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學徒都知道,眠時世界沉睡着十位神。
十個,不能多,也不能少。
而作為曾給聖十字造成極大麻煩的邪教徒,顯然不會教羅蘭在數字上撒這種無聊的謊。
「我猜你怎麼也聽說過「命運」。」
羅蘭應了一聲。
這是當然。
實際上羅蘭覺得,「命運」在一定程度上甚至要比「聖焰」還知名。
「「命運鐘擺」,一個由不同道路儀式者組成的教派。它們沒有你口中的『神靈』,也不虛構一個所謂偉大的存在——但這些教徒同樣交出了自己的信仰…」
「狂熱的信仰…」
海倫·門齊諷刺道:「給一個虛無縹緲的東西。」
她說。
「「命運」。」
相信命運,追逐命運,認為無論眠時世界還是醒時世界,都在某種程度上沿着早已設定好的軌跡運轉,移動。
雖然他們來自不同的教派,燃燒着不同的「資質」,但這並不耽誤他們放棄自己『本該』去的地方,轉而加入一個沒有神靈的教派。
沒有神靈,也沒有不朽者,甚至連「道路」都殘缺的教派。
「他們信仰着「命運」,你很難說那算不算『神』。」
海倫·門齊回答了羅蘭的問題——即,是否需要一個具象化的『神靈』。
答案是:不需要。
信仰自有去處,只要你能找到合適的人,在合適的時機,將他們放在合適的地方,聽你講合適的話。
「許多人以為我將手中的教派發展壯大,是依靠一張蠱惑人心的嘴…」
也許正因為羅蘭已經『落入陷阱』,海倫·門齊並沒對他藏私。
「當然不是。」
真正聰明的邪教徒從不靠蠱惑人心,那是騙術師的手段。
他們靠『挑選』。
就像有些人一生中不停的上當,遭受欺騙——無論男女,仿佛他們生來就是那些騙術師和謊言家的福祉。
一次,兩次,三次。
無數次。
在他們漫長且找不到丁點智慧的人生中,好似未從任何一次欺騙中得到教訓,增長見識,獲取經驗——沒有。
他們會在上當後痛哭流涕,悔不當初,讓人心生憐憫。
然後。
下一次繼續上相似的當。
你不得不承認世界上就是有這樣的人存在。
並且不少。
而邪教徒?他們恰恰尋找的就是這樣的人——道理是相似的。
如果你想要牛排,就不該對糕點師講話,千方百計蠱惑他學習如何烹飪牛肉,將它做得香嫩多汁——你該直接去找會做牛排的廚師。
而不是設法改變一位糕點師。
那不是個好主意,也不是真正聰明人該幹的事。
海倫·門齊想告訴羅蘭的是:就像「命運鐘擺」一樣,它或許給不了成員們「道路」,但依然能讓他們交出自己的信仰。
人往往就是這麼奇妙。
有時候,他們要的並非是力量…
也可以說並非字面意義上的『力量』。
可能是仇恨,認同,相似的理想,一致的目標,希望,惡意,痛苦…
各式各樣的靈魂,教派只尋找那些認可它、同時也被它認可的人。
比如「命運鐘擺」。「一群認為一切早已註定的蠢貨。」如果說海倫·門齊對聖十字還有那麼為數不多的尊重(實際上也沒什麼),對「命運鐘擺」則僅剩擺在枱面上的嘲諷了。
占卜,星象,預言。
海倫·門齊對這些不屑一顧,卻又告訴羅蘭,「命運鐘擺」的的確確是個很好的例子。
秘密教團,秘社,密教,無論怎麼稱呼,實際上都是圍繞一個「核心」而建立的——
這個核心是「道路」,是硬幣正面的有形力量;
這個核心也是「思想和信仰」,是硬幣反面的無形力量。
二者合一,即為一枚完整的硬幣。
聖十字、永寂之環、血肉搖籃,這些正教、冠神教派無疑兩面皆有。
而類似「命運鐘擺」這種小教派,顯然只有其中一面。
——好處是,教派內的成員們因『無形的力量聚集在一起』,而並非追逐『有形』,看起來比『雙面硬幣』更加緊密、純粹?
——壞處是,由於從屬不同「道路」,每個人擁有着不同的「資質」,作為教主,管理起來就很麻煩了。與此同時,小教派,沒有『硬幣正面』的教派,也很難說在『有形』力量方面,能給教徒們什麼幫助。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
非冠神教派不受官方認可,且需要到當地正教申請、註冊,並隨時隨地接受調查員的審查。
通常來說,幹這事兒的都是黃金天秤和監察局的紳士們。
這一步篩掉了百分之九十的非冠神教派。
伱不知道要拿出多少錢和材料賄賂這些比煤礦主還要貪婪殘忍的傢伙,才能『合法』的行走在陽光下。
拿不出錢?
抱歉。
沒有申請、註冊的教派就是邪教。
——當然,這些大大小小的『邪教』和血肉搖籃、黑瓮還不同。
一般情況,不受舉報,審判庭不怎麼管這些人。
熱衷於此的仍是上述兩者:監察局和黃金天秤的教徒。
有着『邪名』,卻沒有真正邪教徒的瘋狂和力量,這不是一個上好的晉身之物嗎?
「你不能指望用「我們都愛喝紅茶」當做教義後,還能吸引一批為你慨然赴死的儀式者——那即是聚會,不是密教社團,范西塔特小姐。你得明白一個道理——」
海倫·門齊目光灼灼:「真能令人捨棄性命的教義,從來都從『真理』中尋摘。」
羅蘭沒說話。
關於密教社團或者教派,他要回去和仙德爾、蘿絲商討。
不過,他可以肯定一件事:
他們的教團絕對不會到官方註冊,日後也不大可能『守法』…
之後,海倫·門齊又開始給羅蘭講了一些細節:
關於怎麼和凡人相處,如何領導教徒,撰寫教義時用哪一年代的歷史最方便,平時以什麼模樣面對成員,關於教團箴言從什麼文集裏摘抄拼接最好…
她比羅蘭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熟悉教派。
是個有本事的人。
羅蘭為此真誠道謝:「如果沒有您,我想,很長一段時間內,我都要帶着疑問生活。」
「這是我們的交易,」海倫·門齊啞笑兩聲:「帶走奇物,完成我說的儀式——如果你仍認為有風險,可以把那奇物扔給一個你的仇人…」
「這總可以,是不是?」
羅蘭眨眨眼,雙臂下垂,右腳劃了個弧線,落到左腳跟後。
上身筆直,曲腿。
這是仙德爾教她的淑女禮。
「我學的怎麼樣,門齊女士。」
海倫·門齊不知道他什麼意思,沉默了幾個呼吸,擠出笑容:「很好…你學的很好。」
這話卻讓羅蘭立刻耷拉下臉。
「我只學了半個小時!萬物之父!這怎麼會『很好』呢?看來你是騙子,門齊女士。」
海倫·門齊完全沒料到事情會以如此猝不及防的方式急轉直下,她聲音不禁高了幾度:「等、等等——」
「叔叔告訴我,不要我和騙子交談,答應他們說的任何事。」
氣咻咻的『小姐』拎起裙子就往外去:「再見,騙子女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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