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宰相門前七品官,張經雖然不是宰相但總督衙門卻是實實在在一個正二品行政級別的衙門。
在體制里待過的都清楚,衙門的級別高,不僅提拔快、而且高級幹部的編制也很多。
正如此時此刻,一個總督衙門隨隨便便提拔幾名僉事官,那就是正四品,直接趕上了陸遠這個按察副使的品軼。
加上又是上司衙門派來地方視察,見官大一級,那麼就連胡榮這個按察使也要陪同。
來人名叫龐毅,從南京兵部主事位置上調去的總督衙門,三十多歲,嘉靖二十年進士,比陸遠早三年,算是學長。
「杭州有八營兵共一萬零四百人,這是軍中花名冊,請龐僉事點閱。」
陸遠接過岳長林捧來的厚厚一摞花名冊,將其轉送到龐毅案上,後者點點頭,說道:「那就開始吧。」
流程和之前陸遠去台州清兵一樣,杭州備倭衛所的軍士一隊隊的拉出來接受清點,最後合出一個總數。
一萬零三百二十七,缺的七十三人也是回家丁憂,因故而缺。
龐毅誇了一句:「沒有一個缺空,岳將軍盡職啊。」
岳長林也是懂事,當下就將功勞推給了陸遠:「末將上任之初,杭州備倭空額巨大,原杭州游擊姜忠和吃了足足四千五百人的空餉,業已法辦懲處,是臬司衙門鼎力相助,陸副使更是跑遍了浙江各府州,日夜常駐軍營督辦,這才讓浙江各府州備倭衛所兵額補充齊整。」
「哦?」龐毅笑着說了一句:「本官現在可只是看到一個杭州,其他各府州還沒有去看,你這就敢打包票沒有空額。」
陸遠替岳長林接了話:「龐僉事,下官不敢邀功,但是這分內之事下官不敢有任何馬虎懈怠的地方,浙江各府州備倭衛所的清兵是下官親自督辦,絕不敢欺瞞朝廷。」
「陸副使太客氣了,你我平級,措辭無須如此謙虛。」龐毅頷首道:「龐某自然沒有懷疑陸副使的意思,只是身負部堂之令,不敢有馬虎。」
「陸某理解,都是擔着朝廷的差事,陸某一定全力支持龐僉事的工作。」
龐毅道了聲謝,隨後便帶頭離開兵營,啟程去往下一個目的地。
而接下來的清兵行程胡榮就不需要陪同了,由陸遠全權跟着便好。
這般又是一個多月時間,陸遠跟着龐毅走遍了浙江每一個府州的備倭衛所,最後龐毅離開浙江回南京復命的時候,可是對陸遠好一通誇讚。
「伯興你盡職啊。」
一個多月的時間,兩人也算相熟,龐毅便呼起了陸遠的表字,如此顯得親昵。
浙江七萬多軍,空額竟然不到五百人,大多數還都是因為婚喪嫁娶這種事不得不離開軍營,少部分估計是當了逃兵,就不知道是因為懼戰還是想家,不過這就沒必要吹毛求疵了,空額比例如此之少也是龐毅始料未及的。
「來之前為兄還在想,如果空額不超過兩成,回總督衙門後為兄便儘量遮着說,畢竟現在大戰在即,還是要上下一心團結為重,卻是萬萬沒想到伯興竟然如此盡職盡責,回去之後,為兄一定要在部堂那替伯興請功。」
陸遠忙作揖:「如此,多謝子正(龐毅表字)兄了。」
「留步,為兄走了。」
龐毅和前來相送的一眾臬司官員道別後便登上馬車離開,留下一群喜笑顏開的臬司官員們圍着陸遠道賀。
「就是幹了些分內之事罷了,各位無須如此,無須如此。」
陸遠謙虛幾句,隨後又看向龐毅離去的南京方向。
——
雙嶼島並非是一座島,而是兩座,分別為上莊、下莊,兩島之中有一港名為雙嶼港進行連通,如此久而久之,兩島併為一體,在嘉靖時期稱之為雙嶼島。
明嘉靖時期施行海禁,雙嶼島懸於海外,時間一長就成為了大明朝乃至時全亞洲最大的海上走私貿易基地,堪稱十六世紀的上海、香港,是海上明珠、東方自由港。
這裏最早也是汪直進行海貿的重要根據地,在歷經多年和朝廷、陳思盼、許棟、李光頭等勢力的爭奪後,如今已是徹底成為汪直一人之私島,他也將自己的『徽王府』從日本搬來了這裏。
因為這裏更方便統管全局,打通和各方勢力之間的貿易。
而今天汪直就在這接見了一個老熟人派來的客人。
