諜海潮生 199.釜底抽薪

    第二天一大早,楊登歡起來就去了警察局。

    天上飄着小雪,地面上結了薄薄的一層,洋車夫也不敢跑快,所以平時二十分鐘的路程,足足跑了有一個小時。

    如果是其他客人,估計洋車夫早就開口讓加錢了,畢竟下雪天跑路也不容易。

    但是今天拉的對象卻是警察局裏面的,雖然是穿得便裝,也有可能是市民去警察局辦事的,但是萬一要是不是呢?

    再因為多要錢吃兩個耳雷子,那就虧大發了。

    車夫停下了車子,苦着臉看着楊登歡,一副倒霉模樣。

    楊登歡自然知道,平時這段路程,頂多也就是一毛五或者兩毛錢,楊登歡笑着從兜里摸出五毛錢,遞給車夫。

    車夫一愣,楊登歡揮了揮手說道:「這下雪天,你也辛苦了,都拿着吧。」

    說完,小心翼翼地朝着警察局大門走過去,後面車夫高興地連聲道謝。

    楊登歡原本以為,今天是一月四日,假期的最後一天,而且還下了小雪,估計辦公室里除了值班的人以外,不會再有其他人。自己悄不聲的把命令一拿,有什麼事都等自己從上海回來再說了。

    可是沒有想到的是,自己剛剛穿過院子,走近一排辦公室,還沒有來得及進入二處的大辦公室,迎面就瞧見錢如發急匆匆地從辦公室中出來。

    錢如發眼睛不大,但是眼神卻不錯,一眼就看到正在走過來的楊登歡,立刻停下來腳步,滿是橫肉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笑容,小眼睛瞪得溜圓。

    楊登歡也瞧見了錢如發,笑着招呼道:「錢大隊長!您這是今天值班啊?」

    「值什麼班!我上班!」錢如發笑道。

    「今天不是還放着假的嗎?」楊登歡一愣問道。

    「咱們已經加了四天班了!就你一個人清閒了!我讓人找了你幾次,都沒有找到人,你小子可逛美了吧!」錢如發笑着說道,臉上卻沒有一絲責怪的意思。

    「不知道啊!我還以為大家都放假呢。」楊登歡皺了一下眉頭說道。

    「要想立功,就別怕辛苦!那天咱們在鐵甲車軍營裏面,抓了不少軍官,後來曹處長說了,說是軍官們的事得有他們稽查處負責。我說『那好啊!你們就把號碼幫的人交給我們吧!』結果我們就和稽查處換了一換,把鐵甲車營的人都交給了稽查處,稽查處把號碼幫的人,都給了我們,正在忙着深挖呢!」錢如發說起來,神色頗為得意。

    「龜井左住呢?」楊登歡問道。

    「就準備跟你說這個呢!這傢伙橫着呢,沒人對付得了,就等着你來審呢!」錢如發說道。

    「我審沒問題,關鍵是審完你怎麼處理他。」楊登歡又問道。

    錢如發把手掌比做刀狀,

    口中發出「呲」的一聲,楊登歡點了點頭,笑着說道:「希望他能提供內奸的線索,讓咱們清除這個隱患!」

    「但願吧,那也得審審才知道。自從知道咱們身邊有臥底,我是如坐針氈,非常地不痛快。」錢如發嘆了口氣說道。

    「走吧,讓我會會這個龜井。」楊登歡笑道。

    「現在不行!」錢如發連忙搖頭,指着一溜辦公室頂頭的處長辦公室說道:「你得先找處長,念叨你好幾天了!」

    「處長也在?」楊登歡一愣。

    「在啊!陪着我們加了好幾天班了!天天念叨你。」錢如發笑道。

    「怎麼念叨我的?」楊登歡問道。

    「嗯吭!」錢如發一本正經地咳嗽了兩聲,裝作沈岩說話的模樣,故意老氣橫秋地說道:「這個楊登歡,是不是真把自己當成稽查處的人了!也不回來給我照個面!」錢如發說着話,把臉轉向楊登歡,還是一副沈岩的口氣模樣說道:「老錢,你說我是不是對楊登歡有些太放縱了!」

