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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嘉拿到手機後上樓給司杭回撥了電話,順口一提,今天舅舅家裏多了個陌生人,她感覺有點不自在。
雲嘉是什麼人?跟自己親媽待着不舒服都會立馬挪窩的大小姐,向來她的情緒就是反應,沒有斟酌忍耐一說。
她連樓都不下了,撥內線喊田姨上來給她收拾行李,她要回自己在隆川的家住,之後回不回來另說。
對於莊在的出現,舅媽陳文青的反應比田姨預想得還要大。
田姨上樓時,剛巧碰上陳文青回來。
黎太太面色不佳,以往她連輸三天麻將眉頭都不會擰得那麼深,田姨心想是跟客廳那孩子有關。
她放輕腳步準備上樓,卻被陳文青一聲喊住。
「嘉嘉呢?」
田姨轉身答:「在樓上,說要回家住,叫我去收行李。」
陳文青面色更沉了,手包掐緊,鼓氣恨道:「你看看黎輝一天到晚都在幹什麼事!我真的是要被他氣死,人哪兒不能放?非要放家裏,啊?黎輝人呢,我倒要去問問他!」
她一面怒氣沖衝去尋人,一面憂心忡忡叫田姨上樓哄雲嘉,先別收行李,萬事都有舅媽在。
聽田姨轉述時,雲嘉正選妃似的琢磨着用哪個尺寸行李箱比較好,因她一時拿不準要帶多少東西回去合適。
整個三樓,除了表哥黎陽佔一間房,其餘都是雲嘉的空間,之前雲嘉突然對自己燒琺瑯感興趣,銀片彩粉成箱買來,舅媽甚至為她辟出一間像模像樣的個人工作室,供她瞎鼓搗玩。
她在這兒的東西多到數不勝數,卻也都不那麼緊要。
「舅媽這是什麼意思?」
田姨看着眼前這張漂亮臉蛋,一時沒話,小公主的世界裏,不存在明晃晃的難堪,她也不知道,有些微妙的、遊走於自尊邊沿的難堪,連問都不太適宜。
「讓他走吧,你舅媽最疼你了,你既然不想讓他待在這兒,她肯定跟你舅舅說讓他把人安排走。」
「去哪兒?」
田姨略笑笑:「這我哪知道。」
雲嘉環抱床鋪上的小玩偶,露出苦惱神態,低聲說:「我沒有不想讓他待在這裏啊」
可她明了。
自己簡單的喜惡也可能對旁人產生並不簡單的影響。
晚餐隨口嫌一份湯做得難喝,第二天早上家裏就可能少一個廚子。如果一個人的行為總是被過分解讀,久而久之,這個人的行為也會受到無形約束。
在清港就是這樣。
沒想到在舅媽家還會重蹈覆轍,一種熟悉的窒息感兜頭覆來,不亞於在水下憋氣。
田姨驚住,就看着她從鬱鬱寡歡的狀態里,猛提一口氣站起來,一陣風似的奪門而去。
隨即下樓的腳步聲匆匆響起。
半道兒,雲嘉放緩腳步,朝下看到舅媽正跟舅舅吵得不可開交。
「事故事故!我不懂你的事故!什麼親爹死了晚娘不要,要你上趕着把人往家裏帶,你要給人當爹是吧?嘉嘉不高興了!現在要回去!我看你怎麼跟你妹夫交代!」陳文青奪過那堆自己看也不看的文件,只當趁手武器一下下往黎輝身上打,「我不管!這小子就算是你在外頭的私生子,你今天也得想辦法給我把人弄走!」
黎輝忍着氣道:「什麼私生子,滿嘴胡話的!你聽我好好說行不行?人弄不走,話我已經放出去了!各中利弊你一個女人懂什麼,這個孩子是今年曲州的中考狀元你知不知道!那麼一個窮鎮子上,八百年第一個,這個關口他老子意外去世,大喜大悲,一堆記者要報道,他小媽把人全領到工地上去了!」
莊繼生不是合同工,底下小工頭介紹來擰鋼筋的,本來就不能按正常合同工的工亡補償走,至於這起意外死亡里有沒有個人操作不當存在,缺少關鍵的監控作證,加之並無勞務合同,本來法務那邊是能扯皮的,平頭老百姓能懂多少法,幾份文件扔過去就能把人唬住。
工程辦的人也是按老路子想着能少賠就少賠點。
這些工地里打工的,癱了爹,病了娘,誰家都不缺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故事,要是逢人施善,同情心都不夠分的。
可偏偏莊繼生這個一事無成的老子,生了一個一鳴驚人的兒子。
這時候沒有人道主義哪能行呢,那群蠢貨居然還敢在工亡補償上做文章!
