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的學習,黎然竟然有種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她知道這是自己心裏壓力的承受感在作祟,總是待在屋子裏,就算將天下知識都網羅在腦海中,也是於事無補啊,找個機會總要認識下外面的世界的。
所謂天從人願,這日,黎然剛用過午膳,那邊小廝就過來通報:老爺下朝回來了,招小姐去書房。
黎然略作整理便跟着小廝去了,打發小紫小紅安頓好師父們,她篤定黎文這次找她必是因為祁王,恐怕一時半會是回不來的,而自己也正好有事找便宜老爹,今天的課怕是要泡湯了。
黎文的書房在其臥室之東,之前黎然是來過的,當時心中惴惴不安,也沒心思多做打量,此次倒是反而泰然了,既來之則安之,逃不掉只能硬上了。簡單的瞥了眼書房周邊,倒是寧靜祥和的,院落非常的小,起碼和琉璃園是沒法相提並論的,典型的井字型院落,寬度不過六尺,中間擺着高約兩尺的靈璧石假山,點綴着幾棵小的石荷葉,倒是有些情趣的,院落四周乾淨利索,竟再無一物了,這對於風景設計院出生的黎然來說,簡直暴殄天物,砸了砸嘴,不屑的嘆了口氣。
小廝通報了黎文,請黎然進去後便關了門退了出去,靜靜的書房只有一個坐着的黎文,一個站着的黎然,可謂落針可聞。黎然扯了扯嘴角,想着自己還是有事相求的,再說,這個父親還是不錯的,要怪只怪原來的黎然太不懂事了,想到此,黎然同情的看了一眼伏案奮筆疾書的黎文,微微福身道:「爹爹找然兒來有事?」說完,黎然自己也愣了,明明百般都喊不出口的,今日倒是順口就出了。
黎文聽罷,抬起了頭,手上的動作也不停,看了眼黎然後復低下頭,淡淡地說道:「然兒坐。」
黎然嘟了嘟嘴,也不矯情,當即找了個靠近的位置坐了下來,順手拿起小廝剛送來的茶,抿了一口。房間瞬間又回到了之前的安靜,仿佛誰也不曾開口一般。
無心打量房間,黎然暗暗琢磨,看自己目前的處境,想要出府怕是不易了,除非有什麼天大的理由,可是什麼理由呢?給自己添嫁妝?笑話,她堂堂一個大小姐哪需要動手做這些!去看看母親的娘家人?問題壓根都不知道母親是哪裏人,就連小紫小紅都不知道,只說是黎文的青梅竹馬!青梅竹馬?青梅竹馬為什麼會鬧成現在這個尷尬境地?夫妻二人怎麼都不像是相愛的樣子,而且每次爹看自己的眼神,那才像是青梅竹馬呢!
黎然被自己的胡思亂想驚得一頭冷汗,正無措着,那邊黎文開口說話了:「然兒的記憶可有恢復?」
黎然抬頭看着黎文,扯了抹苦笑搖了搖頭:「還是一無所知。」
黎文眯了眯眼睛,細細打量起自己的女兒,半晌才開口:「那日祁王來府上,是不是和你說了什麼?」
黎然暗自嘆氣,終是提了起來,想必那院子裏的事都沒瞞過他吧,點了點頭,乖巧的回答:「祁王爺跟然兒說了件荒唐的事,然兒這幾日百思不得其解,正想問爹爹的。」
「什麼荒唐事?」
「祁王爺說...」黎然謹慎的抬頭看了看黎文,忙又低頭道:「說與然兒有婚約,讓然兒作側王妃。」
黎文怒瞪着雙眼,終是平靜了下來,右手將毛筆抓得緊緊的,似要捏碎了一般,稍頃,嘆了口氣:「然兒喜歡王爺?」
黎然一聽,有戲,忙抬起頭搖了搖,迫着自己委屈的紅了眼眶道:「然兒才見過祁王爺兩次,又怎會喜歡?」
看着黎然委屈的臉,發紅的眼眶,黎文頓時軟下心來,語氣也柔和了許多:「然兒不喜歡?可是之前?」
黎然一聽,驟然明白,忙繼續搖頭打斷道:「然兒以前那是不懂事,現在失憶了倒是好的,雖然然兒忘記了,但也聽小紫小紅說了,然兒驕縱妄為,讓爹爹擔心生氣,是然兒的不是。」說着哽咽着起身走到堂前跪下,強迫自己流出幾滴淚來:「然兒錯了,求爹爹不要丟下然兒,然兒好不容易才懂事,就離開爹爹,然兒不舍,然兒有愧。」說的情深並茂,連黎然自己都心酸不已,內心沉甸甸的,仿佛抽乾了力氣一般。
黎文震驚的看着眼前哭泣的女兒,內心翻湧不息,對女兒無比的失望之情也慢慢淡了下來,猶記得女兒兒時淘氣撒嬌的呼喚自己「爹爹」,不禁淚濕眼眶,強忍着酸澀的淚水,顫抖的說道:「然兒起來吧,過去的都過去了。」