原福建右布政使,如今廣東左布政使周延的門客。
「周蕃台近來可還好?」
門客徐秉德搖了搖頭:「不太好,有些上火。」
「呵呵。」汪直一笑:「是因為汪某人的事吧。」
「我家蕃台聽聞汪掌柜僭號之事很是震怒,汪掌柜怎可如此不智。」
「都是下面人亂喊的,做不得真。」汪直擺手:「伱看,汪某至今有稱過一句孤,道過一句寡嗎?連這身上穿的衣服也還都是尋常服飾,從未想過穿黃袍。
只是下面人非要搞黃袍加身,好讓汪某也封他們個一官半職,過過封侯拜將的癮罷了,蕃台大人能理解汪某的難處。」
徐秉德嘆出口氣:「蕃台能理解,可是朝廷、皇上不能忍受啊,汪掌柜可能還有所不知,朝廷已經任命兵部侍郎張經為浙直總督,調動沿海各省數十萬大軍要全力剿滅你。」
汪直抬了下眉毛,面上竟然一點懼怕之色都沒有,言道。
「這個消息汪某還真不清楚,周大人是第一個和汪某遞消息的,這份情汪某人記下了,將來若是周大人在朝廷那不如意或是因為汪某遭人陷害身陷囹圄,汪某也定會全力解救。」
「汪掌柜就不要操心蕃台,還是多想想自己吧。」徐秉德望向汪直,問道:「面對朝廷數十萬大軍圍剿,豈有一絲生機?為全家之性命,汪掌柜還是投降吧,蕃台願替汪掌柜進言,使朝廷招安。」
汪直直接失笑出聲:「周大人這是拿汪某當宋江了,汪某當了朝廷那麼多年的及時雨,到頭來不還是被一腳踹開做了夜壺,招安就免了,朝廷想打那就打吧,陸面作戰汪某人不行,海上作戰,朝廷不行。」
「真就是事無轉圜了?」
「先生何必多此一問。」汪直人間清醒,明言道:「就算汪某人不稱這個王,朝廷也要剿滅汪某,要不然海路打不通,江南織造局、泉州、廣州市舶司的船出不了海,朝廷財政又能撐幾年。
要麼就繼續和汪某合作,要麼就只能滅了汪某,很顯然,皇帝他老人家是天子,怎麼可能紆尊降貴的和汪某一個商人合作?因此,早晚必有一戰。
不過還請徐先生回去和周大人轉述,讓周大人和朝廷提個醒,汪某人在,大明反而沒有倭患,可汪某人若是死了,那大明就處處是倭患了。」
徐秉德深吸一口氣:「這話在下回去後會和蕃台稟報的。」
「佛郎機有個傳教士曾和汪某聊過一次他們的教義,說咱們人都是上帝所造,因此生而平等,這話倒是和當年陳勝喊出的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有異曲同工之妙,皇帝如何,百姓如何,應該都是平等的,你們若是能理解這句話,那麼就應該知道汪某人是朋友而絕不是敵人。」
汪直說出來的話讓徐秉德瞠目結舌。
「要說不讓汪某當這個王,那就請你們北京那位皇帝也別當皇帝,這樣大家人人平等,世界大同就沒有爭端了。」
這句話簡直顛覆了徐秉德的人生觀。
而當他將這句話傳給周延後,後者則是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麼一句。
「現在,你明白朝廷為什麼要禁海了嗎。」
徐秉德似懂非懂的點頭隨後又驚懼搖頭。
周延又言道:「汪直說的話,你信嗎?你相信這個世上真有一個國家會人人平等?」
徐秉德撇着大嘴不信。
「汪直也不會信,他若是傻到信這種東西就不會有今天這般勢力,但不妨礙他用這種邪門歪說來誆騙世人,歷朝歷代百姓起義,都喊着分田地、均貧富,可當這些所謂的起義首領有了哪怕巴掌大的地盤後就會迫不及待封王封侯、高高在上。
事實如此,卻並不耽誤這種口號對芸芸無知百姓的誘惑,所以,不能讓汪直從大海踏上我大明的土地,不能讓他利用這種邪說來誆騙我大明子民,繼而動搖我大明的江山社稷!」
徐秉德懂了。
朝廷一定要海禁,只有閉關鎖國,才能萬世一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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