寒門貴子意外喪父,知名企業草菅人命,隨隨便便擬個頭條給媒體曝光出去,雲眾集團幾千萬的慈善都算打水漂了,到時候誰都高興不起來。
「什麼叫輕重緩急,什麼叫因小失大,我問你。」
陳文青一個全職太太,立刻啞口無言。
見話被聽進去了,叉着腰的黎輝鬆了氣,好聲道:「莊繼生老婆那邊已經交涉好了,我們必須好好善待這個孩子,過兩天還有媒體要來採訪。」
化險為夷的意外事件,物盡其用地榨乾最後一絲價值,自然是通過一個寒門貴子的視角以小見大,來展現集團的愛心善舉,對底層人民的關切,及肩負的社會責任感。
如此云云。
宣傳那邊已經在着手各方稿件了,黎輝這一下午忙得不可開交。
陳文青又說:「可是嘉嘉不高興了,就非得住我們家?」
雲嘉想下去解釋所謂的自己不高興。
視線一眺,她看見莊在,還有他身後的一幅油畫。
印象派的筆觸里不缺灰度,古銅色的金屬畫框框住一個幽深的林澗傍晚,光亮稀薄,他站在畫前,亦像畫中暗處一棵沉默的樹。
他有所察覺地轉頭,與樓梯上的雲嘉對視。
有一瞬,雲嘉覺得在他的目光里,自己像玻璃罩里不染塵埃的展品,他帶有新奇的凝視,底色仍是一種毫無相關的漠然。
舅舅舅媽不掩分貝的爭吵,沒有在他臉上掀起任何波瀾。
他平靜得仿佛一個偶然經過的遊客,等着什麼人來說一聲閉館,他就從這個屋子裏理所當然地消失。
雲嘉趿着拖鞋,不等走完全部樓梯就開始喊:「舅媽,舅媽。」
陳文青立刻應着:「唉,舅媽在呢,怎麼了嘉嘉?」
「你幫我找一個老師來補課吧。」
陳文青反應不及:「啊?之前不是說嫌補課無聊嗎?」
「一個人是很無聊。」雲嘉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莊在,「現在不是有一個搭子了嗎?到時候再喊徐舒怡一起過來,就不會無聊啦。」
雲嘉這態度,黎輝求之不得,立馬應下說好,找補課老師的事包在舅舅身上,包管你滿意好不好?
黎輝朝莊在招手,給兩人做正式介紹。
「莊在,你過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外甥女雲嘉,跟你同歲,開學也是讀高一,我兒子高考完跟幾個朋友畢業旅行去了,這陣子都不在家,你們在家裏補課也好,玩也好,沒人打擾。」
他走近時,終於有了情緒,靜靜看着她,眼裏是來不及消化的意外。
「雲嘉。」這兩個字他念得稍慢。
「你好。」
「你好。雲朵的雲,嘉獎的嘉。」她眉眼熠熠,大大方方地問他,「你名字里的zai是承載的載嗎?」第一反應想到這個字,因名字大多寄託寓意。
他卻回答:「不是,存在的在。」
大約是先入為主,由主人看名字,只覺得這個不常做姓名的單字也有一層灰調,似既存真理又不落實處的某種哲學。
雲嘉草草一想,贈送微笑。
「莊在——歡迎你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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