    說完,錢如發使勁拍了拍楊登歡笑道:「臭小子,聽到了吧,處長說對你太放縱了!」

    楊登歡被逗得一陣哈哈大笑,笑着問道:「你怎麼說?」

    「咱兄弟倆誰跟誰啊!打斷骨頭還連着筋呢!穿一條褲子都顯得腿肥……」

    不等錢如發說完,楊登歡就笑着說道:「拉倒吧,那還是褲子嗎,那是面口袋!」

    錢如發也被逗笑了,隨後正色說道:「當時我就對處長說了,小楊這一段時間也辛苦,在家歇幾天也是應該的!您這哪是放縱啊,您這是對人才的愛護啊!」

    「處長怎麼說?」楊登歡又笑問。

    「處長很高興!」錢如發大笑着又拍了拍楊登歡說道。

    「得嘞!我先和處長照個頭,待會兒到大辦公室找你去。」楊登歡準備離開。

    「我和你一起去!」錢如發笑着說道。

    楊登歡一愣,猶豫着問道:「你原本準備幹什麼去?現在不去了?」

    「原本準備拉屎,現在見了你,居然屎沒了。」錢如發沒臉沒皮地說道。

    「扯淡!」

    錢如發嘻嘻笑着,一把親熱地摟住楊登歡,走向沈岩辦公室。

    楊登歡突然想起了什麼,眉頭微微一皺問道:「對了,隊長……」

    「叫我老錢!咱倆馬上就要搭班子了,還尼瑪隊長!」錢如發不滿意地說道,嘴角重重一撇。

    「老錢……」

    「這就對了!以後我叫你老楊,你喊我老錢,咱倆一般大,隊裏的事商量着來!」錢如發用力拍了拍楊登歡肩膀,宛如親兄弟。

    老楊……

    我尼瑪才二十歲,哪裏就老了!楊登歡幽怨地看了一眼錢如發。

    「沒關係,就這麼定了。我不介意。」錢如發又拍了拍楊登歡說道。

    這尼瑪還解釋不清了!

    「老錢,你知道榮家門嗎?」楊登歡問道。

    「老榮?怎麼着,丟東西了?那沒問題,分分鐘讓他們吐出來!」錢如發篤定地說道。

    「榮字門中有個叫做焦健的你認識嗎?」楊登歡又問道。

    「我和榮字門不熟,那是老孟的地盤,你就說什麼事吧?是不是要辦這個姓焦的?一句話,下午我就帶着人把姓焦的給提回來!」錢如發信誓旦旦地說道。


    (

    「那倒不用。我護了一個人,那個焦健知道,我意思是給榮字門管事的帶句話,別找那個人麻煩。」楊登歡故意含糊其辭,不說首尾,甚至連名字都不提。

    「沒問題!讓他們掌舵的自己問姓焦的!你的人少一根頭髮,我就拔榮家門一根旗杆!」錢如發惡狠狠地說道,神色看上去十分猙獰。

    錢如發甚至連問都沒有問楊登歡一句,護得是什麼人,因為什麼事。而是直接強橫霸道的將事情大包大攬了。

    「夠朋友!」楊登歡也用力拍了拍錢如發的肩膀,臉上喜笑顏開。

    「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也就是咱們一隊的人!敢動你的人,敢動咱們一隊的人,姥姥!借他兩個狗膽!也不買四兩棉花紡一紡,咱們偵緝二處是什麼所在!咱們一隊又是什麼所在!」