黎然抽咽着起身,看着眼前的黎文,不禁暗嘆:畢竟是親生的,哪有不疼愛的。想着想着便又想到前世的父親蕭七明,嘴角蔓延出無邊的苦澀,那也是父親啊,可是差距為什麼這麼大,自己來到異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想到他,第一次有一種欲哭無淚的感覺。
黎文自是不知道黎然的心裏想法,看着女兒面露悽然的神色,心中疼痛萬分,起身走了過來,緩緩道:「若是然兒早些懂事該有多好,爹爹就是拼了命也會成全了你。或是然兒繼續不懂事下去也是好的,只是現在...」
現在怎麼了?來不及了嗎?黎然有些無措的看着黎文。
黎文嘆了口氣,舉起手想摸摸自己的女兒,舉到一半又放了下來,重嘆口氣背過身去望着書房裏僅有的一扇窗戶,道:「朝堂洶湧,作為臣子又怎能倖免,皇上賜婚,雖是側王妃,也是皇命難違,然兒當時任性胡鬧,一味的非他不嫁,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若是為父再強行不允,便不止是抗旨那般了。倒是那祁王聽聞然兒的閨名,曾數次找為父,有意解除婚約,可皇上賜婚又怎是想解除就解除的?然後便是然兒你落水失憶了,那日祁王來府上,正巧看到陳總管拿着你的字幅要去裝裱,祁王對那字幅曾嘆為一首好情詩,顯然是猜到然兒與人暗通款曲,這才去了琉璃園,之後的事你也知道了。祁王懷疑為父故意隱瞞你的才情,四處散播你的謠言,只為解除婚約,這幾次過來竟然是要定下婚期!」
黎然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背影,無意識的喃喃自語:「原來是自己害了自己...」
黎文沒有在意黎然的自語,深深呼了口氣:「你們的婚約本就是朝堂之上的陰謀,為父自然是不願意的。奈何皇上直接一道聖旨送到了黎府,為父就是拒絕都沒有機會!那時的然兒任性妄為,一個不慎很容易惹惱了祁王,那必是我黎府之禍,就算沒有惹惱祁王,也會遭祁王厭惡,於然兒你只會是不幸。原本為父就打算和祁王好生商量着如何退婚的,可如今,也不知那祁王生了什麼么蛾子,信誓旦旦,必要娶然兒你,本來見你對祁王如此傾心,還心有所安,可是那字幅為父也看了,既有五年,想必那人定不是祁王,為父不知道然兒一直藏拙是何用意,不過你既然是蘇家的後人,定不會是常人,所以為父想知道你的意思,你的想法到底是什麼?那字幅究竟是何人所寫?」
黎然茫然的回過神,暗通款曲?自嘲的笑了笑:「若是然兒告訴爹爹,那字幅真的是然兒自己所寫,爹爹信嗎?」看着黎文懷疑的眼神,黎然瞬間覺得自己又傻了,心中卻苦悶異常,若真有個情夫也行啊,問題她上哪去杜撰個男人出來?一時間茫然不知所以,稍稍緩了緩神,才繼續道:「爹爹,然兒想去求菩薩」看了眼黎文,生怕其不同意,接着說道:「為然兒自己的將來,也為然兒曾經犯下的錯,求爹爹讓然兒心安!」這個理由是她剛剛才想到的,便脫口而出。
黎文深深的看了眼自己的女兒,點了點頭:「明日就讓木順陪你去吧,就去城外的祈福寺,那裏近,來回當日也就夠了。若是有什麼需要的就自己去找陳管家吧。」
這是要給自己解禁了?黎然一愣,心中一喜,勾了勾嘴角,俯身道:「謝謝爹爹,然兒先回去了。」
見黎文點頭,黎然這才匆匆回了琉璃園。呆愣的坐在椅子上,思緒雜亂,毫無章法,直到小紫輕輕搖了搖自己,黎然才回過神來,喝了口小紫端來的茶,抿了一口,真苦!從前世到今生,還是第一次嘗到了如此苦澀的茶,不,苦的不是茶,是自己的心,黎然盯着茶杯發起了呆,母親在冊子裏寫着:茶之香,品者願。若樂,則香也,若苦,則澀也。人意定茶香,茶香亦可亂人意也。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着苦的不是自己的心,真的只是茶嗎?
小紫見狀剛想上前就被小紅拉住,兩人默默的離開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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