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謂天狂必有雨、人狂必有禍,俗話說的一點不假。
就在徐海做着海賊王的美夢時,殊不知一張天羅地網已經兜頭向他罩了過去。
松門縣位於台州東南,臨近海域,同時也是浙江最東南的一個偏遠縣,這裏因為地緣因素,成為了倭寇最喜歡登陸的地方,因此也是遭受劫掠、飽受戰爭最多的一個地方。
大明朝的外部局勢稱作南倭北虜,北虜是蒙古俺答,作亂的時間線還算好考證,而這倭寇之亂就不好考證了。
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洪武二年,不過那時候是真倭寇,而且登陸的地方是在山東,大名鼎鼎的山東備倭軍就是那個時期防備倭寇設立的。
嘉靖時期的倭亂是假倭,按照明實錄上說,成分為七三開,七成漢人三成夷人,夷人是統稱,意思就是這三成也並非全是日本人。
那麼這個時間線就沒法考證了,因為這一時期的海盜太多,哪一夥海盜都可以稱之為倭寇。
松門縣處在這麼一種特殊的歷史背景下,其所遭受的戰火和紛爭便可想而知。
幾十年的時間,讓這座縣城破敗不堪,陸遠來到這裏的時候,整個松門縣城甚至連一個活人都見不到。
許是逃難離開,許是死於戰亂。
「國家破敗如此,是我們為人臣的錯。」
譚綸發出一聲感慨,卻讓陸遠心中很不是滋味。
什麼叫為人臣的錯?
嘉靖沒錯是咋地。
想是這麼想,話可不敢說,陸遠只能配合着點頭,但卻岔開了話題。
「埋伏圈都設好了吧。」
岳長林接話說道:「口袋已經紮好,六千弟兄此刻已經圍了整個松門,加上城中咱們一千名弟兄在,只要這伙倭寇前腳進城休整,咱們後腳就將他們全部吞下。」
「好,切勿打草驚蛇,那徐海離咱們這就剩幾里路了。」
陸遠站在高不足兩丈的低矮城頭眺望,似乎已經是看到了遠處那茂密森林中的賊跡。
「隱匿起來吧。」陸遠交代完,同着譚綸一起下了城頭,整個松門縣門戶大開,宛若毫無人煙一般。
時間沒有讓陸遠等到太久,也就是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徐海的隊伍便開進了這松門縣城。
「告訴弟兄們,全軍休整兩個時辰,然後便直奔澶湖。」
徐海找了個空地席地而坐,吩咐着隊伍休整,自己也拿起水壺扯脖痛飲。
一群海盜頓時四散,或躺或坐的很是散漫,還有的乾脆離開隊伍跑進無人的民宅中呼呼大睡。
而一些明眼看上去就像是頭頭的人物,更是淫笑着從擄來的姑娘中挑上一個,拉扯着便進了屋舍,一時間哭喊聲四起。
徐海被吵的有些煩了,大喝。
「他娘的就不能安靜點,上了船怎麼玩不行,非要在這裏,狗日的發情啊。」
罵人的聲音還在空氣中飄蕩,緊跟着便被一聲尖嘯的破空聲撕裂。
這是一支響箭。
作用是召集、傳令。
徐海心頭頓時升起無盡的恐慌感,整個人像是炸了毛的野貓頓時蹦了起來,嘶吼着。
「敵襲!」
他的聲音很大也很尖銳,可是作用卻等同於零,鬆散的幾百名倭寇根本沒有時間也沒有那種水平在短時間內完成集結,更何況那些還手忙腳亂穿褲子的雜碎。
只聽到響箭之後,整個城中喊殺聲頓起,自一條條街角小巷內,無數身披明軍甲冑的士卒握刀衝殺了出來。
徐海分辨不清埋伏襲擊自己的明軍有多少,只覺得處處都是敵人,嚇的肝膽俱裂,甚至連抵抗的勇氣都跑了個乾淨,招呼着自己身邊最近的百餘人,奔着澶湖所在的南城門方向便沖。
這百餘號人都是跟隨徐海叔父徐惟學早年喋血大海的老海盜了,戰鬥力還是有幾分的,或許比不上軍人,但個個都是見過血殺過人的悍匪,奮勇衝殺之下,剛剛才練出來不到兩個月的明軍新兵還真攔不住。
好在這城中還有岳長林帶來的五百名的按察司精兵在,持盾執刀紀律嚴明,而且也經過戰陣,絲毫不懼徐海這伙海上強盜。
你要說放在大海上,這群海盜的戰鬥力會強上幾分,可這是街頭巷戰,打地面,海盜的紀律性可比不上正規軍,毫無任何戰陣經驗的海盜被岳長林帶着兵死死堵住。
徐海眼瞅着自己身邊的弟兄越來越少,又見四面八方越來越多的明軍沖入城內向自己圍攏,心中便知道今日自己怕是凶多吉少,因此主動喊了話。
「我是徐海,我就是徐海,我要投降!」
這一聲投降喊的突然,突然到連陸遠、譚綸兩人都懵了。
戰前還以為這群倭寇會死戰不降,沒想到這還沒打一刻鐘竟然主動乞降了。
戰鬥意志那麼薄弱的嗎?