    錢如發說起來氣宇軒昂,沒幾步走到就走到沈岩辦公室門口,嘴裏豪氣干雲,腳步卻停了下來。

    楊登歡見錢如發停下腳步,笑着說道:「怎麼不走了,一起見處長啊!然後咱們一起去審龜井。」

    「拉屎,一見處長,這屎又來了。」錢如發說完,鬆開楊登歡,轉身一溜煙就跑了。

    「待會兒我到哪找你?茅房還是辦公室?」楊登歡大聲問道。

    錢如發沒有回答,卻聽到裏面沈岩帶着怒氣的聲音:「誰在外面大呼小叫!一點規矩都沒有了嗎!」

    「報告!屬下楊登歡晉見!」楊登歡在門外大聲喊道。

    「楊登歡……給老子滾進來!」

    話音剛落,辦公室門就被沈岩從裏面拉開。

    「你小子還知道回來啊!」

    沈岩大聲地說道,臉上卻是充滿了笑意。

    「不知道處長您這麼戮力公事,想着現在不是還在假裏面嘛!」楊登歡嬉皮笑臉地說道。

    「整個二處就你小子最悠閒,別人都塊忙成狗了!」沈岩一邊說話,一邊讓楊登歡進屋。

    沈岩也不理會楊登歡,徑直走向自己辦公桌後的座位。

    楊登歡笑嘻嘻地走近跟前,隔着辦公桌望着沈岩。

    沈岩瞟了一眼楊登歡,面無表情,伸手摸向桌上的雪茄盒。

    楊登歡手疾眼快,伸手搶在沈岩前面,從雪茄盒中抽出一支雪茄。

    沈岩一愣,眼神中有些慍怒地瞪向楊登歡。

    「我幫您剪剪。」楊登歡連忙笑着從桌子上摸起雪茄剪,熟練地剪去首尾,恭敬地遞給沈岩。

    沈岩嘴角扯出一絲笑意,有些譏諷地望向楊登歡,伸手接過雪茄說道:「你小子手夠溜的哈!這一趟稽查處可沒白去,是不是經常給曹有光剪雪茄?」

    「老曹不愛抽雪茄,他喜歡雞汁乾絲。」楊登歡一本正經地說道。

    「你……」沈岩十分納悶,眼睛望着楊登歡,疑惑地問道:「你會做雞汁乾絲?」

    「我會吃。而且比老曹吃得多。」楊登歡沒羞沒臊地說道。

    楊登歡這幅憊懶模樣,不由得把沈岩給氣笑了,隨即笑容卻變得帶了幾分譏諷的意思說道:「行啊,夠深藏不漏的哈,我還沒看出來,你楊登歡還有這份本事。」

    楊登歡聽了一愣,想了一想,似乎明白沈岩所指的是什麼了。

    是了!一定是昨天俞晉和在艾正倫家遇到自己的事情,給沈岩說了,估計說這件事的時候,俞晉和還加入了自己的猜測,沈岩一定覺得自己和小艾姑娘之間怎麼樣了呢!

    「我和艾雅也就是剛剛認識,其實就連普通朋友都不一定算得上,俞局長……」

    楊登歡還沒來得及給沈岩解釋,沈岩臉一沉有些慍怒地說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說什麼呢!怎麼還把俞局長給抬出來了!」

    楊登歡這才知道自己一定是誤會了,自己和沈岩壓根說得就不是一回事,連忙問道:「處長,您是說……」

    沈岩不說話,拉開抽屜,從裏面抽出一張紙,扔在了桌子上。

    「什麼啊?」楊登歡一愣,心中猜到了什麼,但是並沒有伸手去拿。

    「裝!還給我裝!這是金陵警政部的命令,調你到金陵學習一個月!」沈岩眼睛瞥了瞥那張薄紙說道。

    「調我?學習?」楊登歡一副稀里糊塗難以相信地模樣,指着自己鼻子問道。

    「自己看!」沈岩下巴衝着楊登歡揚了揚說道。

    楊登歡猶豫地拿起薄紙,輕聲念道:「茲命令你局三級警士楊登歡赴寧學習,為期一個月。學習期間,薪酬照舊,每日補法幣兩元以供食宿之用。該員須在本月十日前至部報到,違期按律處罰。警政部。1936年12月28日。」

    楊登歡念完,臉上不但沒有一絲一毫明白過來的勁頭,看上去好像更加糊塗了,撓了撓頭說道:「處長,這是什麼情況?怎麼說讓我學習就讓我學習!」

    沈岩一怔,狐疑地看向楊登歡,但是見他這副模樣,倒是不似作偽,疑惑地問道:「這事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剛才我還答應老錢辦案子呢!要是知道我不得在家收拾行李啊!」楊登歡委屈地說道。

    「這是……」

    沈岩覺得這事真的有些蹊蹺,按理說能到部里學習,這可是天大的好事,今後提拔任命,這都是一塊管用的敲門磚。

    原本以為,楊登歡不知道動用了什麼關係,這才取得了一次學習的機會。

    現在看來,楊登歡真的一無所知。這就不由得不讓人費心思猜想了。

    問題出在哪裏?楊登歡離開對誰最有力?想到這裏,沈岩心裏豁然開朗,所有的謎團迎刃而解!

    不用問,肯定是一處那幫孫子們幹的!

    現在誰都能看出來,二處之所以屢破大案,幹得風生水起,都是因為有了楊登歡的參與。

    如果說把楊登歡給支開呢?那豈不是就將二處給打回了原形?今後又可以是一處一家獨大?

    好歹毒的一條釜底抽薪之計!這是要把二處的大梁給挖斷啊!

    沈岩想到這裏,嘴角扯出了一絲冷笑。

    你有張良計,老子有過牆梯!這一次倒是一個機會,讓楊登歡能夠更加的效忠於我!

    沈岩想通了前後左右,臉上堆滿了笑容,望向楊登歡。

    楊登歡不由得嚇了一跳,身子連忙朝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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