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羅希手持老木杖引導着星塵粉末在地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符文軌跡,一個囊括整個院子的大大魔法陣逐漸形成。
這是一個環魔法陣,也就是巫師級的魔法陣,可以施展巫師級的法術。
魔法陣是一門特殊的學科,巫師通過魔法陣可以越級施展出不屬於自己等階的強大法術,因為魔法陣的魔力來源是通過魔石等預置魔法材料,而非來自於巫師本身,在整個施法過程中巫師的魔力只起到一個驅動魔法陣的作用。
但也不是說一個學徒也能通過魔法陣輕鬆使用毀天滅地的高階法術,因為還有引導法陣的精神力與控制魔法陣的知識在限制。
啟用魔法陣時巫師要通過自身的精神力引導法陣激活上面的一個個繁瑣符文,這部分精神力需要來自於巫師本身,除此之外控制魔法陣還需要了解這個法術的運行原理符文排列組合啟動順序等相關知識。
沒有足夠的知識積累,一個完整的魔法陣以及足夠量的魔石擺在面前也是沒辦法啟用的。
羅希的魔法學識課程一項是全優通過,除了自身愛好學習看書外,許多一時來不及學習的知識他也會通過系統進行快速掌握,積累的魔法知識放在學徒中間絕對是首屈一指。
眼前的魔法陣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一個巫師級的法術,一般的學徒哪怕是啟用都辦不到,而羅希卻能獨立的將其繪製出來。
很快,最後一個符文繪製完畢,魔法陣也徹底閉環完成,宣誓着這個魔法陣的繪製完畢。
「完成一次努力繪製魔法陣,時間點+13天。」
「呼~」
羅希舒了一口氣,一個正式級的環法術,對於還只是學徒級的他而言繪製起來還是過於勉強了。
不過總算是完成了。
通過這個魔法陣他就能將一忘皆空的覆蓋範圍擴展到周遭這片區域,見過自己的、認識自己的居民都將遺忘自己,從此以後他們的生活中將不再有自己這個人,徹底抹除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其中,
也包括羅希的父母家人。
喬伊老頭走了過來,問道:「不再考慮下了嗎?遺忘容易,如果再記起來可就不容易了喲。」
羅希點點頭,沒有猶豫:「遲早都要經歷的。」
巫師與人類畢竟不在同一個世界,這樣的不同是包括生命、時間、緯度的不同。
幾十年的時間對於巫師而言也許就是一次冥想,但是對於人類而言卻已經足以走完他們的一生。
這次回來後他能夠切身實地的感受到父母對他的思念與擔憂,不管他是什麼身份,不管他生在哪裏,為人父母是不可能放下這份對子女的牽掛與思念。
而未來的他依然要長期駐留在巫師世界之中,下次回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是更久。
難道就讓父母在這漫長的等待中終日在思念與牽掛中度過嗎?
與其思念,不如忘卻。
沒有了牽掛與思念也就不會再憂慮與擔憂,他們的生活也能更快樂一些。
而自己也會在旁邊用另外的方式守護着他們。
羅希望着父母的方向,笑了一下:「我希望下次我來到這裏時看到的是兩位健康富足的夫婦,散漫的走在夕陽的餘暉里,或者是悠閒的在廣場上看看舞台劇,消磨光陰,面對我這個討水喝的陌生人時熱情而開朗的給我一杯水。」
「而不是滿面憂愁的站在城門口,從黎明到黃昏,日復一日,不管颳風還是下雨,將餘生浪費在這永無止盡的等待里。」
喬伊老頭點點頭:「你想的也對。」
頓了頓,他問道:「那麼,不再道別一下了嗎?」
「道別嗎...」
羅希其實是想的,他還想再捏一捏弟弟肉嘟嘟的臉頰,還想再吃一頓母親的土豆燉牛肉,還想請教亨特鞋底的打磨...還想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了。
所以。
他意志堅定的搖了搖頭:「不必了。」
喬伊點點頭:「行吧,那就開始吧,我會幫你看着點。」
羅希走進魔法陣中,雙手握緊老木杖向上舉起,同時開始詠唱起了咒語。
伴隨着咒語的詠唱,腳下的符文一個接着一個的被點亮,軌跡環繞、線條相連,最終構成一個大大的六芒星魔法陣。
「呼呼!~」
大風捲起,掀動得羅希斗篷獵獵而舞、黑髮紛飛。
一道道湛藍色的光束自魔法陣中飛起,流光飛舞環繞着羅希身邊飛上高空,猶如那夏日篝火晚宴上方點燃的煙火,絢爛之極。
那光束一直飛到高空,繼而又轟然炸開,化作無數密密麻麻的藍色光斑從天而降,下起了一場藍色光雨。
奇妙的光雨落到了每一處屋檐、瓦礫、長街、小溪,飛進每一處屋子裏。
在這奇妙光點的作用下,屬於羅希·赫拉特這個人的一切蹤跡都在一點點的崩解、消失,從所有人的記憶里抹除,至此之後這片土地上再沒有了這個人的存在。
最後看了一眼家的方向,從此以後,他就再沒有家了。
握住法杖,他堅定的完成了最後的咒語。
「一忘皆空。」
......
