舞,整場舞會再度了無新意,文明再度步入輪迴。」
這就是人類的歷史,而歷史,歷史那麼長,人類那麼聰明,可從未有人類能從歷史中學到什麼。
「比當初的你懂事多了。」阿萊克斯閣下笑着看向老伊許,後者也笑着嘆了一聲:「正因為如此,才會是我的好大孫。」
笑完了,阿萊克斯閣下轉頭吩咐杜林:「杜林,我的好孩子,記住今天你說的這些話,不要說給別人聽,人類不喜歡說實話的異族。」
杜林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在人類世界,喜歡說實話的傢伙就連同族都不喜歡,還異族呢,阿萊克斯閣下您還是太樂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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