「這群倭寇為非作歹、無惡不作,不必接受他們投降。」譚綸殺氣騰騰的說道:「害了我浙江那麼多百姓,務必將他們全部殺掉。」
岳長林也同意,但還是看向了陸遠。
後者才是主官。
陸遠和岳長林對視了一眼,隨後緩緩搖頭,拒絕了譚綸的提議。
「不,接受投降。」
譚綸有些難以接受,岳長林也試着想要開口卻被陸遠盯了一眼後抱拳。
「是。」
看着岳長林傳令離開,譚綸便控制不住的開口質問:「伯興,你為什麼要接受這群畜生的投降,讓他們苟活哪怕一個時辰,都是對我大明死難百姓的不公。」
陸遠能理解譚綸的心情,因此面對這咄咄逼問並不生氣,給出了自己的解釋。
「殺他們很容易,但是有些事這些人一死便煙消雲散,再也沒有一清二楚、大白天下的那一天,有些真相,比這些畜生的死活更重要。」
譚綸還想再說什麼,卻見陸遠已經邁步離開,目光隨着後者移動,譚綸便看到岳長林帶着幾名親兵此刻正押着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來。
正是之前主動喊話求降、作亂台州的倭酋徐海。
「罪人徐海,參見將軍。」
徐海真是個場面人,此時此刻反而冷靜了下來,他雖不認識陸遠,但卻認識後者這一身明軍將軍甲冑。
因此被捆的老老實實往地上一跪,叩頭。
「求將軍看在罪人主動投降上,饒罪人一條命,罪人叔父乃是豪商徐惟學,將軍想要多少銀子,家父皆可給出。」
徐海為什麼要投降,就是因為這一點。
戰死就是真的死,但是投降還能花錢買命。
陸遠居高臨下俯瞰着徐海,開口。
「此次入寇我大明的,只有你部嗎?」
「是的。」
「有多少人?」
「五百六十七人。」
「都在這裏了嗎?」
徐海答話答的麻利:「回將軍的話,登陸之後沿途劫掠,有十三人搶了銀子財物後便脫離藏了起來,罪人也找不到他們,想來是拿着錢改名換姓要做良民去了,剩下的五百五十四人具在此處。」
陸遠點頭,隨後看向岳長林:「清點斬俘人數,若不足此數便全城搜捕,務必做到一人不漏。」
「遵令!」
陸遠隨後又看向鄧連三:「先把他和那些俘虜全部捆好看管起來,等岳把總點好了數便押回台州。」
「是。」
交代完處置事宜,陸遠看了一眼譚綸,發現後者仍站在原地一臉的不忿,便走過去,面帶微笑賠禮拱手。
「子理兄,莫要再責怪小弟了。」
本還置氣的譚綸眼見陸遠這般便閃身一讓,伸手托住陸遠,目視着嘆氣。
「伯興莫要如此,是為兄着想了,伱不殺他是對的,有些真相確要比生死更重要。」
「多謝子理兄寬宏大量。」
譚綸失笑:「你呀,嘴上客客氣氣,做起事可是一點都不容人商量。」
陸遠嘿嘿一笑。
「不管怎麼說,咱們這一次算是大獲全勝了。」
「是啊,比想像中的容易。」譚綸頗多感慨:「為兄在南京多次耳聞倭寇之亂甚毒,本以為是棘手無比,沒想到卻是這般容易。」
「七千人打五百人,有心埋伏無心,這若是再不能翻手拿下,那反而是玩笑了。」
陸遠倒是沒有輕鬆,反而認真道:「更何況倭寇難剿的癥結不在陸而在海,不能從海上將其徹底剷除,只是打掉這種小股倭寇作用並不大。」
譚綸點點頭,隨後又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這徐海?殺掉還是像他所說,讓其背後的人出銀子贖命?」
「審出罪責,自然是殺。」
陸遠這次毫不猶豫的說道:「若是讓他拿銀子贖了命,那陸某這個官不當也罷。」
譚綸這才舒心一笑。
二人又聊了幾句,岳長林便趕了回來給陸遠報數。
一人不差,連斬殺的和俘虜的合計五百五十四人。
除此之外還解救了幾百名被擄的姑娘。
殲敵、救命,大功告成。
陸遠攥拳振奮。
「好!回台州。」
平生第一次領兵就獲全功,真可謂天佑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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