翌日,太陽照常從山那邊升起,暖洋洋的晨光穿過窗戶灑落進房間裏。
「哈欠~」
皮鞋匠亨特打了個哈欠,從床上爬起來。
「莎莉,該做早飯了。」
他推了推旁邊的妻子,隨即起身下床往院子裏走去。
昨天他答應了兒子艾爾要給他做一雙皮靴子,雖然才六歲的孩子穿那麼好的靴子還太早了,不過既然已經答應了那就沒辦法了。
畢竟這可是他唯一的兒子啊。
「咚咚咚!」剛剛來到院子門口,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來了!」
亨特奇怪誰那麼一大清早的跑來做靴子,但還是答應了一聲,並快步走過去打開房門。
門外的街道上,停着一列華麗的馬車,旁邊還護衛着一隊衣甲鮮明的士兵,一名穿着聯排口長衫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看起來似乎是已經等候多時了。
亨特嚇了一跳:「啊,伯爵大人!」
門外站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北風城的最高統治者布洛克伯爵。
布洛克伯爵隨和的笑道:「沒打擾到您吧?」
亨特連忙讓開門口:「怎麼會?您能來到這裏是皮鞋匠的榮幸才是,您快進來,快進來。」
「莎莉!莎莉!快起來,伯爵大人來了!」
他一邊忙着招呼伯爵進到屋子裏,一邊催促着妻子起來。
布洛克伯爵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屋子裏,從進門開始他的眼睛就一直在看來看去,似乎是在尋找着什麼一樣。
他問道:「家裏現在就您在嗎?」
亨特疑惑的回答道:「還有我的家人。」
布洛克問道:「家人?」
亨特點點頭:「我的妻子莎莉,還有我的兒子艾爾,怎麼了嗎?」
伯爵鬆了一口氣。
隨即,他搖了搖頭:「不,沒什麼。」
頓了頓,布洛克接着道:「我今天來這裏是有事情要委託給您,還希望您不要拒絕。」
亨特問道:「是有靴子要修理嗎?沒問題,皮鞋匠隨時樂意為您效勞。」
布洛克搖了搖頭:「不,不是指靴子。」
頓了頓,他開門見山的道:「我最近剛剛添置了一處莊園,需要可靠並且值得信賴的人幫我過去照看與打理,我覺得你就是那個合適的人,亨特。」
「啊?!」亨特驚呆了。
布洛克笑了笑,摘下右手的手套,隨後用手拍了拍亨特的肩膀:「跟你的妻子說一下,我一會兒就派人過來接你們一家,什麼都不用帶,那邊衣食住行都已經準備好了。」
「父親大人...」
正在這時,一聲稚嫩的嗓音從後頭傳來,一個小女孩揉着眼睛走進屋子裏,五六歲的樣子,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精緻的好似一個瓷娃娃。
布洛克寵溺的拉過小女孩到懷裏:「睡醒了嗎?」
小女孩點點頭:「嗯。」
布洛克接着向亨特介紹道:「這是我的女兒,瑪格麗特。」
頓了頓,他問道:「我記得您的兒子也那麼大是吧?他叫什麼名字?」
亨特木訥的道:「艾爾,大人。」
布洛克點點頭:「艾爾是嗎?真是個不錯的名字,他們兩個年齡都差不多大,不介意的話就讓他們兩個做個玩伴吧。」
亨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讓一個皮鞋匠的兒子給伯爵的女兒做玩伴?
我其實還沒睡醒的吧?對吧?
正在這時,艾爾也從屋子裏出來了,伯爵於是拍了拍女兒瑪格麗特:「去吧,去認識認識你的新朋友吧,我教過你的。」
瑪格麗特跑了過去,提起裙子稚嫩的行了個禮:「我叫瑪格麗特,我可以認識閣下嗎?」
艾爾還有點兒迷糊,不過小孩子之間本來也沒那麼複雜,三言兩語就熟悉起來了。
「我們去玩吧。」
兩個小孩手拉着手往門外邊跑去了。
亨特慌忙跳了起來,追過去叮囑道:「艾爾,照顧好小姐!」
頓了頓,他又不放心的尋找起了妻子:「莎莉,莎莉,你在哪裏?快點過去看着兩個孩子!那可是伯爵的女兒!」
一番尋找,終於是在廚房找到了莎莉的蹤跡。
此刻她正呆呆地站在桌子前,看着桌上,像是丟了魂魄一樣,一動不動。
亨特一愣,走過去道:「怎麼了嗎?」
莎莉眼神空洞的看着桌子,眼淚止不住的順着臉頰流下。
她喃喃的道:「我...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我總覺得好像忘記了什麼,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
「到底...」
「是什麼啊...」
木桌子上擺着的是...
一鍋土豆燉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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